事情的導火索是那隻該死的貓。
在這隻不速之客來到摩登時代的第六天,劉小錢終于受不了了。他已經和朱洋暗示了五次吧這貓送人或者幹脆扔掉,但是朱洋那個傻姑娘就是死活不願意。
想到這個就着實叫他頭疼。
朱洋問他将那貓送走的理由是什麽,他說自己不喜歡貓。可是朱洋說,那貓明明很喜歡你。這家夥來了之後,纏着最多的人就是小錢。
而這确實是個不争的事實,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劉小錢近乎哀求道,說自己真的很不喜歡這家夥——有隻缺了腿的奇怪毛絨生物在自己身邊蹭來蹭去,光是想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要講道理還是要我!?”這是朱洋最近發現的一招殺手锏,這句話對劉小錢竟然是如此好用(事實上,對大多數男生都好用得很!)
于是,劉小錢隻好找其他理由。如果說自己有潔癖,顯然是行不通。畢竟聽了這話,他床墊下那已經快要被壓成照片的17.5雙襪子都會笑出聲來。當然還有堆在床頭的若幹件衣服,以及朱洋本人。
無可奈何,對于這隻讨厭的貓,他隻有一忍再忍。都怪那個讨厭的小虎,沒事哈把它撿回來幹嘛!?
把這怪胎往家一丢,他自己倒好,拍拍屁股走了。
想到這裏,他恨不得把小虎那罐子視如珍寶的粉末倒出來給這怪貓做貓砂!它一定會感謝小虎的祖宗十八代的!
不過這個想法可行度并不高,因爲自從那次疏忽地把他爹的骨灰落在廚房後,小虎就像吉祥物一樣把那罐子帶在身邊。人在罐在,罐在人在。
時間退回他和朱洋争吵的那個下午,小錢依舊窩在沙發上玩遊戲,但是朱洋卻焦躁地在屋子裏踱來踱去。
“那看見那隻貓了嗎?”她停下來看着劉小錢,目光裏滿滿的懷疑。
“啊!?什麽?”他故作沒聽清楚,等朱洋問第二遍之前,一定要想好怎麽應對。
“我說,你看見那隻貓了嗎?”朱洋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不會又想拿這件事跟我鬧吧,我現在忙着呢。”劉小錢嘟囔着,目光不敢與朱洋碰撞,于是繼續假裝漫不經心地玩手機。
他本以爲朱洋已經走開了,因爲久久再沒聽見她說話。他甩掉拖鞋,換個姿勢躺在沙發上。
而站在一旁的朱洋,一直在納悶,那貓平時不都是小錢在哪兒,它就在哪嗎?怎麽會就這樣消失了???
說起來朱洋自己最近的心情也不怎麽好,零零碎碎的煩心事總是趕也趕不走,就像夏天沼澤上空嗡嗡飛舞的蚊子。
雖然說戀愛中的人,隻喝白開水都能抗餓。但是,每次想到自己和小錢的以後,她的心裏總是湧現出一種莫名的無助感,白茫茫的空洞。
什麽也沒有,什麽也看不見。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宇宙中,她想大聲呼喊,喊喂、喊劉小錢、喊自己的名字。但是無論自己的聲帶怎樣使勁,最後都化作一陣漫長的嘶啞在胸腔盤旋掙紮。空洞而寂靜,始終無法掙脫。
這種感覺,戀愛中的人都會有嗎?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像大姨媽一樣,屬于每個女孩子成長蛻變中的必經之路。
但是那惱人的、窩火的感覺,和每次來例假的時候如出一轍。而且,很難和自己以外的什麽人去訴說。
于是,她更懊惱了。
至于那隻貓咪的事,她真的不是借題發揮。朱洋不是那種玻璃渣裏找糖吃的女孩子,隻是她覺得有些事,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點點滴滴的碎片,當你有意或無意地将它們串聯拼湊加以聯想的時候。
你就會有那種感覺,隐約有什麽事情正在自己身邊悄然發生而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于是,她敏銳地嗅着周圍的空氣,試圖從中發現并揪出那異常的源頭所在。
這一點很有可能遺傳自她那多疑的母親,包括她的姐姐,也是和母親一樣疑心重重。這條敏感的dna似乎已經在她的母系家族血統下,悄無聲息地延續了一個又一個世紀。
她久久地怔怔地站在那裏,看着若無其事的劉小錢。
她腦子裏閃過初次與他見面的那家奶茶店,想起那隻缺了腿的貓,她想起那天抱着骨灰盒造訪這裏的小虎,她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被房東扔在出租屋的門外,想起蠟筆小新撅着屁股趴在那箱子上。
門,她離開那扇對她封鎖的小門,換乘好幾趟公交車來到這裏,于是,她又跟着小錢走進此刻所在公寓的客廳外那扇門。
所以,此刻她站在這裏。她确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她已經不再盯着劉小錢看。至于那隻可憐的貓,就随它去吧。
這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歸會有一個願意收留它的居所。
她覺得自己就像那隻被抛棄的貓,她轉身看着客廳玄關,透過亞克力屏風她可以看見那扇門。自己當初拖着行李跟随小錢就是推開那扇門,然後依稀記得當天晚上的客廳裏,坐在沙發上的張浩然和劉珊因爲自己的到來引發過一次不大不小的争吵。
自己來這裏多久了?她試圖在腦海裏尋找出一個數字,它不需要很精确,隻是她此刻突然想知道那問題的答案而已。
隻是一個答案,對錯與否,準确與否,她不想太浪費腦細胞去計較思量。
她就駐足在原地,對着那扇門思索。比起跟剛才,她似乎已經平靜了不少。她輕緩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自胸膛下張馳而出。她能确切的感覺到那裏的起伏,那裏的聲音。
她感知到門外有人抱着一隻小貓走來,猶豫着要不要敲門。她清楚地看見了那隻小貓缺一條後腿,從那人腋下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猶如初生時好奇地打量着這個世界。
它的瞳孔灰亮透明,它伸出粉粉的舌頭去舔前肢同樣絨嘟嘟小爪子。
“喵嗚~“它叫。
“叮咚~!”門鈴聲響起。
劉小錢已經坐起身子朝着朱洋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他是被那聲幻聽般的貓叫還是确确切切的門鈴聲吸引。我們不知道,他面無表情。隻要他不說,我們永遠不會知道。
朱洋已經走去開門,小錢扶着沙發靠背關注着那邊的情況,手中的手機呆滞在半空。
他聽見一個自稱是鄰居的男子在樓道與朱洋的交談聲音,兩分鍾後,朱洋回來了。
她什麽也不說,就那樣站在沙發前看着自己。他無法快速解讀出那眼神中的意味,不過直覺告訴他,凜冬将至。
畢竟,那隻三腳貓的冷灰色眼神,他還是可以迅速解讀出其中意味。
“真是該死!”他暗罵着扔下手機,朝着朱洋的目光迎了上去。 15822/8622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