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坤朝着床邊瞥了一眼,他想吧那字條從垃圾桶裏翻撿出來。但在兩秒鍾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于是他提起客房電話,像前兩日一樣,叫酒店的人送菜上來。
這種感覺可真不好。段坤放下電話兀自發呆。
依賴是一種病,而自己确乎是病了。就從她走進醫院病房,拎着一瓶威士忌抛給自己那包萬寶路開始,從她推着輪椅掩護自己從醫院大廳逃離,然後在莫名地不辭而别之後。
他深深地呼吸一口,閉上雙眼等待服務員敲響自己的房門。
小腿處隐隐的陣痛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的确确還活着。即便心靈深處的空虛與黑暗已經近乎要将他吞噬爲一具行屍走肉。
若不是那個莽撞的保潔阿姨一把扯開房間的窗簾,段坤不知道這操蛋的感覺還要持續多久。
周三下午,段坤撐着雙拐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迎接他的除了小李訝異的表情外,其他同事都在各忙各的。新裝備還沒用習慣,段坤有些吃力地在走廊挪動時,忙碌來去的職員中,他成了透明的存在。
“頭兒,您怎麽?這麽快就出院了嗎?”
面對小李的疑問,段坤嘟了嘟下唇算是打過招呼了。他在那張熟悉的辦公椅上坐下,看着眼前的桌面愣了會兒神。
“有什麽事,您随時叫我。”不知不覺,小李似乎已經在他身後站了好久。顯然被他的狀态弄得有些手足無措,這次受傷,似乎讓他少了一些鋒芒。
或許,這便是讓小李有些無所适從的原因。
段坤挪挪身子調整一下坐姿,以較大的角度癱在椅子裏。
“之前的工作進度到哪兒了呢?居然沒有半點兒頭緒。看來這人,還真是不能閑着。”段坤在心裏嘀咕道。
他伸手去翻閱桌上的那本備忘錄,事實上他并沒有這樣的習慣——随手寫寫畫畫。
不過他絕地自己還是得做點兒什麽,即便知道自己正在做的那件小事壓根毫無意義。
他們管這個叫什麽來着?行爲藝術還是别的什麽?
打開那個硬皮筆記本,裏邊果然空白一片。随意翻着解悶兒,一張夾在後扉頁的照片印入眼簾。
那是一張多年前的合照,當時的自己意氣風發,俨然是那條街上最靓的仔。
“砰砰砰!”身後的玻璃門傳來擲地有聲的敲門聲。
段坤轉身看去,組長推門進來。
“幹的漂亮啊靓仔!!!???”那家夥在他身後這樣嘟囔道,但是段坤怎麽聽都覺得有些陰陽怪氣。
他轉過椅子,試着站起來但是被組長按住肩膀給壓了下去。
組長的眼睛擡過眼睛的金絲框,面無表情地東瞅瞅西看看,最後又把目光落在段坤身上。
段坤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這點兒小傷,沒什麽的組長。“
”我說段警官,你是真的優秀哇~!“組長的語氣依舊怪誕,目光依舊呆然,闆着的臉上面無表情。
段坤自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微微皺下眉毛。那是他衆多習慣動作中的一種——挨叼時候的招牌表情。
看樣子他已經準備好了。
組長一直背着的手伸到段坤面前,拿着幾份近期的報紙在他面前晃晃。
”自己看,慢慢兒看。看完之後,回家休假。“
段坤一臉愕然,不過還是麻利地打開那幾份報紙。隻見每份上面都刊登着幸福小區的墜樓案件,段坤心裏一時間又驚又喜。
想起組長此時就站在身旁,他連忙按耐住心裏的欣喜,擰緊眉頭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他繼續保持着翻閱報紙的姿勢,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組長臉上的表情。
“這些媒體我們平時都是敬而遠之,你居然沒事兒找事!吳sir前兩天問我是怎麽回事,他很生氣。
我一猜就知道準是你小子幹的!打電話去醫院找你,果然,還玩上人間蒸發了!”組長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憤。他頓了一會兒,緩和一下有些失控的語氣,然後繼續說道,
“經過高層領導一直表決,我們決定,讓你暫時停職。不過,考慮到你受傷的情況,從輕處理,休假半年。對媒體我們也會這樣說的,負責該案件的警官近期因工傷休假養病。”
組長看着沉默不語的段坤,繼續說,“你得吸取這次的教訓,感謝領導的仁慈。還有,以後别給我惹事兒了!我這次可被你給坑慘了!行啦,回去吧!好好反省!”
段坤又黯然傷神起來,這似曾相識感覺,又讓他想起幾天前那場危險而讓人興奮的狂歡,以及短暫歡愉後被空虛落寞填滿的心境。
生活一向都是如此嗎?先給足你驚喜,然後在還沒來得及回味時,将那卑微的快樂猛然抽走。
“呵——!”他在心裏冷笑,掙紮着起身。
而那面癱組長,像僵屍一樣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幹巴巴地看着他。
小李這時端着一紙杯咖啡進來,看見段坤吃力且有點狼狽的樣子,她忙不疊地叫了起來:“段警官!”
快步走到桌前,放下杯子就忙去攙扶他。
直到這時,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組長。小李鞠躬:“組長好。”
段坤不言不語,已經掙脫小李的攙扶,拄着拐杖徑直走出向門口。
“小李啊,你去二組吧,叫張警官帶你。這邊,暫時沒啥事了。”組長依舊用幹巴巴的口吻說道。
“唔...哦。”小李似乎已經料到了這結果,不過還是有些不可思議。她有一連串問号,不過隻是支支吾吾地哦了一聲。
組長慢步離開,她又趕忙追出樓道。
“你的腿在流血!”她追了上來,看着段坤的側臉。
“死不了的。”段坤此時的語氣,竟然也和林組長一樣,幹巴巴的能把人噎死。
他以前雖然也兇,但絕不是今天這樣的。小李依舊跟着段坤,他有點兒越來越摸不準男人這種固執的生物了。此前,學生時期的她,一直覺得男生是世界上最簡單最無腦的了。
但是看着段坤那有些怪異的背影,她徹底迷路了。
“您去哪兒呀?”小李再次追上踉跄前行的段坤。
“馬爾代夫、夏威夷、濟州島、乞力馬紮羅,這麽長的假,想去哪兒不行!?”
小李當然知道這是他的氣話,但是自己在去辦公室前,組長一定對他說了什麽。不然不會......
"你也想休年假嗎!?不想實習泡湯就回去!”這是段坤丢下的最後一句話。
小李隻好呆呆地站在那裏目送他離開,她知道他的脾氣,而且,段警官說的沒錯。即便他往日裏對自己照顧有嘉,不過從現在起,他對自己的從警生涯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幫助意義了。
她看着他離開,心底有同情,有惋惜。
這個單位裏出了名的冷漠男人,倔強和固執似乎将會一輩子烙印在他的骨子裏,身邊的人依舊會将他劃在交際圈外,可是小李在心裏由衷地與他領悟着他此時同樣的心情。
他是不會被打垮的吧,他可是段坤。
段坤走下大廳的台階後,一輛藍色寶來緩緩過來。小李遠遠望見那車窗裏探出一個腦袋,似乎交談了幾句後,車門被打開,段坤被後排下來的人攙扶上車離開了。
他們是誰?小李嘟着嘴若有所思。 15822/8622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