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鈴铛悄悄走到我身後,趴在耳邊輕聲地說:“哥……又在思春呢?”
我一驚,思緒全被打亂,鋼筆尖還差點紮到臉,扭頭便要沖她發火,卻看到一盤洗幹淨的李子舉在我面前。
“是呀,在想你呢!”我簡直變臉比變天還快,笑嘻嘻地說道。
小鈴铛故作嬌羞的樣子:“哎呀,你這讓人家怎麽好意思啦!”
“去去去!你還挺會入戲的啊!”我伸手拿了一個李子放進嘴裏。
“哈哈,那是當然啦,同學老師可都說我有表演天賦呢,将來本小姐要成了大明星一定罩着你!”小鈴铛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我是絕對相信你有這個天賦的,可是你不用考試我得考啊大小姐!等我吃完這些李子你去找二蛋玩哈,他肯定在打遊戲。”我邊吃李子邊吐槽。
小鈴铛來到我家後,母親就托關系安排她進了我們村的洛陽市第十八中學,無論是文化課還是校裏校外的各種活動,成績都異常優秀,初二下半學期就被選定洛陽一高的報送名額,整個初三經常不上學,簡直就快玩瘋了,幸好過了這個暑假她就要升入高中了,那可是全日制住宿學校,我暗自慶幸着。
“你又在想啥呢,這麽多李子吃完不怕酸死你啊!”小鈴铛推開了我要拿李子的手,坐下來端端正正地看着我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啥?”
“爲啥大家都叫你泥鳅呀!”
我一下子把整個臉都貼在了卷子上,埋着頭無奈地說:“我的大小姐啊,咱能不能不這麽八卦?”
“說說嘛!”小鈴铛把我晃地都快散了架。
終是抵不過糾纏,便清了清嗓子說:“就是我們小的時候經常玩泥巴,每次下過雨地下那種紅泥特别有韌性,能捏各種各樣的形狀。那時候小夥伴們都愛欺負我,弄得我渾身都是泥,大家見到我都笑着說咋整的跟泥鳅似得,就這樣。”
“哈哈哈,他們爲啥總欺負你呀?”小鈴铛笑的都快把桌子給踢翻了,真不知道笑點在哪裏。
“我好欺負呗!不過每次回來你二蛋哥都要拉着我去找他們算賬,經常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那種……”我朝小鈴铛擺了擺手,意思是李子留下人可以走了。
小鈴铛不屑地“切”了一聲,一蹦一跳像個小鹿似地出了門。
晚飯過後小鈴铛才揉着眼睛踱着小碎步回來,一看就是玩了一下午的遊戲。我便暗諷道:“大小姐辛苦了,飯菜有些涼,小的這就去給您熱熱!”
“免了!”小鈴铛換做大步邁進屋裏,邊走邊說,“二蛋哥真牛!”
說着還朝我舉着大拇指,舉手投足間一副少女崇拜英雄的模樣。
“咋了?”
“我跟你說啊,他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今天下午玩得快睡着,看他閉着眼睛還能通關冒險島!”
我配合地笑了笑說:“沒事,畢竟明天才高考嘛!”
坐在考場裏,碎碎的雨滴打在發黃的窗戶上,隐約可見大門外人頭攢動,像是城裏人一年一次的聚衆朝拜,無微不至的呵護就像一張保鮮膜蒙在考場裏每一個人的臉上,令人窒息。我的父母現在應該正在垛場收麥子鋪雨布吧,我心裏暗自慶幸。
我愛幻想的毛病在考場裏發揮得淋漓盡緻,答題間隙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高考失利該咋辦,亦或大學校園會是怎樣的景象,大半腦細胞都被無關緊要地占用。
鍾聲響起,聖靈們湧門而出,朝拜的人群沸騰起來。
我和表哥走出校門,小鈴铛迎面從人群之中跳了出來。
“哥,戰鬥結束了?”小鈴铛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線,馬尾辮被雨水打濕貼在脖子上。
“有點慘烈……”表哥打着哈欠接過小鈴铛遞來的綠色軍用水壺,手指上有些血,喝了一口遞給我。
壺裏裝的綠豆水,加了點糖,能喝出生綠豆的味兒,肯定不是母親熬的。
我看着小鈴铛,上下大量了一番:“都快成落湯雞了,沒事在家呆着,亂跑啥!”
小鈴铛不屑一顧,指着遠處喊:“瞎子瞎子,注意前面的樹哈!”
瞎子剛從教室出來,邊走邊整理着書包,朝小鈴铛勉強笑了笑,直接走向了門口的大吊車。
表哥笑道:“我軍的坦克來支援了!咱們去搭個順風車?”
說完三人便走了過去。
剛到跟前,就見瞎子他爸一個巴掌扇在瞎子臉上,“啪”的一聲很是清脆,引來門口衆多目光,然後吊車就緩緩開走了。瞎子站在那裏,尴尬之餘還是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發型。
我們三人對視着:“後援臨陣脫逃,咱們都被抛棄了……”
表哥上前問:“咋了?”想笑沒笑出聲來。
瞎子很無辜地說:“本以爲今年考題這麽簡單,做完還睡了一個小時,交卷子才看見他娘的另一面還有題!”
“哈哈哈哈,你真不愧叫瞎子!”小鈴铛捧腹大笑。
學校教務處的打印機老舊,我們平時考試印的試卷全是宣紙單面的。
“你小子已經陣亡了!”表哥拍了拍瞎子的肩膀,一行四人走回了家中。
十天後成績公布,表哥以僅扣3分的理綜成績,位居當年洛陽市理工科綜合狀元,隻是英語僅有可憐的20多分。這我一點也不驚奇,表哥酷愛物理化學人盡皆知,平時生活中的各種現象都要跟我談論個究竟。而我成績平平,但也在預期之中,能夠順利進入大學。瞎子早已陣亡,就不再多說了。
我對表哥說:“行啊你,理綜差點滿分,真二蛋啊!”
表哥微微一笑,右手握拳左手伸掌道:“過獎!”
日後我才知道,考理綜時,寫到最後一道大題,表哥的鋼筆沒了墨水,他又懶得報告老師,僅用心算得出了最後的答案,無奈之下拿鋼筆尖紮破右手食指,用血寫下了最後的數字。
記憶裏那是整張試卷最難的一題,有20分,我用了兩張演草紙都沒解出來。我一直在想,當時閱卷的那位老師一定是被表哥的血書所鎮住了,或者他本就是一位愛惜人才的好教師,隻寫個答案就給了17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