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再右邊!不對,是左邊!”瞎子大聲吆喝着。
表哥坐在吊車駕駛室裏手忙腳亂,朝瞎子大喊:“你幾吧的閉嘴吧,左右不分!”
這是表哥在工地上打雜了一年後的第一次實戰操作。
随着“咣當”一聲巨響,混凝土石闆被掀起,一條水桶般粗的蟒蛇竄了出來,像是受了驚吓,轉眼就竄入了遠處的麥田。
表哥跳下吊車,操起一把鐵鍁就追了過去,幾個膽大的工友也陸續跟了上來。
蟒蛇盤旋在田地裏,壓倒了大片即将成熟的小麥。大家圍了上去,表哥揮起鐵鍁便要砸去,蟒蛇呲溜一下鑽進了旁邊古墓上的盜洞裏。
這時瞎子才怯怯地走來,問表哥:“蛇跑哪兒了?”
表哥指着大冢,無奈道:“鑽墓道裏了!”
瞎子長舒一口氣,搖着頭說:“唉!可惜啊,下次再讓我碰到一定把它大卸八塊!”
表哥不屑一顧,指了指大冢:“去吧,我看好你!”說完扭頭走回了工地。
“嘿嘿,開玩笑的!不過這到口的美味就這樣跑掉了,真是可惜!”瞎子笑嘻嘻地跟在後面。
“這東西你也吃得下去?口味太重了吧!”
“那你抓它幹嘛?”
“怕危害到群衆啊!”表哥很是無語,招呼大家繼續幹起了活。
天黑時,大夥們收了工,一起吃過大鍋飯後,便在工地鋪上起草席睡起覺來。半夜裏,一聲尖叫驚醒了所有人,聽說是工友小唐的手腕被蛇咬了一口。
大家急忙扶小唐去了村裏的診所,路上小唐哆哆嗦嗦地說:“剛才睡得迷迷糊糊,一翻身摸到個涼涼的東西,下意識縮了一下手,沒想到那蛇蹿起來就咬在我手腕上,我一喊它就跑了。”
瞎子身上抖得不停,顯然吓破了膽,看着表哥說:“那蛇該不會是來尋仇的吧……”
“那都是瞎說的,我從來不信蛇會記仇!”其實表哥心裏也在犯嘀咕。
到診所檢查了下,小唐的手腕隻是咬破了層皮,也沒有毒,醫生給了兩個創可貼就讓他們回來了。
虛驚一場……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晚上,工地上又一個工友被蛇給咬傷了,也是咬在左手腕處。這下整個工地都炸開了鍋,誰也不敢在工地睡了。
瞎子的父親身爲包工頭,也被這事給吓到了,便讓大家晚上各回各家休息,白天再來幹活。
第三天傍晚,天還沒黑,工地上就早早地收了工,表哥和瞎子一起回了家。路上經過310國道時,見一個女孩兒蹲在馬路邊,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衣衫褴褛,像是個流浪孩兒。
瞎子一向憐香惜玉,便上前問道:“姑娘,遇到啥困難了?”
女孩看着瞎子和表哥不說話。
“家住哪裏呀?”
女孩搖了搖頭。
“爲啥蹲在路邊呀?”
女孩搖了搖頭。
兩人尋思着,可能是個啞巴吧,表哥開玩笑地小聲對瞎子說:“看這姑娘臉蛋長得挺好看,帶回家給你當媳婦咋樣?”
其實是看她可憐,想讓瞎子帶回去給點吃的。
沒想到瞎子還挺樂呵,點了點頭說:“我看行!”然後低頭問女孩:“是不是餓了,先去我家吃點東西吧?”
女孩點了點頭,看樣子真的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孩。
當天傍晚,表哥和瞎子帶着女孩回到了瞎子家,瞎子的母親非常熱情,聽說緣由後便蒸了大白米飯,炒了好幾盤菜。女孩真的是餓壞了,吃了整整兩大碗白米飯。
瞎子的母親在一旁不住地說:“慢點吃慢點吃,孩子,這些都是你的。”
看得大家心裏都是酸酸的。
飯後瞎子的母親給女孩洗了個澡,安排她先睡在瞎子的屋,表哥和瞎子睡客廳。大家商量着明天把女孩領到村大隊。
女孩睡下後,他倆便走到門外乘涼,天色已經全黑,瞎子的父親在門外石凳上扇着扇子抽着煙,火光一閃一閃的。三人聊起了工地上發生的事。
瞎子說:“我都說了蛇會尋仇的,二蛋哥還不信!”
瞎子父親沒說話,表哥辯解道:“湊巧而已吧,可能那防空洞本來就是個蛇窩。”
“哪有蛇隻會咬手腕的,而且還咬得那麽輕,明顯是一種警告!”
瞎子說到“警告”二字的時候還特意拉長了強調,像是在演恐怖片的旁白。
表哥笑道:“你的想象力真是豐富,跟泥鳅有一拼啊!”
這時瞎子的父親咳了咳嗓子說:“萬一這蛇跑到咱家報複該咋辦呀?”
表哥頓時無語,就連瞎子都笑了。
瞎子的父親眉頭緊鎖,像雕像一樣坐在石凳上,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表哥和瞎子在邊上看得是心裏沉沉得,都在想也許真的會發生,畢竟前輩們見多識廣。
過了好一會兒,瞎子的父親站起身來說:“咱們得防範一下!”
然後進了雜物室,翻箱倒櫃一通後,拿着兩片鋼刃走了出來,對他倆說:“來幫我把這固定在屋門口!”
瞎子不解:“弄這幹啥?”
“蛇若進屋尋仇,爬過這兩道鋼刃時,肯定得被切成三節。”
表哥和瞎子報以懷疑的态度。
午夜,門外一陣亂響,表哥從睡夢中驚醒。推開門,一條大蟒赫然躺在門前,肚子被鋼刃深深地刺穿,越扭動紮得越深,已經奄奄一息。
瞎子和他父親也走了出來,打開屋檐的燈,地上已被鮮血染紅,蛇已經沒了動靜,隻有嘴巴還在一張一張的。大家都看呆了,瞎子退回了屋裏遠遠地看着。
表哥和瞎子父親一把擡起蟒蛇,白花花的大米飯從劃破的肚子裏流了出來,表哥一驚:“這蛇咋是吃素的啊?”
瞎子的父親搖了搖頭,也表示很不理解。
突然,表哥一動不動地僵在了那裏,手一抖,搬起的蟒蛇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瞎子父親連忙問:“咋了咋了?”
表哥沒說話,眼睛直直地看着地面,蛇身下,一面鏽迹斑斑的銅鏡,被血染紅可依然那麽熟悉。
記憶裏,那是外婆入殓時緊緊抱在懷裏的唯一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