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應急廣播的出現是一個分水嶺,如果說在那之前大家都是單純地渴望着逃出學校,期待着外界的救援,那麽自那之後,我們不得不面對着這個變得有些陌生的、謎一樣的學校,收起不切實際的幻想。我默默點頭,聽他繼續說下去。
“當初我們之間還曾經爲了争地盤搶物資打起來,現在回過頭想想,那簡直是可笑透了。我有時候想,會不會學校的人一直在某個地方監視着剩下的活人,當他們看到我們這些幸存者窩裏鬥的時候,應該會笑我們愚蠢吧?”
王力偉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而且條理足夠清晰。我再次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似乎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存在。和我這邊不同,他們的團隊在很多時候無法依靠人數優勢解決問題,這樣的人能在惡劣的條件下生存下來,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而他的那種想法,也曾經在我腦中一閃而逝。學校可能始終處于監控之下,這完全有可能發生,從技術上也完全可以做到——畢竟連空氣牆這種東西都出現了,樓頂還安置着詭異的手機信号屏蔽設備,再多出什麽東西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但是,我始終不願正視這種想法,因爲它實在是“細思極恐”。
“是啊,”我回應道,“再結合應急廣播之後的一系列發現就更明顯了,主教樓頂的手機信号屏蔽器,還有在校長室找到的光盤,那個演習的視頻…;…;對了,你剛才問我對‘世道’怎麽看,是發現了什麽嗎?”
王力偉又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按在地上熄滅,擡起頭直視着我的眼睛:“我發現,學校裏的氣氛,或者說我們這群人組成的小社會的風氣狀況,正在發生變化。”
他這番話如此嚴肅,讓我整個人都更加精神了,好奇心也不可救藥地被逼了出來。他說的是真的嗎?所謂的“變化”又是怎麽回事?
迎着我詢問的目光,他也不賣關子:“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極力想要拼殺出去,哪怕是發現被封在了學校裏面,還可以退守樓内等待救援,這個時候人心當然是比餃齊的。但是随着時間推移,不但救援沒來,反倒陸續發現了校方的種種手段,每天還要殺來殺去朝不保夕,又累又看不到希望,這時人心就會變散,一部分心智最不堅定的人會在心底産生厭煩情緒,而且越來越重。雖然可以被有力的領導和連續的成果暫時壓制,可是一旦有了合适的契機,那種負面情緒如果爆發出來,就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你們這些拿主意的人,精力經常被各種事分散,腦瓜子不夠用,沒注意到我說的問題也不奇怪。但是我不一樣,要想的事情沒那麽多,就可以騰出精力來感知别人心理狀态的變化,而且我本來就對心理學感興趣,高考也準備報…;…;扯遠了,總之根據我的觀察和感受,這個問題是确實存在的,而它就是我認爲目前最大的不穩定因素,這個不穩定因素又偏偏是普遍存在于各個團體中、随時都可能爆發的。”
王力偉的話音落下幾分鍾後,我才完全消化了他要表達的意思。其實道理并不難懂,但我在嘗試把他說的話和自己一周以來的經曆進行對照。這其間曾經數次發生過集體情緒低落的情況,而最近更是有愈演愈烈之勢。不得不承認,他的觀點非常有道理,算是給我敲響了一記警鍾。
應該做點什麽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們現在都像是來到了命運的十字路口,而信号燈正由綠變黃——亦或是由黃變紅。
眼下的矛盾是,即使現在已經意識到了王力偉所說的問題,并能夠對此足夠重視,但要真正着手解決這個問題,我卻感到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被迫經曆長達一周的求生曆練後,此時的我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一心向學的乖學生。一切爲了應試而學習的書本知識似乎都失去了原本的重要意義,進而被我無意識地抛在腦後。現在我的精力和才智主要被分配到三個部分:一是維持自己和大家的基本生存,二是探尋校方隐藏的秘密,三是留意團隊中的隐患——自從孫怡琪向我揭示了她的預感之後,這一方面我始終不敢放松,哪怕是在周辰一直“表現良好”的情況下,也保留着一定的戒心。
或許團隊中早就有其它的不穩定因素存在,但說實話,我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投入到這一方面。林夢影或許是個不錯的接班人,但身爲智囊和主要領頭人之一的重要角色,她和我面臨着類似的困境。這個時候我不出意外地想到了遠在圖書館的段雨晨,如果是精于後勤而頗具親和力的她,一定可以很好地發現并嘗試解決團隊内部的問題。
不過,這一切都應該是後話,也隻能是後話。如今身在總務樓的我們仍要立足當下,隻有平安回去才能繼續展望未來。
結束了和王力偉的短暫談話,我靜靜地靠着牆壁,享受着這難得的忙裏閑暇。保持神經緊繃的狀态有多久了?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輕松地坐下來、心無旁骛地感受陽光的滋潤呢?每次覺得累的時候,心底總會想起一個聲音:似乎死了要比或者輕松,至少可以一了百了。隻不過,換做别人或許死則死矣,而我很清楚自己不能,那是不負責任。何況,我還有這麽多的同伴要守護。
這麽想着的我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上一句話好像是熱血動漫裏主角的台詞啊。以一個平凡人的身軀,做着主角應該做的事,這或許算是給我的安慰吧。
大概是由于心中未能真正平穩的緣故,閉目小憩的我始終無法進入夢鄉,直到有近在咫尺的聲音把我喚回現實。“飛揚…;…;”居然是孫怡琪?我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本來還以爲趁着他們在那邊商量接下來要怎麽辦,我可以多休息一會兒,卻怎麽也想不到她會親自過來叫我。
“我吵到你了嗎…;…;”看到我有那麽點惺忪的“睡眼”(其實根本就沒睡着),她顯得有點局促,似乎感到過意不去。我則很快從睡相暴露的陰影中回過神來,擺擺手示意對方安心:“沒有啊,我隻是眯一會而已。怎麽了?”
她的叙述言簡意赅,原來就在剛才這段不長的時間之内,大家已經初步穩住了軍心,将狀态調整到了比較合适的高度。我聽得有些木然,原本還爲這個事情犯愁呢,想不到他們已經直接解決了,哪怕隻是暫時性的。這下,反倒不勞我費心了…;…;輕微的怅然若失很快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期而至的輕松。
可當我通過追問獲知了一些細節之後,卻又一次陷入了瞬時發呆的狀态,因爲這一切發生得似乎有些快了——我自覺閉目養神的時間隻有十分鍾左右,而根據孫怡琪的陳述,從他們陸續意識到問題再到集體明确問題再到讨論方案并實施,這一切至少需要半小時才對。難道這就是相對論嗎?對于物理學知識還停留在高中水平的我來說,未免有點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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