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我卻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個人狀态并不是很好——今天前半日在總務樓的一番驚心逃離自然耗去了一定的體力,更糟的則是午餐後突然籠罩在集體頭頂的負面氛圍以及由此引發的一系列思考。今日之内發生的這一切,再加上自危機爆發以來的種種經曆,直接導緻我現在的心理壓力正處于絕對高位。
曾經在某日閑聊時聽許一凡提到過一個名詞,叫什麽ptsd,意思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具體事例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她當時說得津津有味,大概就是這個人受到了很大的心理打擊,比如目睹他人的死亡,然後就産生了一系列的反常症狀。
一個不好的消息是,以我對自己目前狀況的把握,現在的情形恐怕已經比較危險了——也許隻需要一個引子,就足以引爆積存至今的心理壓力。一旦這種情況真的發生,能不能達到ptsd的高度暫且不說,其結果想必不會是什麽好事。
要想避免這樣的結果出現,接下來的行動顯然不容有失。隻要保護好我在乎的那些人,相信一切就都還能夠處在掌控之中。有了良好的人員配置和周全的計劃,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我現在不敢多想什麽,隻求能做好接下來的事情。這場危機發生已經一周了,想必每個人的心境都在悄然發生變化,而作爲經曆了太多事情的我,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心累”。此時自然不敢再做過多的耽擱,若能盡快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是最好。
“飛揚,你好像有點不對勁啊。”最早察覺到我狀态欠佳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走來的好兄弟吳天、丘一明。三年的同窗,三年的友誼,我們早已熟悉彼此的品性。
“别擔心,沒什麽大事。就是累……”我擺擺手,不想讓更多的人挂慮。
“心累,對吧?”吳天一語道破天機,“其實我也有點,不過大概沒有你那麽嚴重……畢竟你要思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與滿學校的喪屍做鬥争本來已經是件無比艱難的事情,除此之外,還要維持整個幸存者團隊的正常運轉、處理與其他團隊的關系、思考當前局勢與下一步對策、嘗試破解隐藏在這個學校内的謎題,甚至還得提防隊伍中可能存在的不安定因素……這一切,本不該發生在每天以複習備考爲主的高三學生身上。縱使是爲形勢所迫,想來也遠超自己本來的承受力。
“沒關系,你還有我們大家。這份責任,就讓咱們一起分擔吧。”聽到這樣的話語,我雖然知道效用有限,但心中自是多了一分平和,便自然地向好兄弟回了一個安然的微笑。以上隻是行進路上的一個小插曲,我很慶幸沒有被林夢影等其他人察覺到自己狀态的異常。
不多時,一行人抵達總務樓背面一側。如此這般,便到了該分兵的時候。
憑借着周密的計劃和齊全的武備,我們集體行動的傷亡率一直不高。然而,每次行動中的暫時分開還是充斥着一種惜别的氣氛,因爲沒有人能保證萬無一失,沒有人能預料到接下來可能面臨的危險。特别是在校内生存環境愈發惡化的現在,說不定哪一次的分别就成了最後一面。
好在經曆了多次行動,大家的心态都日趨成熟,惜别感情的流露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明顯。說到底,末世盡管是最殘酷的環境,在客觀上卻也是最鍛煉人的環境。對于這一點,無論是自己的成長還是同伴的成長,我都深有體會。
“琪姐姐,你們一路小心……另外,他好像不太舒服,記得多照看一下。”以林夢影的心思細膩和敏感程度,我的狀況果然是瞞不住的。她此話雖不是直接對我說的,卻被我聽得真切,她投來的眼神也讓人安心,其暖意在瞬間直達心底。
“沒問題,放心吧。你們在前面也不要大意。”孫怡琪的回話簡單直接,但其中所蘊含的堅毅足以感染到在場的每一個人。我由衷地爲有着這樣的紅顔知己而感到欣慰,在原地用眼神和笑容無聲地回應了她們。
環顧周圍的同伴們,大多也是相對無言,用目光和手上的動作彼此鼓勵着。再次确認行動要點後,兩撥人馬正式分開,我們負責潛入的這一隊留在此處,大部隊則繼續前進。
離約定的時刻還有十幾分鍾,我們這支“精英小隊”的成員們普遍并不慌張。論實力和裝備,我們原本就沒有過分畏懼的理由,更别說9個人中三分之一以上都可以獨自帶隊,屬于鎮得住場的類型,其餘人等素質也棒,在隊伍士氣和戰鬥穩定性方面可以說沒什麽擔憂。
更何況,我們原本的任務就不是攻堅,戰鬥的壓力應該會進一步減輕。
先前用于懸降逃生的繩索還在,從三層的窗内延伸到室外地面,靜靜地随風微擺着,仿佛見慣了世間滄桑的老者一般,無聲地注視着這個已遠遠脫離常态的校園。那隻攻擊吳天未果、摔落地面斃命的倒黴喪屍依然橫屍現場,血腥味兒還沒有完全散去——當然,這一切我們早就習慣了,無論是氣味還是場面。
我目視唐離洲、汲墨、呂天翊三個男生合夥“欺負”着附近空場上的零星喪屍,清楚地知道他們這不是在找樂子,而是在爲接下來即将展開的行動做好戰鬥熱身。看着看着,手就有點癢了,腳也不自覺地邁開了步子。
然并卵,我隻走了幾步就被人拉住了。“你别去了……一會兒上去之後你也不用打,交給我們就好……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孫怡琪反應很迅速,三言兩語讓我明白,自身的安全問題完全不用擔心。
人家既然都這麽說了,我也就識趣地停下了腳步,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看看我,又把視線移開到了三樓的那個窗口。我也跟着擡頭遠遠望去窗口,裏面似乎還有屍影幢幢。
看來,哪怕是潛入作戰,若想完全避免戰鬥,終究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兩個各懷心事相對無言。或許在這個時候應該講點笑話什麽的調劑一下氣氛,可惜我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念頭。也罷,都是身經數戰的人了,其實也沒什麽放不開的。
約定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按照原計劃,現在就是從總務樓南北兩側同時開啓行動的時刻。有林夢影在,對于南側發起的正面攻勢,我不存在任何的擔心。要做的僅僅是跟随八位同伴,專注完成這一次的潛入作戰。
不需要過多的商量,劉甲威一馬當先攀繩而上,消防斧僅僅是簡單地别在腰間,而不是拿在手上,顯示出絕對的自信。緊随其後的是汲墨,攜着他那把專屬武器管刀摩拳擦掌。不過,爲了防止繩索受力過猛而崩壞,我及時地阻止了他。而這位小哥也很快醒轉過來,按捺下心頭的興奮,等到劉甲威已經順利登上三樓窗台,這才開始提繩爬樓,身手之矯健盡顯無疑。
很快,姜浩、唐離洲、呂天翊、安曉玲幾人也都依次攀繩爬上了三層,其間也有打鬥的聲音從窗口傳出,想來是先登陷陣的劉甲威他們已經開始清理房間。吳天簡單叮囑了我幾句,也默默地轉過身,開始手腳并用往上爬。
我瞟了孫怡琪一眼,她完全沒有把關注點放在樓上,而是像雷達般原地保持着警戒。經過此前三個男生的一番“熱身活動”,眼下四周并沒有可見的敵人存在,我知道她這是在防備可能突然出現的強敵(哪怕幾率很小),回想起剛才制止我參與熱身時的話語,再次覺得心頭一暖。
“飛揚,上來吧,都清理完了。”吳天從窗口探出身子招呼着。我應了一聲,看向身邊之人,她則是自在地甩了甩頭,示意我先上。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所以也沒去扯什麽lady first,夾好标槍抓住繩索。
雖然都通過同一途徑,但由樓上繩降到地面和從地面攀升爬樓,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我這下可算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電視上那些特種兵、消防戰士之類的工作是多麽考驗人的身體,協調性、力量、耐力缺一不可。費了一番力氣,總算是手腳并用地爬上了窗台。
松開繩索的我立即轉身望向下方,好在随後并沒有出現什麽值得擔心的變數。目視小隊的最後一名成員不緊不慢地進入了屋子,我們的潛入行動算是取得了一個不錯的開局。
環顧這狼藉滿地的房間,我不禁皺了皺眉。經過了一番刀槍洗禮,原本存在于此處的數隻喪屍已經死得不能再透,鮮血、皮肉、髒器之類的惡心玩意也不出意外地污染着地面和牆壁,使得整間屋子不複原本面貌。縱使早已習慣了空氣中的血腥氣味,但目睹此情此景,還是難免會感到些許不适。
好在我們不需要駐留于此,速速直奔主題才是正道。此行的目的有兩個:一是調查神秘櫃子,二是尋找能用于改裝射釘槍的工具。若将二者進行比較,自然是前者的分量更重一些,後者作爲“支線任務”的性質更濃一些。
明确了這一點,接下來的行程路線就沒什麽疑問了。如果說樓外的以多欺少隻是小打小鬧,那麽方才的血肉洗禮便是真正的熱身。從同伴們的精神狀态來看,現在正适合執行艱巨的任務。
至少到目前爲止,的确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