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提槍走近,孫怡琪眉頭微蹙,臉上現出少有的緊張來。"飛揚"她的語氣偏軟,似乎很擔心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唐離洲的表情也不太自然。察覺到哪裏不對,我不自覺地吐了吐舌頭,轉身把标槍靠在桌旁,空手向前走去。
王偉羅擡起頭來,頭面部的染血讓他和在場的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我以爲你要直接殺了我。"他盯着我苦笑了一下,聲音透出無力和無奈。
我搖搖頭,内心很是起伏。以他現在的情況,基本已經被宣判了死刑。可是,真的要像電影裏演的那樣,由同伴親手解決掉嗎?上一次在女宿舍解決那個女生,是因爲她已經開始屍變且是自己要求。而現在王偉羅還很清醒雖然隻是時間問題。
但轉念一想,如果暫時不動他,會否是對所有人的安危不負責任?自方才王偉羅說出那句話,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過來。張風那邊的人表情也有夠複雜,以其一貫的風格,如果換作是他,會不會毫不猶豫地"清理門戶"?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救了,要動手的話别猶豫,我能接受。"王偉羅平靜的話語把我已到嘴邊的安慰生生噎在半途。沉默半晌,終究還是說了一聲:"我很抱歉"
這或許也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細地觀察王偉羅。此前我倆的交集基本隻限于從食堂到圖書館的兩次"護送",以及在宿舍那邊的共同作戰。彼時都專注于戰鬥什麽的,沒有工夫好好聊天,因此互相之間并不是非常熟稔。其實平心而論,他還是有點小帥的,尤其是那發型,讓我聯想到日本動漫的男主人公。可惜他并沒有那樣的主角光環,普通人在面對變異喪屍的時候是那麽脆弱,以至于稍一疏忽都可能要命。
短暫的沉默後,打破僵局的還是王偉羅本人。"我知道你不忍心現在殺我謝謝,但我早晚是要死的,現在也想開了。我覺得,或許自己還能最後爲大家再做一次貢獻。"聽他緩緩道來,在場的氣氛變得無比凝重和悲傷,隻是頭一次見面的安曉玲甚至跑到一邊抽泣起來,孫怡琪也是眼圈發紅。男生們情緒倒是還好,不過鑒于王偉羅鐵血真漢子的氣概,連張風和劉甲威等人都投來了肅然起敬的目光。
最後反倒是他自己笑了,那笑容帶着顯而易見的釋然。"你們要開心些啊,不然怎麽打起精神出去呢?我又不會走遠,隻是暫時離開而已。"雖然他這麽說,但每個人心裏都清楚,這一暫離,便是永恒。
雖然感傷,有些事情卻是無法改變。每一次面對生離死别,我都希望自己隻是在做夢,更希望能夠早點醒來。可惜偏偏事與願違,一次又一次,事實總是在殘酷地證明着,這一切都真實得不能再真實。最直觀的感覺就是,以前看過的那些喪屍電影和親身經曆一比,根本不算什麽。
按原來的思路,考慮到外面從兩側聚攏到中廳的喪屍,我們突圍離開校長室後應該直接下樓回到位于三層的根據地。但王偉羅希望我們能夠修改一下計劃,即繼續奔上七樓。
主教學樓由三部分組成:東部、西部和中部。東西兩側的樓都到五層爲止,而中部共有七層。其中第六層是多媒體控制室,主管閉路電視和各班的監控器。第七層實際上沒有房間,而是一個天台,隻不過通往天台的門從來都鎖着。這天台同時也是全校的最高點。
根據費泰格偷聽到的對話,那個主任在向校長彙報情況時确實提到了七樓,且把它的布置和總務樓、一教并列。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那裏一定有玄機。問題就是實際狀況允不允許我們上去。
"我會盡可能地吸引它們,到時候你們直接往上沖就是了。這次好不容易上到五樓,機會别浪費了,以後再從下面上七樓又會麻煩。"在我印象中,王偉羅似乎第一次這麽多話。他的語速很快,應該是怕萬一堅持不到把話說完吧。"沒記錯的話七樓天台門用的是最普通的那種明鎖,你應該可以開吧?"他指了指一旁的姜浩,後者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也曾經上過主教的七樓,雖然目的是換衣服(那裏人迹罕至,一般不會有人想到上去),但對那扇鐵門和鎖頭還是記憶猶新的。确實如王偉羅所說,應該不需要使用暴力破壞門鎖。其實我很好奇,一個天台居然能隐藏什麽秘密,簡直像是靈異小說中的情節。
即使現在可以滿足好奇心,還能用最高的效率窺探到想要的情報,可一想到付出的代價,心裏仍然有些不是滋味。不過轉念一想,對于王偉羅來說,這又何嘗不是最好的結局。能用必死之身幫助我們離真相更近一步,他一定是很欣慰的,這一點從他的神情就能看出。
事不宜遲,對于已經受傷有一會兒的王偉羅來說,耽擱是要不得的。所有人迅速整備,同時按照我們的"傳統",每個人一一過來與他擊掌告别。記憶回溯,幾天前高文、趙赫最後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何其相似,不禁令人慨歎。
孫怡琪是最後一個。她過來的時候,王偉羅也已釋然了:"班長,對不起,我沒法陪大家到最後了"苦笑着說這話時,他的語氣中不無落寞和遺憾。孫怡琪沒說什麽,而是直接上步擁抱了他一下,絲毫不在乎對方上身沾染的血污。
"不用說對不起,你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輕輕說完這一句,她依依不舍地轉身,似乎帶着些許不情願,而我分明注意到她在揉眼睛。這姑娘,其實是個感性的存在。
一切準備停當,在明确了行動方略後,我們也都收起了情緒。搬開堵門的東西,兩股人馬合二爲一。五樓以上應該沒有什麽敵人了,那麽現在要做的就是擰成一股繩直接沖上去!
門邊的姜浩看着王偉羅,直到獲得後者的點頭示意後,才緩緩将門拉開。此時的中廳已經聚集了爲數不少的喪屍,不出意料,那些就是之前從東西走廊上轉移過來的敵人。
"再見了,加油吧!"抛下極其簡單的兩句話,王偉羅不再回頭徑直沖出門外,一面大叫一面揮舞着他那把已經有些卷刃的西瓜刀大砍大殺而去。突然出現的聲源吸引着周圍喪屍的注意,更别說這個聲源還帶着濃度遠高出常人的鮮血氣味。王偉羅奔跑着在中廳兜了一圈,幾乎全部的敵人就被他牢牢勾住。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他手上也沒閑着,砍翻了一些靠得過近的倒黴鬼。已經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可謂真正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在面對喪屍的尖牙利齒時毫無懼色,最多再添幾處傷、再被咬掉幾塊肉嘛。話是這麽說,我們每個人目睹此景時,心情一定都相當複雜。
見拉仇恨的使命順利達成,王偉羅嘴角帶笑,最後沖着仍在門裏的我們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然後毅然踏上走廊,"帶着"正向他包圍過來的活死人們一路向西。紛雜的腳步聲、碰撞聲、砍殺聲響成一片,漸行漸遠。
歎了口氣,我知道王偉羅不會再回來了,但他最後的手勢已經深深印在了每個人的心裏。身旁的吳天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節哀順變,現在該繼續走下去了。
是的,與此同時中廳相應出現了難得的真空,于是我們就趁此時默契地集體跑出校長室,直奔向上的樓梯。"你好好看着吧,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已經站在樓梯口的我在心裏對王偉羅默默說着,其實這句話也是給自己聽的。
六樓,七樓意料之中的順利。和往常一樣,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多媒體控制室的大門依舊緊閉,況且我們也沒有進去的理由。很快,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七樓天台的入口處。
姜浩拿着他随身攜帶的自制工具忙活着,這個粗中有細的小夥每次回到根據地都會默默地補上幾隻新的,使自己的一技之長随時保持在可以100%發揮的狀态。不得不承認,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的确幫了我、幫了大家不少忙。我曾經想過,如果沒有這個同伴,許多事情的發展軌迹應該都會大大改變吧?
在等待開門的過程中,我也不經意地瞄着周圍人的狀态,努力放松着自己的神經。大多數人的表情還是顯得比較輕松,畢竟前方是平時本來就無人的天台,現在更不太可能有什麽危險。雖然有王偉羅離去的事件在前,但考慮到離真相越來越近,悲傷之情似乎也被沖淡了不少。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兒。"說話的是楊非凡,看他一臉壞壞的樣子,我好奇心頓生,側耳傾聽着他和鄧梓民、呂天翊的對話。
"你們說,我們學校會不會像某些小說裏寫的那樣,在搞什麽秘密的生化實驗?"楊非凡如是說。這腦洞開得有點大啊
"我覺得不太可能,咱學校可沒那麽閑吧。"這個是呂天翊。
"也沒準,萬一是和軍方合作的項目呢?我聽說科技樓有幾個實驗室是不帶門牌的,而且從來沒人見過開門。誰知道那是幹什麽用的?"鄧梓民越說越興奮。他這番話倒是讓我暗自留意,因爲自己以前去科技樓做實驗回來時曾經在各樓層閑逛,确實有注意到不帶門牌的房間,從大小來看很像實驗室,隻不過由于拉了窗簾,完全看不到裏面。
在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随着一聲脆響,姜浩又一次成功地完成了組織交給的任務。"吱呀——"兩扇鐵門轟然洞開,明亮的光線瞬間灑滿了整個空間。努力适應亮度的變化後,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朝門外看去。
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無比開闊的視野。不愧是全校的最高點,從這裏足以俯瞰整個運動場和校外遠處的路橋樓宇。我随着衆人一起步上天台,呼吸着清爽空氣的同時,也感受着比五樓校長室更勝一籌的視界。
看夠了,大家分頭展開搜尋。天台的總面積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其中一部分空間還被幾個狀似鴿子籠的大型箱狀容器占據,難道咱們學校平時還有養鴿的副業?應該是這樣的,因爲附近的地面上散布有喂鳥吃的那種谷粒。
"快來看!"驚奇的聲音從天台一角傳來,我定睛望去,好像是張風隊中那個叫淩熙的。衆人很快聚集過去,一個奇怪的東西映入眼簾。從外觀看它呈黑色,像一台精密的電子儀器,體積與普通音箱相仿。更加特别的是,它上端附有一個類似天線的東西,這天線的長度甚至超過儀器本身。
在樓頂發現這個突兀的玩意,我們别提有多興奮了。很顯然,它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應該就是要找的東西。問題是,這奇怪的儀器是做什麽的?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它的每一寸表面都被大家檢索了個遍,愣是沒有發現任何文字說明。隻有背後的一隻小巧的黑色開關(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到)引起了注意。
按,還是不按?這是個問題。
毫無疑問,這是校方設置的,但它的作用目前還不得而知。會與空氣牆有關嗎?同伴們普遍持這個觀點。但也有人提出要三思而後行:假如關掉開關後空氣牆消失,而校外已經是喪屍的世界,豈不是引狼入室?
不過再多想一步,要解決這個問題也簡單——再打開開關就是了。但無論怎麽說都是紙上談兵,不實踐永遠不知道事實會怎樣。更重要的是,我們好不容易才發現了這個東西,要是在此處裹足不前,怎麽對得起之前的努力,怎麽對得起剛剛離去的王偉羅?
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什麽異議了,我不再遲疑,按動了開關。一瞬間,空氣仿佛凝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預料中的異變并沒有發生。從天台遠望最明顯了,對面的高架橋上空蕩蕩靜悄悄,校外的世界一切如故,如靜态畫般古怪。空氣牆沒有消失?難道就不應該發生什麽變化嗎?簡直詭異。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氣氛比較尴尬。
等等再次觀察儀器,反複端詳着那根長到離譜的天線,我好像想到了什麽,猛地掏出手機,卻已經沒電了。
"誰手機還有電?"我幾乎是喊出來的。最近的孫怡琪遞上一部,我甚至連話都沒說,幾乎是将手機搶到手中按動了按鍵,瞪大眼睛看着屏幕亮起。
果然,有信号了!!
我欣喜若狂,很快,所有人都獲知了這個足以振奮精神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