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之間,随處可見勞作之身影,在分田到戶的政策之下,以及對舊有秩序的破碎,煎熬了多年的底層貧民百姓,在這大恒朝,俨然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希望。
自古至今,乃至未來那個繁花似錦的時代,田地,永遠都是底層百姓們最後的希望。
曾經在荒野爲難民煎熬,對這一點,天子顯然領悟極爲深刻。
如今改革大勢雖是極力推動商業之發展,但究其根本,是在保護農業的前提下,再發展商業。
如此發展之策,顯然不符合常理。
但顯然,這個時代,也有這個時代的好處。
畢竟,這個時代的大恒,哪怕不進行任何改變,也是毋庸置疑的中央天朝!
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壓制大恒,也沒有哪個國家需要大恒去仰望。
如此,大恒也不需要爲了快速發展,而去犧牲天下百姓的利益。
在保護天下百姓的同時,按部就班,哪怕是錯誤,這個時代的大恒,也有試錯的資本。
田野鄉間,天子策馬而行,環視着田地裏勞作的百姓,向來淡漠的心中卻是湧出了一股難言的成就感。
這京城周邊,在這麽多年的征伐之中,絕大部分地方,他都踏足過。
這些地方,曾經是怎樣的場景,現如今又是怎樣的場景,俨然是有天與地的區别。
就如眼前這個山村,當年他爲秦公,巡視武院後返京,恰巧經過,整個山村破敗到極緻,在那糜爛的世道,村裏的百姓幾乎都是皮包骨頭的模樣!
恐怖,驚悚!
而現如今……
天子之目光,在田地間勞作的百姓身旁流轉。
他學過醫術,醫術甚至已經至這世間巅峰。
中醫之重,在于望聞問切,
僅僅從這些百姓的氣色來看,便可看出,這些百姓的生活,哪怕算不上富有,但……至少已經能夠吃飽飯了。
思緒流轉之間,天子心中的這一抹成就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天子很清楚,曆朝曆代,但凡英主當朝,百姓的生活,絕對不會差到哪裏去。
事實上,曆朝曆代,朝廷對百姓的賦稅,都不算重,就如前明對百姓的賦稅,放眼曆朝曆代,都可以算得上是極少,哪怕如今大恒的農稅,事實上,都比大明時期要重得多。
但人性之醜陋,下限,往往極低。
英主當政,嚴厲打擊地方勢力,嚴格監督官員,所謂吏治清明,朝廷之政策,便能順利貫徹,百姓自然過得好。
一旦有所放松,那吏治**必然出現,哪怕朝廷賦稅再低,底下也會出現各種苛捐雜稅,落到百姓頭上,來滿足某些人的私欲。
要想百姓過得好,就得讓官員過得難受,這才是真正的重心所在。
官員過得舒坦了,百姓,那就必然被壓榨的活不下去。
當然,官員舒坦了,自然少不得歌功頌德,說不得也能吹噓出一個千古盛世,吹噓成一個千古一帝。
“這個村,有這麽多戶人家,應該有社學吧?”
天子轉頭,看向一旁的策馬同行的黃錦,随口問道。
“此村名爲大公村,隸屬于房山縣石塘集鎮,有六十八戶人家,設了一座社學。”
天子眉頭一挑:“你來過此地?”
黃錦立馬回道:“回禀……老爺,之前巡查各地學舍時恰巧在此逗留過。”
天子點了點頭,也沒多言,此次微服私訪,本就是臨時起意,黃錦更是直接從睡夢中就被拉了過來,提前做好準備,顯然不可能。
“走,去學舍看看。”
天子揮動馬鞭,戰馬吃痛之下加速,一旁禦前營将士亦是立馬緊随而上,黃錦也隻能在心中暗自祈禱,随即連忙策馬跟了上去。
驟然而來的馬隊,無疑立馬吸引了村民們的注意,隻不過,面對這明顯達官顯貴模樣的馬隊,村民們自然是避之不及,一個個也隻敢隔老遠望着。
還隔老遠,這座大公村社學,便清晰映入了衆人視野,一條約莫丈許寬的小河旁,孤零零的一座院子伫立,隐隐約約的,更是有一陣陣稚嫩的呼喝聲傳來。
“這社學,爲何不設村中,反遠離了村莊?”
距離社學約莫數百米的山坡上,天子勒住缰繩,翻身下馬後,随口一問。
黃錦回道:“回禀老爺,這條河過去,大概五六裏路,就是七裏村,七裏村也有幾十戶人家……”
天子點頭,目光卻是已經看向了這座社學,策馬在這山坡之上,借助地勢,再加之距離不遠,自然可以清晰看到社學之中的場景。
隻見一個個年紀不一的小孩,正在學舍院中蹲着馬步,有模有樣的呼喝着。
如此場景,在場禦前營将士,一個個自然是看得頗爲歡喜,黃錦雖有所不喜,但看到天子嘴角噙着的笑容後,那一抹不喜,卻是深深壓在心底。
此等場景,着實是極好的鑲嵌入了天子的心底,畢竟,天子對有宋以來的文人,向來不喜,甚至厭惡。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如此風氣,不說讓文人這個身份直接變了性質,更是直接掘了天下各行各業的根,讓整個天下變成近乎于麻木的一灘死水!
如此,對一國之統治,雖有天大的益處,但……也将華夏文明,徹底禁锢在一個死循環之中。
如百家争鳴沒有被破滅,延續了下來,這個世界,絕對是另一番場景。
說不得,早在數千年之前,這個文明,就邁入了新的時代,何至于數千年的近乎原地踏步,乃至倒退的一次次循環!
這種傳承了千年的風氣,一時之間自然難以扭轉,天子也就隻能在這種風氣裏面,添着沙子。
如将本該爲唯一的儒學,拆得七零八落,将各家各派的的典籍挑選出來,皆列爲教材,将武學作爲各學舍的必修之課,将新學的比重拉高。
建立出一個如後世一樣的教育體系,然後再将科舉的内容随着教育内容改變,建立出一個類似于後世國考的選材體系,并且加大對新學的投入,納天下之才,培育文明之花。
當然,這一切,必然需要随着大恒的發展而變化。
“走吧,去看看。”
天子翻身下馬,便率先朝那學舍而去。
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對乾清宮裏那彙聚天下形勢的一冊冊奏本,天子向來都是保持着懷疑的态度。
對這教育體系,亦是如此。
黃錦堪用,不代表着這個教育體系裏的所有人都堪用。
更别說,黃錦,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