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中,劉起元幽幽一歎,手中之戶部賬冊卷宗,亦是少有的索然無味。
“早就廢了。”
來宗道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茶水:“當初隻有你我兩位閣臣時,廷推之制,就已經是形同虛設了。”
就起元盯着來宗道,俨然已有不滿:
“特殊之時行特殊之事,是謂正常,可如今國朝漸穩,天下即将一統,中樞國事自然要有規矩有章程!”
“如今完全無視廷推之制,一意決之,先例一開,假以時日,滿朝諸臣,盡皆阿谀奉承之輩,盡不務國事,極盡奉承,如此當禍患無窮!”
來宗道神色如常,幽幽出聲:“聖上,是要行開天辟地的大偉業,是需要能幹事之臣!”
“阿谀奉承好,奸臣也罷,隻要能堪用,對聖上偉業有益,在聖上心中,便是賢良之臣!”
“滿朝諸公,天下文人,卻大都還死守着前明的所謂清貴傲氣,不知改變。”
說到這,來宗道瞥了一眼楊嗣昌與劉起元兩人:“現在,是大恒朝,規矩,也是大恒朝的規矩!”
“總抱着前明的那一套,隻會讓聖上更加不喜……”
劉起元楊嗣昌兩人沉默無言,道理他們自然懂,但,數十年前明官場的沉浮,數不盡的利益牽扯,已然将某些東西,滲入了骨子之中。
想要一時半會就完全消除,邁入昭武帝治下的新時代,哪裏有那麽容易!
而這些年聖上一次次的清洗,對天下思想的扭轉,乃至如今順天府實施的教育試行……
無一不在表明着……
天子,要将他們這些不能順應時代的人,或事,一點一點的淘汰!
識時務者,或許,能體面一生。
不識時務者,天子的屠刀揮舞起來,向來是毫不留情,且肆無忌憚!
“你什麽時候走?”
沉默之間,劉起元突然問道。
“辭呈已經遞上去了……”
來宗道笑道:“官場沉浮一生,曆經兩朝五帝,見證了前明由盛轉衰,又見證了天地換新顔,由衰轉盛,天下一統,威壓四方,一代盛世之始!”
“我這一輩子,已是足矣!”
劉起元歎道:“你是退得恰到時候啊!”
“哈哈哈!”
來宗道爽朗一笑:“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再不退,可就真的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粗鄙!”
劉起元無奈一笑,心中抑郁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楊嗣昌倒是一直沉默無言,兵部職能特殊,涉及軍事,雖看似職權顯赫,但實則地位尴尬得很。
在軍事之上,談不上什麽話語權,在政事上,那就更談不上什麽話語權了。
“萬歲!大恒萬年!”
“陛下萬歲!”
内閣幾位閣臣交談之際,隐隐約約的高呼聲,卻是由遠至近的飛速傳來。
三位閣臣亦是下意識看向窗外,卻隻聽到愈發響亮且糟雜的歡呼聲。
“大人,大捷!江南大捷啊!”
很快,便有一官員匆匆跑進文淵閣,上氣不接下氣:“大人,江南大捷!泉州告破,僞明覆滅了!”
此言出,幾位閣臣亦是神色各異,欣喜,黯然,憂慮……種種矛盾的情緒交織。
“行了,知道了。”
最後,還是來宗道出聲,示意這官員退下。
當官員退下,原本還算是相談盡歡的三位閣臣,卻是盡皆沉默。
大恒立國已有數年,當初的那些事情,對他們而言,自然不是什麽秘密。
那一位靖國公,可從來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而這一次,靖國公統兵,破泉州,滅僞明……
那……
沉默許久,楊嗣昌才出聲打破了寂靜:“内廷的王公公,還有禦前營指揮使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了?”
聽到這話,來宗道劉起元兩人下意識對視一眼,随即皆是似乎想到了什麽,卻是有種莫名的如釋重負之感。
“走,去觐見陛下。”
來宗道率先起身,說了一聲,便朝文淵閣外走去,見狀,劉起元兩人,亦是緊随其後。
“幾位大人這是準備去觐見陛下?”
恰好,洪承疇剛至文淵閣外,見到三位閣臣同出,亦是忍不住問道。
來宗道點了點頭,問道:“洪大人一同前去?”
“可。”
洪承疇點了點頭,不經意瞥了一眼三位閣臣,似若有所思,跟着三位閣臣,一同朝乾清宮而去。
此刻,在乾清宮,天子握着這一封八百裏加急大捷軍報,亦是如釋重負。
這一戰,非天時之戰,嚴格而言,至少要待大恒國運穩固,才可開啓這一戰。
在内憂外患之際,開啓這麽一場大戰,自然是冒了天大的風險。
陝西動亂,蒙古叩邊……
若江南戰事再不利,那剛剛穩固的大恒國運,恐怕頃刻之間便将風雨飄搖。
好在,一戰功成!
破泉州,滅至關重要的僞明中樞,以及抓住了……靖武帝!收複湖廣,福建數省,整個江南,幾乎已經徹底收複,隻剩下雲貴邊陲之地的沐王府還在頑抗,但顯而易見,已經注定不成氣候。
天下一統,已然近在咫尺。
接下來,就是勤練内功,穩固根基,積累底蘊。
然後……
天子看向北方,目光稍閃爍,這才看向桌面上總參拟定的挑撥拉攏蒙古各部的執行計劃書。
“蒙古……”
天子輕喃,卻也不禁搖頭一笑。
這林丹汗,着實悲催。
被多爾衮這般背刺一番,又被趙武痛打落水狗一番,損失慘重,威望大損且不說,後方竟還被流竄逃亡的多爾衮劫掠一番。
如此偷雞不成蝕把米,弄得蒙古各部怨氣十足。
再加之如今互市關閉,冬季已至,缺食少穿,且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以草原那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的生存環境。
這個時候的草原,會是怎樣的場景,無疑已經很是清晰。
思緒流轉之間,天子卻是笑得愈發燦爛,那林丹汗,可不止一次給他添亂,弄得他焦頭爛額。
風水輪流轉,現在大恒即将一統,也該輪到他林丹汗焦頭爛額了。
隻是不知道,他撐不撐得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