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慢酌,錦衣衛指揮同知高洋長歎一聲。
工部左侍郎陳士奇端酒一飲而盡:“大恒軍威正盛,蒙古敗亡,不稀奇。”
“那你還如此行事?”
高洋笑問。
“國朝養士兩百六十餘載,有仗義死結者,有義無反顧者,也當有卧薪嘗膽者!”
陳士奇猛的起身,義正言辭,一身大紅官袍随晚風而舞動。
“陳某家貧力學,寒窗苦讀十餘載,深受皇恩數十載!”
“如今國朝危亡在即,又何惜己身!”
高洋再問:“縱使徒勞?”
陳士奇深吸一口氣:“陳某,隻求問心無愧!”
“哈哈哈哈!”
高洋肆意大笑,笑得淚流滿面:“某世代深受皇恩,天傾之時,卻苟且偷生,助纣爲虐!”
“今爲國朝而死,也算是洗去某一身罪孽了!”
“好!說的好!”
府門推開,錦衣衛一擁而入,随即整齊伫立,李若鏈笑呵呵的走進院中。
“爲國盡忠!”
李若鏈停下步子,注視着一身大明飛魚服的高洋,以及一身大明大紅官袍的陳士奇,冷笑道:
“置千萬百姓之性命而不顧,這就是你們的爲國盡忠之方式嘛?”
高洋自顧自的飲酒自酌,陳士奇也沒有理會李若鏈。
“忘了跟兩位說了,就在前幾天,靖國公率軍破莆田,左光鬥戰死,現在,靖國公,應該已經兵臨泉州城下!”
“僞明也好,南明也罷,滅亡,是注定的事了!”
此言出,高洋陳士奇兩人神色明顯一滞,兩人對視一眼,最終,卻是黯然沉默。
“帶走!”
李若鏈皺眉,揮了揮手。
幾名錦衣衛快步上前,而此刻,高洋陳士奇兩人,卻是轟然倒地。
“大人,酒有毒!”
錦衣衛端起酒杯聞了下,立馬出聲。
望着倒在地面的兩人,李若鏈亦是驟然無言,沉默片刻之後,才無力的擺了擺手。
對與錯,真的很難分辨!
……
“殺!”
“大明萬年!”
滾滾濃煙充斥夜空,熊熊大火之下,整個夜空,似乎已然完全被陰雲籠罩,這片天地間,似完完全全的末日之景!
昭武四年九月末,靖國公率軍平定莆田,左光鬥戰死,大恒兵鋒直逼泉州城。
昭武四年十月三日,靖國公率七萬大軍,兵臨泉州城下。
這場滅國之戰,俨然已經進入了最爲關鍵的時刻。
泉州城樓之下,着黑甲的大恒将士,前赴後繼的通過各種攻城器械,朝泉州城牆奔湧而去。
城樓之上,着鴛鴦戰袍的大明将士,高呼着大明萬年,近乎癫狂的厮殺着。
在泉州港,大明最後的水師,福建水師,此刻,亦是在水陸夾擊之下,陷入了末日的絕望之下!
水師之重,在于海洋。
可現如今,海洋,早已被大恒水師封鎖,大明在海洋之中的大小港口,早已被徹底拔除。
曾經縱橫海域的大明水師,早已是龜縮港口,以陸地炮台爲威懾,勉強與大恒水師對抗着。
而此刻,面對陸地上勢如破竹而來的大恒鐵騎,被大明水師倚之爲利器的炮台,一個接一個的陷落!
海面炮火連天,一艘艘大恒戰船橫列,密密麻麻的炮口時刻不停的向港口水寨傾瀉着火力。
陸地上,破虜營近萬将士,步步爲營,步步推進,一點一點壓縮着大明福建水師的生存空間。
此刻,大明福建水師,已然被壓縮在港口水寨的方寸之地,徹徹底底的甕中之鼈,瘋狂頑抗着!
海域,江南水師旗艦。
注視着那一片火光熊熊的大明水寨,鄭芝龍明顯驚疑。
“他……爲什麽不突圍?”
他實在不懂南居益這般頑抗是如何!
甯願窩在港口水寨,被水陸兩方圍殺!
也不願放棄陸地!
水師的主場,在于海洋,集中福建水師全力突圍的話,他們還真不一定擋得住!
可這南居益卻絲毫沒有突圍的意思,就死守着港口,死扛着水師的炮火!
聽到這話,李定國漠然的目光也不禁一陣閃爍,他緩緩看向遠處那泉州城,縱使此刻已是深夜,那泉州城,亦是清晰可見。
滾滾煙雲,熊熊火光,一顆顆炮彈如火流星一般,劃過天穹,最終在城牆上綻放着血與火的煙花!
“他還爲大明搏一線生機。”
李定國緩緩出聲,向來淡漠的眼神,此刻亦是多了幾分波動。
此言出,在場衆将亦是心頭一顫,随即大都猛的看向了那被戰火覆蓋的泉州城……
哪裏會不明白李定國所說的一線生機,到底爲何!
廣東,廣西已被平定,陸地根本沒有突圍的可能,唯有水師,集整個福建水師之力突圍,對大明而言,才有一線生機。
這,應該就是南居益死守碼頭的最終原因。
“知道了,就去做準備!”
李定國長吐一口氣,擺了擺手。
盡管心裏有些不太舒服,但爲一軍之将,職責所在,李定國還是很快就将心中的不适壓了下去。
而在這同一夜,在陝西,同樣,也有不少人,毅然決然的行最後瘋狂之事!
在渭河前段工程之地,火光硝煙彌漫,大明的日月旗,在這大恒腹地,在這大恒的重點監管之地,赫然屹立!
“殺!”
一個個手持五花八門兵器的百姓,如飛蛾撲火一般,沖向戒備森嚴的火槍陣型。
火铳一輪接一輪的擊發,大明日月旗之下的百姓,成片成片的倒下!
“殺!”
騎兵沖鋒,揮舞的馬刀,肆意的屠戮!
火槍陣型推行,刺刀突擊!
刀刃見血,鎮壓着這驟起的叛亂!
最終,幾十名殘兵,護衛着那一面大明日月旗,被大恒将士壓縮之一個角落,團團包圍。
踏踏踏……
馬蹄聲響,長甯衛指揮使吳途安策馬上前,看向那這場叛亂的罪魁禍首,戶部主事孔教。
“爲何要叛?”
吳途安低沉出聲。
“孔某世代深受大明皇恩,談何叛?”
孔教昂首而立,毫不示弱。
聞此言,吳途安目光微閃爍,仰天長歎,最終,無力的擺了擺手。
砰砰砰!
一圈火铳擊發!
“殺賊!”
孔教高呼,劍鋒剛舉,數不清的彈丸便已噴射而出,一身大紅官袍,已然紅得刺眼。
噗通!
癱倒在地,隻見刀鋒揮舞,那一面大明日月旗,亦是轟然倒地!
這一幕,在這一夜,在這陝西大地上,亦是接連上演着。
一位位前明舊臣,在這大明火種即将熄滅之日,徹底癫狂!
所謂……螳臂當車,所謂……飛蛾撲火……
在數十萬大軍構鑄的鎮壓大網之下,一切,恍若流星一般。
驟起,暴亂,然後便是殘酷且血腥的鎮壓!
沒有例外,隻有,血腥遍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