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恒上層的風雲變幻,對底層的市井生活,負面影響幾乎等同于無,反倒是正面的影響,倒是不小。
如改革的消息傳出後,再加之天子已然肆意揮舞的屠刀,大江南北,忍痛抛售土地的地主士紳,亦是不在少數。
畢竟,隻要稍稍有點見識的,都可以看出,這一次,天子揮舞的屠刀,可不僅僅是砍向貪官,而是在砍向貪官的同時,亦是順藤摸瓜,牽連一連串人。
在這個世道,哪怕隻是區區一個沒當官的舉人,憑借前明的特權,也能富甲一方,積累可以傳家的家業。
更别說,當上官的存在了,哪一個背後的關系不是錯綜複雜,盤踞一地。
砍了一個,隻要狠下心查,那必然可以扯出一連串的利益關系。
顯然,能和這些關系扯上聯系的,自然不可能是連飽腹都難以做到的貧民百姓,至少都會是富甲一方的地主存在。
至于會不會錯傷好人……
天子也隻能在心中說句抱歉,爲了萬世基業,爲了這天下無數還在溫飽線掙紮的百姓,必要的犧牲,亦是必須之事。
貧與富的調配平衡,從來都不是市場自身能夠決定的,富者,隻會越富,貧者,也隻會越貧。
這個問題,和土地兼并,實則是同一個問題。
曆朝曆代無法解決,但在他手中,哪怕無法保證絕對的公平,但絕對的平衡,亦是必須要做到。
至于對民生經濟的破壞,天子也早就做好了大破大立的心理準備。
如此之下,顯然,抛售土地的浪潮,亦是愈發洶湧,可以預料的是,随着屠刀肆掠的延續,土地的抛售,隻會更加洶湧。
顯而易見,土地抛售得愈洶湧,隻要朝堂調配得當,百姓的日子,自然會越來越好。
百姓日子過得好,哪怕朝廷中央因這般民生經濟的動蕩,要苦上幾年,要艱難熬上幾年,對天子而言,亦是喜聞樂見之事。
風雨過後,便是彩虹。
對大恒而言,這場席卷天下許多年的風雨過後,便是盛世的開啓,對這個天下,這個民族而言,便是萬世不移的根基!
“百姓安甯,笑容洋溢,老爺,此乃,盛世之景啊!”
幾人行走于街道之上,來宗道亦是拍着馬屁。
天子大笑,倒也不以爲意,他要的盛世,可不是那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的吹噓盛世。
現在,哪怕是這天子腳下的京城,距離他想要的,可都還差得遠!
“咱跟你們說,當今天子啊,施的,可是千古未有的善政!”
“你們啊,可别被那些奸人給迷惑了,當今陛下的改革,雖說是将土地都收回國有,但,這可不是要搶咱們的土地!”
“這是爲了讓咱們這些貧民百姓,都有地種,都能吃飽飯,你們想想啊,土地都歸國有,陛下再設了許多規矩限制,還有陛下盯着,以前那些奸人,再想貪圖咱們的地,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siluke/0/111/111221/《種菜骷髅的異域開荒》
“你們看看,現在市面上的地,爲什麽這麽便宜,就是因爲陛下啊……”
行至一客棧,隐隐傳來的聲音,卻是讓幾人皆是一愣,天子明顯來了興趣,邁開步子,便朝這座客棧走了進入。
見狀,來宗道幾人下意識對視一眼,亦是連忙跟了上去。
天子走得潇灑,這倒是苦了暗中護衛的禦前營将士。
本來按照既定路線前行,所有護衛都已安排妥當,這突然一變,還是客棧這種地方狹小人流糟雜之地,護衛難度,顯然增加了不止一籌。
在衆禦前營将士倉促忙活之際,天子及幾名文武大臣,卻已是行至客棧二樓雅間。
毫無疑問,此刻,包括天子在内,注意力皆被客棧中那說書人所吸引。
來宗道幾人面露沉思之色,天子嘴角卻是有着毫不掩飾的笑意。
在這個時代,信息的流通渠道,實際上可謂是少得可憐。
哪怕是士紳地主,信息接收渠道,也不過是口口相傳而已。
而底層的百姓,信息的接收渠道,更是寥寥無幾,絕大部分百姓,恐怕一生,也最多在自家村子和附近鎮子裏轉悠着。
而讀書人的尊貴,更是無需多言,也正是因爲這般,這個時代的輿論話語權,才始終被當地士紳地主牢牢掌握。
皇權下鄉要做的第一步,自然就是要打破這種輿論的掌控。
這件事,自當初爲輔國理政之後,計劃着改革之後,他就已經着手此事。
而要打破士紳文人們對輿論的掌控,首先,自然得破除讀書人的特權,以及如今地主士紳們對佃戶的任取任奪。
這一點,他也早在進行。
剩下的,自然是要讓百姓獲取信息的渠道多樣化。
在以往,如百姓對朝廷的政策了解,靠的,就是當地的老爺們一口而定,要麽,就靠外出的百姓們,在外聽說的隻言片語。
至于那些張貼各處的朝廷告示……
寫的什麽,最終,也隻能靠讀書人的嘴!
底層百姓,幾乎沒有任何能夠暢通了解朝廷政策的信息來源渠道,
而他做的,就是從這個時代百姓們的爲數不多的娛樂方式中入手。
如酒館客棧的說書人,如各大戲班子。
将朝廷政策,用最淺顯易懂的方式,通過這些,來講述給百姓聽。
同時,也可用這些,來左右輿論的風向,壓制某些居心叵測者的颠倒黑白,還可在潛移默化之間,完成他天子一直心心念念的新文化宣揚。
時至如今,在錦衣衛設立的文宣司中,登記在冊的各種戲班子,已達近五百家,說書人,更是近兩千餘人……
每年撥給錦衣衛的近百萬兩白銀,幾乎都有有二三十萬兩被撥到了這個文宣司中,然後他這個天子,亦是通過文宣司,影響着整個天下的輿論。
“這文宣司,堪用。”
不知何時,來宗道突然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劉起元亦是點頭,文宣司的存在,對底層百姓,乃至絕大部分文人士紳,都是秘密,但對他們而言,自然不是秘密。
這些年,可有不少阻礙文宣司的人,被錦衣衛處理,這些,可都是心知肚明之事。
“以最通俗的方式,宣講朝廷政策,如此,也可避免居心叵測者曲解扭曲朝廷政策,愚弄壓榨百姓。”
“這隻是其一。”
天子搖頭:“光讓百姓知道,還不行,膽大包天的人,可不在少數,要想讓百姓過的好,要讓朝廷的政策,能落到實處,讓百姓得實惠,吏治清明,必不可少,百姓上訴的渠道,也必須暢通。”
“要俺說啊,陛下……老爺您還是太仁慈了,對那些貪官,抓到一個,就得淩遲一個,抓到一雙,就淩遲一雙!”
“就要狠狠的殺,俺就不信,這刀子,還鎮不住人心了!”
靖國公殺氣騰騰的話,亦是讓兩位閣老心頭一顫,好了,這兩兄弟,兩君臣,還真是絕配!
“老爺,您還記得當初咱們逃難的時候嘛,在那清水縣,一個衙門小吏,仗着那屁大點權利,都敢帶着人強搶民女,逼着吳大爺撞牆自殺,要不然修修哥您當時護着俺,俺差點就被他們一棍子給打死了……”
“那還隻是一個小吏啊,那些當官的,那些地主老爺們……”
似是出動了傷心之處,靖國公是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讓兩位閣老心頭發顫,生怕一個不好觸動了天子的傷心之處,那事情可就又大條了!
天子默不作聲,心中,亦是思緒難平。
當初在荒野逃難那段時間,真的可謂是徹底刷新了他一個現代人的三觀,他從未想過,人間,竟然還有這般地獄!人性,竟然能夠如此扭曲惡劣!
可這一切,能怪誰?
怪天災?
對,天災是很大的因素,但絕不是最終的原因。
人禍,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而統治階級的無力以及……助纣爲虐,才是導緻人禍出現的最根本問題。
“行了,飯要一口一口吃,凡事都不能太操之過急。”
最終,天子也隻是擺了擺手。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
他縱使有系統面闆如此福源,這一路,不也是磕磕絆絆!
身在這世俗之中,縱使再厲害,也注定被世俗所限制。
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陛下英明,聖人有雲,治大國如烹小鮮,事關天下蒼生,絕不可意氣用事……”
徐楓瞥了一眼侃侃而談的來宗道,冷哼一聲,但最終也沒言語什麽。
來宗道似乎沒有聽到徐楓的不滿一般,依舊侃侃而談,天子也沒有打斷來宗道的話,反倒是施施然的抿了一口茶水,似恍若未聞,
來宗道這話中暗戳戳的意思,他自然一清二楚,無非又是在勸誡他,不可肆意殺戮。
而這,也成了文武之間的最大矛盾。
文人的思維,或者說,官員的思維中,這般殺戮,而且是這般肆無忌憚的殺戮,顯然是不符合制度規矩的,也不符合儒家的價值觀,更是危及他們身家性命的。
若真信他們的,查破天,估計也查不出幾個人。
畢竟,經刑部,督察院,不知道多少利益關系夾雜其中,查案,就不是查案了,而是要講政治了。
這種模式,在盛世之時,要維護大局穩定,是常态之事,也是必然之事。
但在如今這個時勢之下,顯然不可行。
這也無關于勸誡之人堪不堪用,隻是思維,或者說價值觀的不同。
“走吧,再去轉轉。”
當來宗道停止喋喋不休,天子放下茶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來宗道幾人連忙起身,跟随着天子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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