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殡葬,宜,動土。
天氣,大雪。
漫天飛雪之中,這座京城,亦是陷入了罕見的肅穆之中。
家家戶戶懸白紗,街道兩側,是伫立的禦前營将士,以及跪拜的京城百姓。
當宮門打開,最前方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高舉引魂幡。
接着,是由一百二十八人擡着紋龍大柱,扛起的前明先帝靈柩。
随後,便是全副武裝的禦前營将士,以及千餘人的天子鹵薄儀仗隊,他們手持兵器、幡旗和紙紮、燒活等。
在送葬隊伍中,還有大批的和尚、道士等,他們身着法衣,手執法器,不斷地誦經。
以及文武百官,曾經的皇親國戚,以及前明宗室,整個送葬隊伍綿延數十裏地,從皇宮到陵寝,沿途還有蘆殿,供送葬隊伍休息。
天子立于城樓,漠然的注視着這一切。
以天子之禮下葬。
崇祯,天啓,兩帝靈柩,合成一支綿延數十裏的送葬隊伍,朝萬壽山已經修築完畢的兩帝陵寝而去。
風雪依舊漫天飛舞,這支龐大的隊伍,亦是慢慢的消失在了風雪之中,同時亦是消失在了天子的視野之中。
“陛下,天寒地凍,還是進宮歇息吧!”
王五上前,将狐裘披在天子身上,低聲勸道。
“走吧!”
天子長吐一口氣,目光,卻是看向了那遙遠的南方之地。
南明……
天子搖頭,踏上禦攆,随即,便在衆禦前營将士的簇擁之下,朝皇宮裏而去。
而此刻,在江南。
從天子下旨,命禮部拟定前明兩帝安葬之禮後,消息便早就傳至了天下,泉州這南明朝廷,自然不會不知道。
也是在這一天,泉州這處南明名義上的首都,已然和北方的京城一般,家家戶戶披麻戴孝,文武百官亦是身着孝衫,整座城池,亦同樣是一片肅穆!
“拜!”
泉州城外,祭壇早已搭設。
一如北方京城萬壽山陵寝正在進行的安葬之禮,小皇帝率領着南明文武百官,同樣也在進行着祭拜之禮!
隻不過,相比較萬壽山的肅穆之禮,在這泉州城外,則是顯得無比的凄涼。
先帝之靈柩,由篡國賊子安葬,由篡國賊子祭拜,而他們,大明之帝,大明之臣,卻隻能相隔萬裏遙拜!
甚至,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北歸中原之日!
南明雖大,數省皆在掌握,但,江河天險,無一在南明手中。
北方強軍,随時,都可以鲸吞之勢,悍然南下!
南明,根本無險可守!
凄涼,這片祭拜場,在此刻,亦是有着難以言喻的凄涼!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這句話,他們,似乎連說出口的資格都沒有!
隻能……被動的等待着,末日的降臨!
亦或者日複一日,向着江河天險進攻,妄圖收複失地,可在北方強軍的固守之下,江河天險,更是堅若磐石。
徒勞大半載,無一收獲,反倒是損兵折将!
“要定江南,首先就得占澎湖台灣,斷僞明退路!”
“陸地上僞明不堪一擊,唯一需要顧忌的,就是僞明退之海外。”
“南居益鄭芝龍在台灣澎湖經營已久,如今僞明朝廷,亦是多有對海外傾注财力物力,顯然有将澎湖台灣作爲後路的想法!”
甯波港水師大寨,李定國一身戎甲,指着沿海的澎湖台灣之島,擲地有聲。
“陛下已有旨意,甯波市舶司十二月關稅收入可爲船廠修築之銀,如今已至月末,關稅收入已有三十餘萬兩,足以支撐起船廠修築。”
“登萊船廠那邊,明年開春也會有一批戰船送過來。”
“本将計劃,明年夏至,佯攻澎湖,引僞明水師前來,哪怕不能一戰盡全功,也要再斷僞明水師一臂!”
“爾等可有異議?”
李定國環視諸将,問道。
“末将遵命!”
諸将對視之間,亦是接連領命。
“好,爾等下去準備,本将将作戰計劃呈上去,等待陛下旨意。”
諸将陸續退下,李定國伫立片刻,才緩緩轉身,注視着這一副海疆圖,神色也不禁有些恍惚。
他還記得,剛至江南時,也是這一副海疆圖,但那時候,可不是如現如今這般,大恒,僞明,兩方對峙海疆,而是各種大小勢力,乃至西夷諸國,錯綜複雜的盤踞海疆,大恒也好,僞明也罷,隻是其中稍大的存在。
而至如今,浩瀚的海疆之上,那些錯綜複雜的勢力,俨然在恒明兩方争鋒之下,要麽被吞并,要麽,就被掃滅。
随之而來的,自然是愈發強大的大恒江南水師,當然,僞明的水師,亦是越來越強大。
甚至,遠比江南水師,要強大得多。
隻不過,唯一慶幸的是,正如僞明陸地上軍隊之間的明争暗鬥,水師,亦是随着僞明朝廷,朝水師傾斜财力物力後,俨然有染指台灣,作爲退路的想法。
而台灣,本就是西夷與鄭芝龍的自留地,如此,以鄭芝龍爲首的投效派,與以南居益爲首的僞明朝廷派,矛盾亦是愈發明顯,愈發劇烈。
也正是因爲如此,江南水師,才得已以弱旅對抗強軍,才得已在一次次大小海戰之中,占得上風。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有信心佯攻澎湖,畢竟,澎湖,可是僞明朝廷占據之地,而鄭芝龍的心腹之地,在于台灣!
鄭芝龍恐怕巴不得澎湖遭受威脅,如此,也可斷了僞明朝廷對台灣的染指。
“此戰,大有可爲!”
注視着這副海疆圖,李定國目光閃爍,心中對此戰的謀劃,亦是愈發擴散。
他之所想,俨然已經不完全在于這一戰之上。
這一戰,最重要的目的,俨然不是消滅僞明多少水師。
而是,要借此讓僞明與鄭芝龍之間的矛盾,更加劇烈,更加公開!
而他江南水師,在無可徹底平滅僞明水師的實力前,海面上任何的戰争,都得爲這個目的。
“防友軍如防虎……”
思及如此,李定國不禁喃喃着這句話。
隻要僞明的水師,也如它那陸地上的軍隊一般,防友軍如防虎……
那,或許就是一戰盡全功之時,山河一統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