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桀骜的武勳,倒是顯得安靜了許多。
天子的雷霆大怒,武勳之中明眼人的告誡,皆是讓衆武勳将帥,壓制住了往日的桀骜肆意,堪稱罕見的低調起來。
而往日低調的文臣,此刻卻是無比的氣勢高昂。
朝臣們昂首挺胸,如将士奔赴戰場一般,氣勢洶洶。
随着那慣例的一聲百官上朝,文武百官,亦是浩瀚蕩蕩而動,踏入承天殿之中。
萬歲之高呼,一如往常,由殿中而起,響徹了這方天地之間。
待高呼過後,氣勢洶洶的文官們齊齊看向天子,正欲口誅筆伐之際,卻見天子面若寒霜,神色,已然冰冷至極。
沒待群臣開口,天子便如對待武勳那般,先發制人。
隻見天子直接起身,冰冷的目光,環視群臣,這一刻,所有的氣勢洶洶,在這般狀态的天子之下,亦是下意識的弱了幾分氣勢。
“諸位愛卿,想必都知道武昌之事了吧!”
此言一出,武勳噤聲,衆文臣亦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在,天子也沒帶群臣回答,便又道:“武昌水陸指揮使,竟當街将前清和知府一家一百零八口淩遲!”
“此人行徑,堪稱喪心病狂,罪大惡極!”
“朕以下旨,将此賊子斬首示衆,将武昌軍法司司長削去軍職,革去軍籍,削去兩湖總兵爵位,官降一級,其餘涉案人等,皆按軍法論罪!從嚴處置!”
言至于此,天子看向武勳,眼神亦是愈發冰冷:“朕已命軍法部派出巡查組,巡視天下各部,嚴查不法,但有肆意者,重懲不饒!”
說完,天子轉頭看向諸文臣:“諸位愛卿也要引以爲戒,朝廷自有法度,無視法度,肆意妄爲者,不管是誰,朕絕不會姑息!”
天子這一番話,頓時将朝臣們已經到嘴邊的氣勢洶洶,硬生生的給堵了回去。
天子都已經下了旨意,還這般殺氣騰騰,再站出來說此事的不是……
豈不是挑戰天子的威嚴?引得天子怒火轉移?
一時之間,群臣噤聲,朝堂的氣氛,竟是顯得有些詭異起來。
但顯然,大明朝養士數百載,最明顯的特征,便是爲了名,不惜一切!
不管于國于民好與壞,隻要能打出名氣,那出必然會有人前赴後繼。
在沒經曆滿清那毫不講理的屠戮之前,這一點特征,自然也延續到了大恒朝之中。
畢竟,大恒的屠刀,雖然也肆意揮舞,但較之滿清留頭不留發那般打斷脊梁,視天下人爲奴婢的政策,顯然還是要顧忌許多。
“陛下!”
一聲陛下,亦是徹底打破了朝堂的這份詭異氣氛。
“臣鬥膽上奏!”
天子盯着這個冒頭的朝臣,聲音俨然都冰冷了幾分:“說!”
“前工部員外郎,貪銀一萬二千三百八十六兩,被處抄家流放之罪!”
“前戶部主事,貪銀五萬八千六百兩,僞造賬冊,倒賣國庫之糧二十八萬石,被處斬首之刑,全族流放遼東!”
“前工部侍郎,貪銀二十八萬六千八百兩,糧十萬五千五千八百石,被處斬首示衆之刑,全族流放遼東!”
“而武昌水陸指揮使,未經旨意,私自調兵,私封城關,當街淩遲一百零八口人,堪稱青史未有喪心病狂,此等罪責,卻隻是處以區區斬首之刑!”
“臣對此不明,貪污渎職之罪,皆是禍及全家,爲何此等喪心病狂之罪,卻是隻罪止于個人!”
言畢,官員躬身拱手,不再多言一句。
此言一出,滿朝寂靜,天子依舊面若寒霜,看向這名官員的眼神,已然殺氣外漏!
“放肆!”
“大膽!”
此刻,本還低調的衆武勳,頓時沸騰了起來,他們隻是被迫裝下樣子,沒成想,這群玩意,竟還真跳起來,還跳到陛下頭上了。
一時之間,寂靜瞬間告破,衆武勳将帥,瞬間恢複桀骜肆意,指着那朝臣就開罵,若非有幾個理智尚存的将帥,勉強控場,衆武勳們,恐怕就沖過來,将這朝臣給暴揍一頓了。
“行了,朝堂如此行徑,成何體統!”
天子一聲呵斥,沸騰喧嚣的朝堂,亦是瞬間铳歸寂靜。
那官員依舊拱手躬身而立,态度依舊無比鮮明!
天子環視群臣,目光,最終,再次定格在那官員身上。
“朕之大恒,用何法?承何制?”
天子問。
官員一愣,随即朗朗出聲:“我大恒用明法,承明制!”
天子再問:
“那好,朕問你,按大明律,貪污之罪,處以何刑?”
此言一出,這官員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天子冷笑:“爾說不出口嘛?”
“那朕告訴你!”
“用明法的話,犯官吏貪贓滿一貫以下者杖七十,每五貫加一等!
貪贓滿八十貫者,處絞刑,
貪贓滿六十兩銀子以上者,枭首示衆,并處以剝皮實草之刑!”
“你告訴朕,你所說的那些官員,貪了多少個六十兩,夠多少次斬首示衆,夠多少次剝皮充草!”
“朕隻誅首惡,饒恕其家人,未曾扁入賤籍,爾難道認爲,朕還不該這般寬容了?”
天子一字一句,咄咄逼人,那官員面色煞白,顫顫巍巍,卻始終難以說出半句話!
“朕想,爾等也應該有疑惑吧!”
天子沒再質問這官員,反倒将話鋒指向了衆多朝臣。
“靖國公!”
一聲令下,徐楓頓時邁步站出:“臣在!”
“給百官好好宣講一下,朕制定的大恒軍法!”
“臣遵旨!”
徐楓轉身,面相群臣:“按大恒軍法,渎職,抗命,松散等等諸罪,罪皆止于個人,唯謀反之罪,罪在九族。”
“貪污之罪,家人同罪,犯罪者,斬首示衆,餘者,處以抄家流放之罪!”
“告訴他們,武昌水陸指揮使史林所犯何罪!”
天子再道。
“按大恒軍法,此案,武昌水陸指揮使史林,犯濫用職權,抗命,之罪,而前清河知府,已在通緝之中,罪證确鑿,按前明律而言,已是罪人,非普通之民,但其家人,按罪論處,雖是流放之罪,但按陛下吩咐,要善待流放之人。”
“故而,雖是流放之罪,依舊屬民,故而,還要判處傷民之罪!由其賠償所傷之民的損失,若本人無力承擔,或借口不承擔,當由其家人承擔賠償之銀!”
當徐楓話音落下,滿朝寂靜,原本氣勢洶洶的文臣們,亦是如霜打的茄子,瞬間焉了,一個個低眉順目,生怕引得天子注意,引來雷霆怒火染身。
“諸位愛卿,可聽明白否?”
天子環視文武,緩緩出聲。
“陛下聖明!”
此刻,文武百官,不管内心作何想,皆是拜倒高呼。
天子亦是如釋重負,此事,最慶幸的便是,他的反應速度,比之朝臣,要快,不然的話,事情發酵,可就不是這般三闆斧,就能草草壓制處理的。
而出頭的那官員,已然面色慘白,冷汗已是滴落一地。
“愛卿谏言,也不無道理!”
天子緩緩出聲:“前明之法,已延續數百年,很多事情,俨然已是不合時宜。”
“大恒律,亦是迫在眉睫!”
“此事就交于内閣操辦!”
“大恒軍法,亦是需要與時俱進,軍法部好生研究一下,看看哪裏需要改進的,總結起來,遞個章程上來!”
“臣遵旨!”
内閣及軍法部武勳,亦是随之領命。
“還有兩件事。”
天子一如既往的開門見山。
群臣也是心頭一顫,生怕天子又弄出了什麽驚天動地的折騰大策!
這剛被天子直接摁了下來,再來大策,可真沒幾個人還敢再出頭。
“第一件事,内閣閣臣空缺已久,朕欲增補閣臣。”
“就按照慣例,朝廷廷推閣臣,内閣好生準備,擇日舉行。”
“臣遵旨!”
來宗道領命之後,天子卻是明顯有些遲疑了,百官等候好一會,卻也始終不見天子出聲。
過了許久,天子似乎才做出決定,緩緩出聲:“前明天啓,崇祯兩帝,停靈宮中已久,兩陵也已修築完畢,當擇吉日入陵,此事,禮部拟個章程,呈上來。”
此言出,滿朝寂靜,錯愕,恍惚,難以置信,震驚,種種神态,亦是在這一瞬間,浮現在了文武百官臉上,
消息來了太倉促,一時之間,滿朝百官,竟無一人出聲。
反對者有之,但,反對也不知該從何處反對起,畢竟,恒承明制,是必然且注定的事,也不可能更改。
彈冠相慶者有之,但在這大恒朝堂之上,已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天都變了,再歡喜,也隻能忍着,出頭的話,被記住了,這位天子,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
剩下的,便是既不反對,也不支持的中間派,這些,自然更不會多言。
這般場景,倒是出乎了天子的預料,他本以爲朝堂會爲此争論不休,卻沒想到,竟會是這般場景。
“諸位愛卿,此事,可有異議?”
群臣面面相觑之間,最終,竟相繼拜倒,稀稀拉拉的聲音,亦是演變成衆口一緻的高呼。
“陛下英明!”
這般場面,天子目光閃爍,心中也不知,是該悲,還是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