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在靖國公府上演的追着打的戲目,在這乾清宮中,亦是再次上演!
殿中宦官宮女已然盡數退出乾清公,在殿外跪倒匍匐一片,不敢多看一眼,剛才還威風凜凜的靖國公,如今俨然已經是一邊叫饒一邊四處逃竄着。
“你小子翅膀硬了啊,老子打你,你還敢逃!”
李修幾步追上去,一腳便将二娃子踹得個重心不穩,直接趴在了地上。
李修似是消了脾氣,也沒再動手,直接一把坐在了趴在地上的二娃子身旁。
“你小子給老子記住了,開科取士,才是國家穩定的長久之道。”
“你小子别被人一慫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整個天下,有多少讀書人你知道嗎?”
“咱們不能因爲一小部分人,就将所有人都一棍子打死!”
“多少人數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讀,要是一下子把他們的路斷了,那咱們什麽都不用幹了,就天天平叛吧!”
“況且,武院那民科,終究隻是暫行之策!”
說到這,李修亦是一歎,就如曾經一樣,揉了揉二娃子的腦袋。
“你哥我也不跟你小子說虛的,這天下,要想安穩,就必須要保證三點。”
“一得讓朝廷有錢,二是得讓百姓能夠吃飽活下去!”
“這兩點,哥一直在做準備,這次改革,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爲了這兩點。”
“第三點,就是公平!”
“你想一想,若是沒了科舉,隻靠那武院民科選官,現在你哥我還能鎮住所有人,也能勉強保持公平,讓百姓們也有機會爲官,沒有斷了他們的出頭之路。”
“但要是哥哪一天不在了,你覺得,武院這民科,還會有公平嗎?百姓,還會有機會做官嘛?”
“不會,百姓恐怕連民科的門,都看不到。”
徐楓搖了搖頭,文官還有他們這些武勳的尿性,他太清楚了。
軍隊至少還是面相各地招兵,武院,也隻是進修之地,而非入門之地。
但要真的必須入武院民科培養,才能做官,那真到那一天,武院民科,恐怕就成了晉時的九品中正制,成了一小撮權貴的遊戲了,所謂寒門出貴子,恐怕将徹底成爲妄想!
“科舉的意義,不在選官,在于公平,在于可以讓再卑微的人,也有魚躍龍門之機!”
“民科,隻能是特殊時期的特殊之策。以後縱使不買,也隻能如武院一般,爲進修之地,而非源頭培養之地!”
“你哥我絕不能開曆史的倒車!”
“你哥我背的罵名已經夠多了,但這個開曆史倒車的事情,可不僅僅是罵名,這是天大的恥辱!”
“修哥,俺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李修點了點頭:“百姓要有公平,将士們也要有公平,軍中勳貴,大都出自勇衛營,對源自勇衛營的将士,多有照顧乃至包庇,對其他勳貴,其他将領,更是多有排斥打壓……”
“你爲勳貴之首,有些事情,别太優柔寡斷,該處理的處理,很多事情,最好便是防微杜漸。”
“不然的話,真到不可收拾的時候,你讓我怎麽辦?”
“天下人都看着,文官們本就對将士們極爲防範,你覺得,到時候,哥是殺,還是不殺?”
徐楓面色沉重,點了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
李修拍了拍二娃子肩膀,再次語重心長道:
“情義要有,但底線也一定要有。”
“超出底線的事,一定不要做。”
“你是武勳之首,任何事情,隻要涉及到武勳,都會找上你。”
“哥是怕有人借你的勢,利用你,然後一點一點把你小子拖到地獄裏,你我兄弟,從當初死人堆裏掙紮着活下來,能夠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
言至于此,李修緩緩起身,輕吐一口氣:“咱們現在,也不是之前的小人物了,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将輕而易舉的影響整個天下!”
“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李修邁開步子,一步一步的朝殿内而去,獨留二娃子一人,孤零零的靠坐在殿中龍柱之上。
将心中壓抑已久的話,一次性傾訴而出,李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
他最擔心的,從來就不是治國,而是他怕有朝一日,會朝那些跟随着自己南征北戰,打下着浩瀚天下的弟兄揮舞屠刀。
這真的不會由他的意志而轉變,也不是說他懼怕功臣造反。
而是,他爲天下,要做的這三件事,每一件事,都是觸動權貴利益的事情。
而這三件事,也不是說一次性就可以一勞永逸的,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裏,他還會一點一點的調整。
每一次調整,無疑都是對權貴利益的又一次侵犯觸動。
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更何況一次又一次的斷人财路。
人性,永遠是自私的,他哪怕給予再多補償,絕大部分人,也會認爲是他們南征北戰應該得到的。
開國的武勳,永遠是桀骜不馴且肆意妄爲的。
這并不是說他一道旨意,或一通勸誡,就能改變的事情。
絕大多數事情,他都能當做視而不見,給予最大的寬容,但當真的觸動底線,觸及禁忌,他又哪裏還能做到視而不見!
若真視而不見,那他堅持做的這一切,這違逆天下人心的一切,無疑将徹底成爲一個天大的笑話!
“靖國公肆意妄爲,責其罰俸一年年,閉門思過一月。”
許久,李修才緩緩吐出了這一道命令。
“臣遵旨!”
徐楓起身,朝天子躬身一拜,應聲領命,随即緩緩告退而去。
而殿門外伫立的王五,聽到這話後,臉上亦是猛的浮現了一抹喜色,随即,又很快便消失得一幹二淨,默不作聲的伫立原地。
“你很開心?”
天子轉身,目光如炬般定格在王五身上。
“老奴冤枉啊!”
王五心頭一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陛下,老奴冤枉啊!”
天子冷冽的目光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定格在王五身上片刻,直看得王五冷汗直流。
好在,這目光并沒持續太久,天子冷哼一聲,便在求饒聲中拂袖而去。
直到天子走遠,跪倒匍匐的王五,頓時似失去了支撐一般,竟直接癱倒在地。
“爹,您沒事吧。”
小太監立馬上前,一把将王五攙扶住。
“沒……沒……沒事……”
王五身軀不受控制的顫抖着,聲音都是斷斷續續的。
“陛下,是在警告咱,咱爺兩,接下來可要老實做人了,陛下殺人可不眨眼的……”
王五驚魂未定,感受着胯間的濕潤,更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是真能感覺到,剛才,陛下是真的動了殺意。
“伴君如伴虎啊………”
王五忍不住一歎,攙扶住小太監的肩膀,又忍不住道:“你說你沒事湊這個熱鬧幹什麽,這宮裏,可真不是一個好地方!”
“哪天一個不小心,小命就沒了!”
小太監默不作聲,脫下衣裳,便将王五胯間的濕潤遮擋住,随即一把将王五背起。
“動作快一些,陛下等下有事要下旨,你爹我不在,那可又是大罪了。”
王五依舊還在絮絮叨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