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得出來,若是蒙古草原統一的恐怖後果,但,相比較未來的恐怖,近在眼前的困阻,顯然更讓人關心。
如今太後一黨,自是以孫傳庭與李邦華爲首,而李邦華與孫傳庭,自那一天過後,便近乎消沉,除了依舊兢兢業業的處理政事外,近一月時間,甚至,都沒有進入皇宮一次。
這樣一來,帶來的後果,自是愈發難以預測。
在以往,好歹還有些兩位閣老威望壓制,無論是太後,亦或者居心叵測者,皆有所忌憚。
如今,兩位閣老近乎退場,自然不乏居心叵測者迎合而上。
本就洶湧的暗流,亦是愈發的混亂,朝野的壓抑,亦是愈發明顯,暴風雨來臨的氣息,亦是愈發的清晰。
在皇極殿,又一次日常朝議舉行。
不知從何時起,這朝堂之上,做決策的,俨然已經不是輔國理政的秦國公。
百官上奏,太後決斷,閣臣商議,李修及一衆武勳,就如木頭人一般,坐看着朝議進行。
不過如今,這種局面,顯然又發生了變化,以往,凡事盡心盡力爲太後打着圓場的孫傳庭與李邦華兩位閣臣,已然退變成了應聲筒。
再也沒了以往那般意氣風發,閣臣之威盡顯的模樣。
李修所立之位,也早已從之前的百官之首,退之武勳之首位,神色不悲不喜,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而他身後的一衆武勳,也是有樣學樣,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就好似這朝堂,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一般。
朝堂之上,不知不覺中,也明顯多了不少新面孔,大都是從江南升調而來,其身份爲何,亦是無比之清晰。
而如今朝堂上,跳得最歡的,也就是他們,尤其是在李邦華與孫傳庭兩位閣老明顯沉默後,這些離開朝廷中樞已久的東林黨人,更是徹底蹦哒起來。
在文武雙方大都沉默的情況下,這群東林黨人的蹦哒,無疑是極爲刺眼。
“啓禀陛下,太後,自先帝在位之時,内閣閣臣就未曾增補,如今國事艱難,臣以爲,當挑選賢能之臣,增補閣臣……”
喧嚣之間,有朝臣出列,啓奏的聲音,亦是清晰傳入殿中文武百官耳中。
很快,便有不少朝臣站出,紛紛附和。
但更多的朝臣,卻還是穩穩的立在朝堂,不曾言語半句。
“秦公以爲如何?”
這時,周太後卻是少有的看向李修問道。
“太後英明,請太後聖裁。”
李修拱了拱手,客套兩句,便沒再多言半句。
此刻的他,倒是饒有興趣的看向那出言上奏增補閣臣的新晉禮部尚書。
倒也不是因爲禮部尚書這個職位,也不是因爲啥提議增補閣臣,李修隻是單純的對這個人,頗有興趣。
此人乃是東林魁首錢謙益,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道德标杆,文人模範。
自他将目光挪轉至東林,此人之名,他就已經無數次聽說。
此人亦是無數次拉攏聯絡,想要步入京城中樞,隻不過,都被他一手摁住,如今,卻也是讓他如願了!
當然,這些若在以往,李修可還在意幾分,如今,這些,已然不值得李修在意,他對此人的印象,自然是曆史上那千古名句“水太涼!”
如此正反兩面的道德模範,無疑是讓人極爲不恥。
思及于此,李修卻是突然輕笑一聲。
他李修,又有何資格,去不恥他人。
若真到那一天,千古之罵名,可比這區區水太涼,要濃墨重彩得多!
李修這一笑,無疑是讓本還喧嚣的朝堂,頓時寂靜,周太後那到嘴邊的話,亦是下意識強行憋住。
本還意氣風發的錢謙益,神色亦是驟然凝固,背脊,已然有些發涼。
周太後眉宇間冷色一閃而逝,蔥指緊握發白,手背青筋暴露。
朝堂嗤笑,百官噤聲,這視她爲何物,視天子皇權爲何物!
“秦公爲何發笑,可是本官說得有何不對?”
這寂靜之間,錢謙益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朝李修拱了拱手問道。
“無事……”
李修擺了擺手,吐出兩字,便再次沉默。
這般敷衍之态,更是讓朝堂氣氛詭異到了極點,周太後已然有些抑制不住怒氣,手中絲帕已然無意識撕扯破裂。
而錢謙益,此刻心中亦更是發苦,他是真的一萬個不想與這秦公對着幹,别人會顧忌他的名聲,這殺人如麻的秦公,可不一定!
在江南,他敢肆無忌憚的放着嘴炮,那是因爲他與這秦公相隔千裏,這秦公,也不太可能因爲他錢謙益放了一句嘴炮,就把他這名滿天下的文人領袖給宰了。
但現在可不同,他費勁心思攀附至太後,太後又費勁心思将他從江南弄到朝堂,可不是讓他來當縮頭烏龜的,是要他與這秦公對着幹的!
這個時候,他要是慫了,那無數視他爲楷模的江南文人,這對他寄予厚望的太後,一切的一切……
那後果,錢謙益有些不敢想。
但好在,這一次,錢謙益無需糾結。
周太後強壓怒火,看向了老神自在伫立的幾位閣臣,將話題從這一聲突兀發笑,再次引回了正題。
“幾位閣老以爲如何?”
“微臣以爲可。”
李邦華拱了拱手,以往最重禮制的他,這一次,連推選閣臣必須的廷推,都未曾言及,短短幾個字說完,便再次沉默。
“微臣附議。”
“微臣附議!”
其餘幾位閣臣,亦是接連附和,言語,同樣亦是簡短至極。
“既然諸卿皆以爲如此,那内閣擇日舉行廷推,選拔賢能大臣入閣……”
朝議,俨然已經成了周太後的主場,周太後朝政盡掌,似口含天憲,群臣俯首,皇權威嚴,似是徹底展現。
隻不過,眼角餘光,每每暼到那伫立武勳之首的李修,周太後就宛若如鲠在喉,心中之陰郁,亦是又多積累了幾分。
李修的感知何其敏銳,那看似隐藏得很好的情緒波動,在他的感知之中,無疑是清楚無疑。
瞥了一眼周太後臉上那一閃而逝的陰郁,李修心中亦是無言以對。
他甚至都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太後爲好。
是頭發長,見識短?還是鼠目寸光,急功近利?還是徹頭徹尾的愚不可及?
看着那不知何時,就一直是滿臉苦愁的李邦華與孫傳庭兩位閣老,李修俨然能夠清楚體會到他們兩個的心情。
隊友太過愚蠢,絕望般的無奈。
對手太過愚蠢,屢屢行出人預料之舉,他李修,同樣也是無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