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兵變消息傳來,到他們抵達,滿打滿算,最多也不過兩刻鍾。
短短兩刻鍾時間,竟已完全看不到絲毫兵變的痕迹。
意味着什麽,明顯很是清晰。
要麽,這兵變,用來震懾他們幌子,或者說精心策劃一場戲!
要麽,就真的兵變了,然後在如此短的時間内,被平定了!
無論哪個答案,顯然,都不是什麽好事。
若是精心策劃的一場戲,那就意味着,他們爲之倚仗的法理大義,在他秦國公眼中,已經沒有任何威懾力了。
若真的兵變,如此短的時間便平定,那無疑清楚說明了秦公在這軍中的威望。
他們皆是曾經有過統兵經驗的人,自然知道,軍心躁動之下的兵變,是有多棘手!
短短不到兩刻鍾,若再算上趕路的時間,幾乎是抵達就平定,這般軍中威望……
“底下人腦袋發熱,隻是虛驚一場,倒是勞煩兩位閣老跑一趟了!”
沒待孫傳庭李邦華兩人出聲,李修便笑着迎了過去。
聽到李修這話,孫傳庭兩人亦是無言,京軍兵變,都隻是虛驚一場?那還有什麽大事?
“太後聽聞兵變,派我等前來協助秦公處理兵變之事,不知秦公能否詳細和李某說說是何情況,李某也好進宮向太後複命!”
眼見閣臣的身份已經起不了作用,李邦華也隻能将太後擡出來,言下之意,無疑很是清楚。
李修卻恍若不懂,看似一驚,随即正色道:“兩位大人放心,此事本督必定親自向太後禀報清楚!”
說完,沒給李邦華兩人找其他借口的機會,又道:“一應煽動軍心者,本督已盡皆按軍法嚴厲處置,以儆效尤,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居心叵測者!”
一聽這話,李邦華與孫傳庭兩人,更是無言以對,都說出這話了,他們哪裏還看不出來,這秦公,是不準備讓他們插手絲毫,甚至,連具體情況都不準備讓他們知道。
若不讓他們插手,他們還能理解,但若是連情況都要隐瞞……
這,孫傳庭李邦華兩人就有些不理解了。
聯想到近來軍中軍心動蕩,兩人似乎有些明白了。
兵變是真的,但……兵變的訴求,恐怕是大逆不道……
這才解釋,爲何秦公不願他們參與,甚至不願讓他們知情。
思至于此,李邦華兩人頓時立馬冷靜下來了,笑呵呵的客套着,絕口不提兵變二字。
這層禁忌,秦公自己都不願扯破,他們又豈能傻乎乎的撕破,将秦公逼到絕路!
客套沒幾句,匆匆而來的李邦華兩人,便立馬又匆匆而去。
注視着匆匆而去的李邦華兩人,李修也不禁輕笑一聲,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盡管捅刀子的時候絲毫不手軟,但,在很多時候,聰明人都能察覺到問題的關鍵所在,不至于傻乎乎的硬來,逼得雙方都沒有退路。
隻是希望,他們兩個閣臣的勸誡,能夠讓那太後,能夠冷靜一點吧。
這臉皮,徹底撕破了,那可就真沒退路了。
縱使撕破臉皮已是注定的事,但至少現在,這臉皮,還是要維持住的。
畢竟,能準備得更好,又何必非要弄得倉促呢!
但很多事情,顯然都不會順心如意。
他李修想穩,是想将這北方各省捋清楚,捋出可靠的基本盤來。
絕大部分朝臣,也必定是希望穩,他們也希望在這穩中去求勝,用他們豐富的權謀鬥争經驗,利用這法理大義,制度規矩,一點一點的挽回他們的劣勢。
但,再怎麽想穩,若那法理大義要亂,誰也沒辦法。
李修阻止不了,那倚靠法理大義的朝臣們,更阻止不了。
“希望吧!”
李修搖了搖頭,随即,翻身上馬,衆騎簇擁,亦是飛奔而去。
而詭異的是,本該引得滿城風雨的兵變之事,這一次,卻完全沒有引起太大動靜,縱使往日有一點動靜便跳得極歡的六科言官,亦是絕口不提兵變二字。
上層的輿論被噤聲,中層的士紳文人,自然也不敢多言。
這場兵變之事,就好似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硬生生的将本該沸騰的輿論,壓制在了谷底。
在秦公府書房,李修得到錦衣衛彙報後,眉宇間,亦是浮現了一抹凝重之色。
顯然,某種程度上,這算是文臣們的一種示威。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道理輿論這方面,他李修和他麾下的這些武勳将士,拍馬都比不上這延續了數百年的文人士紳。
正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文臣亦是如此,縱使朝代更替,天下分合,都少不了這群讀書人。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亦或者遙遠的未來,皆是如此。
李修也從來沒有将整個文人階級看做是自己的敵人,他一直想做的,便是讓這個已經腐朽的文人階級,重新煥發活力。
隻不過,限于種種,至少在目前,很多事情,他都是心有無力。
大明朝數百年的文貴武賤,不是他一手遮天就可輕易改變的。
要麽,用漫長的時間來一點一點改變人們的觀念,要麽,就用鐵與血,來強行扭轉這個觀念。
不過,就目前而言,他雖未曾将文人們視作敵人,但顯然,文人們,早已然視他如草寇,視他如竊國大賊!
隻不過,在以往,皇權支持之下,文人無力而已,現如今,顯然已完全不同。
種種思緒流轉,手中的這封錦衣衛奏報,李修亦是緩緩放下。
文臣所倚仗的,無非就是法理大義,規矩制度。
曆史上的滿清入關,從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文人大老爺,從敢駁回天子旨意,當面喝罵天子,到高呼萬歲,任打任罵的奴才,也并沒有經曆太久。
任何時候,嘴皮子與槍杆子争鋒,勝的,隻會是槍杆子,不會有任何懸念!
待到日月換新天之時,法理大義,規矩制度重塑,見風使舵者,不會少,跪地高呼的,也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