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之外,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緊接着,李若鏈的聲音,便清晰傳入閣樓之中。
“秦公!”
一旁親衛見到李修示意後,亦是走上前,緩緩将閣樓門打開。
“秦公,出事了。”
李若鏈神色難看,朝李修拱手道。
“說吧。”
李修自顧自的倒滿兩杯酒,随後,拿上一杯便放在了李若鏈面前。
“秦公,自浙江民變的消息傳至京城後,屬下就發現,京城的風向有些不對,似乎都是針對秦公您的。”
“屬下立馬派人暗中調查,果不其然,這次,是有人在暗地裏造謠指使!”
“是誰?”
李修随口一問。
“有吏部清吏司宋懷東,工部給事中馬洪文……”
李修笑道:“都是些打頭陣的小喽喽,沒人指使,他們恐怕不敢吧!”
聽到這話,李若鏈額頭上也不禁冒出了絲絲汗水,注視着依舊淡然的李修,他再拱手:“屬下順着這幾人查,已經查到了東廠的身上!”
“而且,屬下還查到,已經有些朝臣在串聯勾結,想要在朝議上發難,彈劾秦公您養寇自重,坐視江南局勢糜爛……”
說到這,李若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秦國公,可,似乎依舊沒有什麽神色波動。
“繼續盯着就行,其他,讓他們去吧。”
李修緩緩起身,瞥了一眼窗外日落天色,随即緩緩起身,擺擺手道:“來都來了。就随本督在這城中轉一下。”
“難得清閑,可不能浪費!”
房門被親衛推開,李修在衆人簇擁之下,走出酒館閣樓,順着樓梯直下,最終亦是出了酒館,來到了京城這喧嚣的大街上。
此時正值日落時分,雖是傳統意義上的歸家時刻,但同樣也是京城夜市開始之時。
自天啓年間,天下漸亂開始,紛紛擾擾十來年,天下再亂,縱使大明的權利中樞,從未真正意義上的穩定過,但這京城,卻是在這亂局之中愈發繁華,愈發喧嚣。
朝堂的吏治整頓,雖未曾涉及真正的根源所在,但至少在京城,還是能看出與以往的極大不同。
至少,在現有的條件下,朝堂的朝臣們,還是做得不錯的。
“現在是幾月?”
李修突然問了一句。
“回禀秦公,現在是靖武二年二月。”
李若鏈立馬出聲。
李修點了點頭,他記得,這如今的紛紛擾擾,似乎是從靖武元年上半年他率軍出征陝西平叛之時開始的。
距離如今,已經過去快要一年了。
快一年時間,權利中樞,似乎,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确實隻是是在遂人願,但何嘗又不是一種放縱。
畢竟,瘋狂與滅亡,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思緒紛飛之間,李修亦是在衆人簇擁之下,在這京城之中轉悠着,直至暮色降臨,李修才施施然的回到府中。
那書房之中,依舊是那般模樣,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高懸的輿圖之上,那密密麻麻分布在整個輿圖上的各地駐軍以及衛所标識,已然有大半都特意用紅色标識。
而每一個紅色标識多出現,皆是意味着一處軍改已經初步完成的衛所或營兵,也意味着,他李修,對這天下兵馬的掌控,又更深入了幾分。
軍改進行的速度一直不快,從靖武元年初開啓,到現如今,已是過去了小半年,才勉強完成大半,而這大半,嚴格而言,還隻能說是初步完成清查。
換而言之,就是勉強革除以往的弊病,恢複到了一個極度虛弱的初始階段。
畢竟,縱使是當初天子腳下的京營,在大難臨頭之際,兵将亦是十不存一。
各地衛所,自然隻會更爛。
就好比薊鎮,宣府,大同,這三邊重鎮,清查整肅之前,賬面上的兵力已然達到四十餘萬,清查過後,亦是隻剩下不到十五萬。
而這三邊,還是他李修從崇祯初年就開始經營布局之地,有着那布下的近十萬營兵存在,這都是如此結果,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爛到了什麽程度。
二十有一,便已是最好的結果。
如此,清查過後,看似天下兵馬已然逐步盡在掌控,但短時間内,能夠動用的基本盤,還是隻有當初那數十萬營兵。
唯一的好處,或許就是将原本布局各地,用來穩定局勢的心腹精銳,可以抽身而出了,不至于被牽制在各地,難形成合力。
目光在輿圖上飄忽許久,李修才緩緩挪轉目光,最終亦是定格在了登萊一鎮之上。
手中所握的,俨然便是登萊巡撫盧象升的調令。
由登萊巡撫,登萊水師都指揮使,晉升至禁軍都指揮使。
調令已然拟定完成,差的,隻是從他手中發出而已。
顯然,從目前遼東局勢而言,驟然換将,并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遼東如今雖已恢複平靜,但,誰都看得出來,這平靜,隻是暫時的。
朝鮮已事實性滅亡,後金扶持的傀儡朝鮮王,已然向後金俯首稱臣。
整個朝鮮,雖說一片沸反盈天,但,在如今這個時代,沸反盈天,顯然難以對後金遼鎮造成太大牽制。
畢竟,這個時代,可沒什麽人道主義可言。
殺戮,才是主旋律。
一城反,屠一城,一地反,屠一地!
出自黑山白水的後金,沒有什麽禮儀規矩的束縛,殺起人來,可沒有任何顧忌。
如今,遼東之所以平靜,不過是後金遼鎮久戰之後的暫時性休整而已,待到從朝鮮身上,吸了足夠的血,必将再次攪動風雨。
這種情況下,将熟悉遼東局勢的登萊水師巡撫調走,很明顯,是一個不智之選。
但,一個進士出生,且在軍中有着頗大威望的武勳……
在如今這個特殊至極局勢下,顯然,完全是極爲不錯的選擇。
畢竟,如今的勇衛武勳,除了他李修是毋庸置疑的掌控者外,他之下,第二梯隊,便是四位世爵侯爺。
一是破虜侯徐楓,爲三邊總督,坐鎮一地,手掌薊鎮,宣府,大同三邊重軍。
二是三邊總督懷安侯周遇吉,爲陝西三邊總督,掌陝西三邊大軍。
三是名義上江南軍改巡查總副使,如山侯嚴順,事實上,統轄着如今江南的所有兵馬。
四則是忠義侯趙武,如今的山海鎮督師,鎮守山海關,統轄山海重兵。
而這四位侯爺之下,軍功最盛的,便是那肅毅伯盧象升,爲登萊巡撫,統轄登萊水師。
再下一個梯隊,便是那分布大明各地以及京城的衆多武勳。
顯然,盧象升,因李修的偏愛,再加之其軍功,在勇衛營勳貴之中,可以說是獨一檔的存在。
而這獨一檔的存在,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文人,是一個金榜題名的進士!
“呼……”
思慮之間,李修長吐一口氣,注視着手中的這封調令,亦是忍不住輕笑一聲。
難以想象,這大明朝,文武同心,縱使面對百難,亦是盡心盡力的朝一個方向使力,這種堪稱絕無僅有的場景,竟然出現在了這種事情之上。
也就他知道,爲了這個調令,他麾下那些将領暗地裏出了多少力,那太後,那些文臣,又爲了避免自己察覺,謀劃了多少,廢了多大的勁!
隻不過,有人是棋手,有人自以爲是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