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二娃子亦是少有之硬氣。
“紫荊關之戰,俺本想放蒙古進京的,但俺還是守住大明了。”
“先帝對俺,沒太大恩德,有,俺該還也還了, 俺的一切,都是修哥你給的。”
言至于此,二娃子沒再多說,朝李修一拱手,走上前,一把将小女娃抱起, 招呼着其他幾個小孩, 便朝院外走去。
李修默默的注視着這一切, 眼眸深處,卻隻有無盡的迷茫。
他手掌天下權勢,鎮壓得了天下,卻掌握不了人心。
人心,莫測!
不僅僅是他麾下那些驕兵悍将。
更有那深宮中的人心,還有這浩瀚天下的人心!
伫立許久許久,李修才緩緩轉身,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瑟瑟發抖的幾名侍女,輕歎一聲:“保爾等家人一生富貴!”
随即,李修揮了揮手,院中伫立的幾名親衛士卒,便快步走上前,一把将幾名侍女摁住。
“老爺,饒命啊!”
“老爺,奴婢保證不會……”
話未說完, 便被堵住嘴巴,拖出了院子。
沒過多久, 幾名親衛士卒,便回到院中。
“将軍, 已經處理了。”
李修緩緩轉身,看着眼前的幾名親衛士卒,卻是突然道:“你們覺得,徐總督說的,是對,還是錯?”
“軍國大事,末将不懂,末将隻知,将軍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罷了,去府上領筆銀子,給那幾個侍女的家人送去,讓王五日後多照看一些。”
李修擺了擺手,邁步而動,往日挺拔的身軀,此時,卻是驟然落寞不少, 一步一步,最終,随着房門關閉,亦是消失在了幾名親衛士卒的視野之中,
“将軍要做了皇帝,那咱們豈不是成了禦林軍?”
有親衛忍不住出聲。
“慎言!”
有親将頓時呵斥。
“我等爲将軍親衛,外界如何,我等皆需謹言慎行,一切,以将軍号令爲大!”
……
房中,李修癱靠椅背,眼神依舊迷茫,那堆積如山的軍國大事,在此刻,他已沒有絲毫心思去處理。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
理智與理智的糾纏交鋒!
情義堅持與現實的交鋒!
人心……與本心的糾纏……
“人……是會變得,對嘛?”
寂靜之間,李修突然輕聲微喃,似疑惑,又似在自問。
他李修會變,他麾下的弟兄,也會變,那小天子,随着成長,也會變,這天下的任何一個人,也都會随着環境時間而改變……
“呵……”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修卻是突然一笑,笑聲,滿是自嘲意味。
他李修,能做到刀斧加身,而縱死不悔嘛?
他李修,能做到壯年之際,放下權利,生死交于他人一念之間?
他做不到,從始至終,他都做不到!
他隻是一直用情義,用浪漫的幻想,壓制他的本心,他的本質。
歸根結底,他還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
“呼……”
李修長吐一口氣。
他似乎想明白了一切,但似乎,又什麽都沒想明白。
他緩緩坐起身,目光歸于深邃,再次定格眼前的軍國大事之奏本上。
拿上一冊,翻閱,一如既往,批閱。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桌面上的奏本,亦是一點一點的批閱完成。
大明之軍國大事,亦是在這桌面上,一點一點的處理完成。
直至深夜,李修桌面上堆積如山的奏本,才處理完成。
不同于以往的如釋重負,這一次,望着已然空蕩蕩的桌面,李修竟莫名有種無所事事的彷徨之感。
房門推開,院中燈火已經點燃,夜空依舊璀璨,已至冬季的夜晚,已有絲絲縷縷的寒意缭繞。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接觸了武學之後,李修,就很喜歡夜空。
宇宙星空,無垠浩瀚,深邃甯靜。
似是蘊有無限的未知,亦是有着無限的可能。
在這深邃甯靜之間,往往,心,亦是随之平靜。
很是舒服。
似,接受了這浩瀚無垠之宇宙星空的洗禮一般。
不過,今日,以宇宙星空之甯靜,也難撫他心中之糟雜。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終,一聲長歎,夜空之中,李修寂寥一身,默然伫立。
……
一夜無眠,翌日。
秦公府還是和往常那般,沒有絲毫的變化。
李修,亦是和往常一般,習武,上朝,議事,決策,然後下朝,處理軍國大事。
改革依舊在深入推進,内憂外患暫且壓制轉移的情況下,軍改,至少在北方,推進得亦是極爲順利。
整個大明,也唯有江南半壁江山,依舊是混亂糜爛。
隻不過,大策已定的情況下,李修也未曾在江南投入太多精力。
隻要江南局勢,未曾徹底失控,便足矣。
而那久亂不休的遼東,如今,随着朝鮮戰事的推進蔓延,自然是愈發沸騰。
從山海關,到登萊東江,再到朝鮮這個主戰場,打得是激烈萬分。
隻不過,除了朝鮮這個主戰場,其他地方的激烈萬分,似乎就該打上一個問号了。
“這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廣甯城頭,祖大壽望着城外駐紮的山海關大軍,滿是疑惑。
進攻山海關無望,調轉兵鋒,進攻朝鮮,是遼鎮與後金定下的戰略轉移。
廣甯城,作爲山海關出關後的第一座遼東重城,爲了防止山海關背刺,自然是囤積了重兵防禦。
對山海關京軍戰力,祖大壽是有些心有餘悸,受命坐鎮廣甯,自然是如履薄冰,兢兢業業,生怕一個不慎,便城破兵敗。
果不其然,出兵朝鮮不久,山海關就果斷出兵,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
可,似乎……也就隻有來勢洶洶的。
攻勢……
望着那如同走過場一般的進攻,祖大壽臉頰都忍不住抽了抽。
攻城,連攻城器械都不準備,甚至,來了大半月,甚至連他布置在護城河外的工事都沒受損絲毫……
這……是進攻?
祖大壽都有些懷疑人生了。
當然,不僅僅祖大壽懷疑人生。
廣甯城外,興沖沖而來的京軍将士,亦是有些懷疑人生。
本以爲會大戰一場,結果卻是這走走過場……
他們……是來這廣甯城外看風景的?
似乎,還真是如此。
不少兵将都知道,他們的督師,每天還真的是在看看風景,完全沒有絲毫大戰的氣氛。
廣甯城是如此,在登萊東江,亦是如此。
戰船水師浩蕩,遊曳在渤海之上,同樣是來勢洶洶,甚至讓在朝鮮勢如破竹的後金遼鎮都不得不留下重兵防備後路被偷。
但……氣勢洶洶打了大半月,原本還警惕至極的後金遼鎮,都對這近乎狼來了一般的水師偷襲,有些免疫了。
每次,皆是氣勢洶洶而來,然後,鬧騰一番,甚至都不待他們出兵,登萊水師就乖乖的撤退了,完全沒有之前那朝鮮之戰時的瘋狂穿插進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