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聽着李修的安排,堂外劉起元卻是兩眼放光,但很快,他眼神又黯淡下去,以往的曆史教訓,就已經清晰說明,此策難成!
或者說,但凡涉及錢财之事,就很難保證事情的落實貫徹。
吏治不清,監察不嚴,此策斷無成功之可能。
思緒片刻,心中稍有章程後,劉起元便沒再多想,秦公能不知不覺布下如此大的網,毫無疑問,對商賈之事,定是已經有了判斷,說不定,早已悄無聲息的落子謀劃了也不一定。
李邦華冷冷的吐出了這一句話。“雖說無商不奸,但若是利用好了,也是一個天大的助力。”
“難。”
孫傳庭搖了搖頭:“秦公能讓這些商賈爲國所用,那是因這一切,某種程度上,也是秦公一手鑄造……”
“但創業易,守業難啊!”
“任何政策制度,維持一世容易,維持數代,難,難如登天!”
劉起元幽幽出聲:
“我想的是,錢莊商賈如此規模,還隸屬秦公府,終究不是長久之策……”
此言出,饒是一向嚴肅的李邦華也不禁嘴角一抽。
這可真敢想……
“待平定天下亂勢,肅清吏治,賦稅改革完成,錢莊也好,還是本督扶持起來的這些商賈也好,皆改由戶部與内廷直轄。”
突然傳來的聲音,亦是讓劉起元幾人一愣,若不是看見走來的李修,劉起元甚至都以爲自己出現幻覺了!
看着幾人難以置信的模樣,李修笑道:“不過,本督向來認爲,專業人做專業事,外行管理内行,可不是一件好事。”
“劉大人有時間的話,就好好琢磨琢磨,該怎麽才能做到盡善盡美……”
劉起元還有些不敢相信,孫傳庭李邦華兩人亦是明顯有些難以置信。
甚至,這遠比軍隊重新交給兵部管轄還要讓人難以置信。
畢竟,軍隊,是秦公鑄造,但,名義上,法理上,是大明軍隊,這是毋庸置疑。
但這座大明第一錢莊,這覆蓋大明的商賈力量,可就跟大明沒有什麽法理隸屬關系了。
這些,都是秦國公府的私産!
将私産奉獻而出……
這……
劉起元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此……此言當真?”
李修與幾人對視,嘴噙笑意:“本督從不虛言!”
劉起元沒再多言,朝李修深深一拜:
“秦公高義!”
“無需如此。”
李修擺了擺手:“你我皆是爲了大明,談何高義不高義!”
“隻要不負先帝重托,本督這一生,亦是足矣!”
李修語氣無比淡然,亦是無比之堅定。
一次次岔路口,都選擇了大明,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哪還有其他選擇,唯有一步一步的走到最後。
聞此言,孫傳庭幾人亦是有些沉默,誠然,對權臣的憂慮,一直難以散去。
但事實一次次擺在面前,卻是着實讓人感慨。
至少在目前,看不到這位秦國公有絲毫的不軌之意。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慢慢的重合在一起。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世人若有秦公一星半點爲國之心,如今天下,也不至于紛亂不休了!”
“人性本就是如此。”
李修搖了搖頭,随即話鋒一轉:“今日之朝堂,本督該安排的,也已經安排好了。”
“接下來,就需要我等齊心協力,平定這亂世了!”
谷靨
此言出,李邦華幾人亦是難掩憂慮,雖然早在那一次彙聚于此,确定決心後,幾人就都對改革新政将要面對的亂局有所預料。
但,如今天下之波濤洶湧,還是着實讓幾人有種膽顫心驚之感。
若非眼前有這位秦國公頂着,他們甚至都不敢想象,這等局勢,大明,如何存續!
“錢糧這邊,秦公你這邊已經做好了準備,想必應該無礙,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平定亂局……”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之間,便将如今局勢走向徹底定下。
直至黃昏時分,孫傳庭幾人才離開了這秦公府。
而李修,則一人伫立在書房之中,注視着那一副大明乾坤圖,腦海之中,卻非對如今局勢的思索,反倒是對朝政的考慮。
從一開始對朝臣的寬容,再到多次明裏暗裏的表态,形成默契,以及不知道多少次的試探乃至清洗,再至如今,以錢莊商賈再次表明态度,其目的亦很是簡單,就是爲了保持朝堂中樞的堪用及穩定。
而這種穩,并不是他坐鎮京城的這種穩,畢竟,他在京城,亂的可能性,趨于無。
但顯然,不管是現在,亦或者未來,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皆坐鎮京城,這大明山河,有太多的事情,都需要他去親自解決。
就好比如今天下大亂,已然非是一地一省可以解決,那他必然要暫離京城,率京城強軍,平定亂局,再造乾坤,這也是早有謀劃的事情。
故而,他要的,是他離開京城,朝政中樞,依舊穩若泰山的穩!
現如今京城錦衣衛缇騎四出,破家滅門,就是在完成這個目标的最後一步!
清除京城最後的不安定因素!
這一步完成,他的目光,就可以徹底看向如今這紛亂不休的大明天下!
思緒流轉,李修之目光,亦是定格在了陝西漢中府。
曾經定下之策略,是先南後北,借江南之富庶,維護北方之穩定。
如今,随着靖虜衛之變,高舉所謂的清君側大旗,引得天下居心叵測之人接連響應。
毫無疑問,這支由衛所叛軍,以及張獻忠李自成組成的所謂清君側義軍,已然成了一面大旗。
就如明末之時天下義軍遙尊的小明王一般。
各地叛軍賊軍紛紛投靠而來,俨然已經成了北地禍亂之根源!
這種情況下,先南後北的策略,無疑要改變一些。
在本質不變的情況下,這個出頭鳥,無疑是要在第一時間摁死!
事實上,如今之朝廷,還有數十萬足以橫掃天下的強軍。
天下各個要害之地,還有李修早已布局的數十衛所強兵。
如今亂的,不過是那本就糜爛的各地衛所之兵而已。
而且,真正亂的,還隻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
絕大部分衛所,還保持着正常狀态,最多,也不過是觀望而已。
而現如今,之所以鬧出這般聲勢,隻不過是因京城以及各地強軍,皆未動,或者說,除了京城這數萬大軍,分布于各地的重兵,皆是在保持着對那些蠢蠢欲動之野心家的震懾。
就如陝西,數萬強軍,卻無力鎮壓近在咫尺的叛軍,究其原因,就是因要保持對各地衛所的震懾,以防兵變再度蔓延。
如此看來,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似乎還遠未到真正的天下大亂。
在朝堂之上,李修也是如此剖析局勢,從而安定群臣之心的。
但,統管天下兵馬這麽久,李修又豈會看不出,如今之天下大亂,随時都将演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天下大亂!
江南,北方,遼東,草原……
如今之大明,就好比一支四線作戰的軍隊,任何一環的失控,都将會導緻全局的徹底崩盤。
而一旦崩盤,無疑将徹底刺激那些尚被震懾,以及那些尚在觀望的居心叵測者,到那時候,那些人,無疑将會毫不猶豫置身于亂世之中。
真正意義上的天下大亂,便會徹底降臨到這神州大地。
到那時候,大明,要面對的,就是層出不窮的叛亂,所謂安定盛世,無疑将會是遙遙無期的事情。
爲今之計,就是以雷霆之勢,鎮壓一方!震懾天下。
而要在保持局勢的前提下鎮壓一方,各地維持局勢的兵力,就絕不能擅動。
隻有從京城調兵至地方,以強軍鎮壓,再統轄各地強兵,破而後立,完成對局勢的徹底掌控……
隻不過,要做到這一點,他這位秦國公,不出京城,顯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說人心隔肚皮,他放不放心,就論大局而言,他也不可能将破局的希望,假手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