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本該爲遼東防線最後方的山海關,亦是早就成了戰争的第一線。
近半年時間,這雄偉關城之下,直至廣甯,這段狹長的遼東走廊之上,戰争就從未間斷過。
按李修對山海關的軍令,固守山海的同時,務必讓遼賊不得安甯。
故而,在這近京軍駐守山海關這段時間,
大戰小戰就從未停止過。
當然,戰争,隻是整體策略的一環。
從山海關,至東江,以及登萊,目前對遼鎮用得最多的手段,反倒是挑撥拉攏。
畢竟,遼東軍民,受大明皇恩數百載,又豈是輕易可以割斷的。
以正面兵鋒壓迫,經濟軍事全方位封鎖削弱,敵後挑撥拉攏動蕩其根基,便是如今李修定下的對遼鎮與後金的整體戰略。
當然,就山海關而言,軍事的作用,遠遠大于其他一切。
遼鎮叛變,山海關的戰略作用,無疑是急劇提升。
在從前,山海關的最高武職,不過是區區一總兵,統轄範圍亦是局限于山海關,而現如今,趙武統領數萬大軍,爲山海關督師,統轄範圍亦是将整個山海關一帶,乃至于後方諸多城池,皆是納入山海關防線之中。
當然,重心還是隻有山海關,之所以擴展山海總兵的職權,晉爲督師,隻是因山海關之前的緩沖之地盡失。
山海關雖巍峨險峻,但,若有心懷不軌之人,後方搗亂,那一不小心,就得出大亂子。
出于這種考慮,李修才特意将山海關的職權擴大,将後方一帶府縣納入山海關的管轄範圍,以防不測。
如此,曾經的關甯錦防線,亦是徹底成爲曆史,山海重鎮,亦是徹底踏上曆史舞台。
同樣踏上曆史舞台的,便是那登萊重鎮了。
不同于山海關偏向戰略防守的态勢,登萊鎮,從創立之初,就被賦予了戰略進攻的使命。
水師陸戰,這四個字,便足以說明登萊鎮的性質。
和從前的京軍薊鎮一樣,登萊,同樣是百廢待興,在從前,登萊雖有過輝煌之時,但随着袁可立的去職,朝廷戰略方向徹底轉向遼鎮,登萊亦是随之徹底落寞。
如今,在李修的大力支持下,登萊,亦是一點點的恢複以往的輝煌。
水師戰船數百艘,橫列渤海,北望遼東,扼住東江命運咽喉的同時,亦是如一柄利刃,威懾着遼鎮及後金腹地。
畢竟,如今之登萊,可不同于當初朝廷對東江的支持,對東江,不管是李修,亦或者朝臣,皆是擔心尾大不掉的局面出現,故而,東江雖強勁,但實力亦是有限。
而現如今,朝臣或許還有擔憂,但對李修而言,登萊,無疑是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軍械兵将,糧草銀兩,乃至戰船匠戶,皆是源源不斷的塞在了登州,其待遇,看得東江的毛文龍是眼紅得口水都要掉出來了。
但顯然,有了登萊,東江的戰略重要性,無疑是直線下降。
而且,最最重要的便是,登萊鎮的成立,直接扼住了東江的命脈。
曾經,東江鎮之所以能夠成立,便全賴袁可立的支持,而随着袁可立的去職,東江鎮,亦是極速衰落,之所以能撐下來,全靠毛文龍幹的一些走私勾當。
而走私渠道,無非就是從大明,走私至遼東。
而如今,登萊鎮立,水師橫列渤海,位于東江後方,無疑是直接掐斷了這一條能讓東江自力更生的命脈。
而對東江鎮而言,沒了自力更生的資本,意味着什麽,顯然很是清晰。
一人撐起一鎮,在遼東這地方,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戰略眼光,毛文龍自然不缺。
在毛文龍看來,如今之局勢,後金遼鎮,就是秋後的螞蚱,蹦哒不了多久了。
他再傻,也不會在有着遼鎮的前車之鑒,明知道是條絕路,還一頭栽進去!
皮島之上,甲胄血漬斑駁,戰袍舞動,毛文龍滿鬢斑白,風霜之意盡顯。
此刻,望着碼頭上那一艘艘滿載物資而來的戰船,毛文龍神色唏噓,滿臉自嘲:“老夫征戰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攢下東江這點基業,現在,保不住了!”
此言出,一旁東江衆将皆是沉默,登萊水師遊曳渤海,禁海令頒布,不持登萊令旗出海者,皆視爲通敵!一律殺無赦!
短短一兩個月時間,碩大的渤海之上,曾經繁忙的舟船滿載之景,亦是徹底消失。
東江苦心經營的走私網,苦心鑄就的一條自力更生之路,亦是從源頭上徹底被扼殺。
一手大棒,一手甜棗。
這些滿載物資的戰船,無疑就是那秦國公給的甜棗了。
而這甜棗,吃與不吃,他們也沒有選擇,或者說,由不得他們選擇……
“行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咱們,就老老實實聽從朝廷軍令吧!”
毛文龍似乎是看開了,佯裝灑脫:“近來遼賊與建奴都受了災,山海關他們是打不下來的,能動的,也就是隻有蒙古還有朝鮮了!”
“咱們那秦公下了命令,隻要遼賊建奴動了,那咱們就得掏他們後路!”
“都去準備吧,好好打上一場,這皇糧,可不好吃……”
皇糧好不好吃,這是一個僞命題。
而對如今的遼鎮而言,曾經招招手便會屁颠屁颠送來的皇糧,如今,卻早已成了遙不可及的夢。
從古至今,做決策的,皆是寥寥幾個的上層掌權者,但,決策,并不意味着一切。
畢竟,絕大部分決策之時,底層将士,皆是盲目的,跟随掌權者而走。
但若是這個決策,帶來的後果,不能滿足整體的利益之時,決策帶來的反噬,便會随之顯現。
如今之遼鎮,亦是如此。
叛離大明這個決定,底層的遼鎮将士,又有幾個是真正知道呢。
待衆所周知,已是木已成舟,誰都改變不了。
但若是叛變,能夠給遼鎮将士,帶來更大的利益,自然而然,也就沒有幾個會去在乎叛變這個事實。
但現如今,叛變之後,以如今遼鎮的境地,顯然,不僅沒有給遼鎮兵将,帶來足夠的利益,反而,甚至可以說,是極大了損害了本身的利益。
如此之下,決策的反噬,自然而然,便随之浮現。
更别說,還有這戰略封鎖之下,李修所安排的各方軍鎮,不遺餘力之挑撥拉攏。
軍心躁動,暗潮滾滾!
便是如今遼鎮的真實寫照!
遼鎮……
何去何從?
未來在哪?
廣甯城頭,袁崇煥眺望着那巍峨聳立,就如一座大山,将遼東與中原隔絕的山海關,久久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