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明政治中心由南轉北後,天壽山,便成了曆代大明天子的陵墓所在。
如今崇祯帝的昌陵,天啓帝的德陵,自然皆是在此。
修築兩陵,最開始調用了民夫五萬,隻不過後來,亦是逐步縮減,至現如今,兩陵民夫已經不到千人。
究其原因,則是因當初那一場順天府賊亂,盧象升平定之後,俘虜賊兵數萬,幹脆就直接一股腦的拖過來修築天子陵了,
此刻,在這熱火朝天的陵寝工地之上,已然麻木的衆賊兵,在管事的呼喝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一點點挪動着。
在一旁山坡之上,一排排披甲執銳的士卒伫立,手握刀柄,警惕的目光巡視四方,彪悍氣息盡顯。
在山頂,李修孤身而立,俯瞰着山下帝陵修築之景,望着那一道道麻木的面容,李修目光閃爍,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事實上,在第一次來這昌陵之時,李修曾特意前往了一趟陵中的将軍冢,很難想象,一個尚且年富力強之人,看着自己的陵墓,是一個怎樣的心情。
但有着崇祯的遺诏,隻要自己不奪了這大明江山,若真到生命盡頭,顯然,這德陵中的将軍冢,便是自己最終的歸宿。
“秦公,查清楚了。”
李若鏈匆匆走來,朝李修深鞠一躬。
“京城涉及此案的官員達三十八人,其中三品官員三人,三品以下三十五人,其中三十人,皆是爲工部,戶部之官,另有涉案商賈九家……”
“幾部尚書,還有内閣閣老,目前沒有發現牽扯其中的痕迹……”
李修接過李若鏈遞來的卷宗,卻是連看都沒看一眼,便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之上,
“此案,錦衣衛的行動,到此爲止。”
緩緩吐出一句話後,李修亦是再次看向了那火熱朝堂的陵寝建築之景。
李若鏈一愣,小心看了一眼李修,連忙拱手道:“卑職明白。”
又過一會,李修才道:“錦衣衛在江南的布局如何了?”
“江南各府縣,皆有錦衣衛密探存在,對江南朝廷官員将領的監察,也正在安排,最多一年時間,卑職保證,江南的任何風吹草動,絕對脫不開秦公掌控!”
“一年……”
李修輕喃兩字,随即點了點頭:
“江南重要,大明各地,包括草原遼東,也不可攜怠,待會你去一趟宮中,本帥已讓内帑準備好了三十萬兩白銀,加撥于錦衣衛。”
李若鏈深深一拜:“卑職,絕不負秦公厚望!”
李修擺了擺手,沒再多言,
見此,李若鏈再拜,随即告退而去。
李修望着眼前的案情卷宗,目光閃爍,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
“錦衣衛怎麽會在這裏?”
天壽山腳下,匆匆而來的孫傳庭,李邦華,劉起元三人,在看到那飛奔而去的錦衣衛缇騎,以及那李若鏈之後,三人下意識對視一眼,皆是看清楚了對方眼中濃濃的憂慮。
如今之錦衣衛,可不同從前。
自崇祯即位,就一直對廠衛極其重視。
廠衛皆爲天子直轄,天子之重視,自然讓廠衛一掃頹勢,飛速壯大。
而之後随着那一次腥風血雨,世人隻看到了權貴們的遭難,隻記住了那一個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隕落。
卻不知錦衣衛内部的腥風血雨,其殘酷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世人所看到的朝廷清洗。
對這些,孫傳庭等人自然是無比清楚的。
也就是那一次錦衣衛内部的清洗,才徹底讓錦衣衛皆是脫胎換骨,弊病陋習一掃而空。
甚至,得益于錦衣衛特有的獨立性,如今之錦衣衛,都可以說是大明第一個徹底革除弊病,重歸巅峰的朝廷機構。
如今雖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顯山不露水,那是因爲,掌握他們的秦國公,還未讓錦衣衛張開獠牙!
可如今……錦衣衛出現在天壽山,且還是在秦公邀請他們于天壽山一叙之時……
“德陵,昌陵,是由誰負責修築?”
孫傳庭沉聲問道。
此言出,李邦華與劉起元,神色亦是驟變,他們猛的看向山腳穿梭的匠戶民夫,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德陵修築,時至如今,内帑已經撥銀一百零一十萬兩,昌陵修築時日尚短,内帑也撥了六十餘萬兩銀子,秦國公還從草原繳獲之中,調撥了大批糧草物資,作爲修築兩陵的補給……”
劉起元聲音亦是有些無奈:
“是誰負責不重要,這麽一大筆銀子,總會有利欲熏心之人眼紅,誰都阻止不了。”
李邦華一歎:“哎,走吧,都到這裏了,躲不過去的!”
此言出,三人皆是搖了搖頭,步子邁動,緩緩朝山頂而去。
沿途兵将伫立,滿目森嚴之景,似乎也是在預示着他們即将要面對的又一場風波。
……
而此時的山頂,兵将呼喝,數十名往日高高在上的官員及陵寝管事,此刻卻是如同豬猡一般,被押到李修面前。
“跪下!”
兵将粗魯的揮動兵戈,狠狠的砸在這些官員管事的腿上,或者直接一把摁住其腦袋,很快,這些官員管事,便盡皆跪在了山頂。
有大呼小叫者,迎來的便是兵卒狠辣的抽打,于是乎,在這兵戈脅迫之下,山巅,盡管混亂,卻是無比之安靜。
而當孫傳庭三人,行至山頂,眼見這副場景之後,三人對視一眼,盡皆無奈。
而跪地的官員,在見到李邦華三人後,頓時是面露驚喜之色。
“大人,我們冤枉啊!”
“大人,冤枉啊!”
“閉嘴!”
喊冤沒幾句,迎來的便是士卒粗暴的喝罵以及抽打。
“秦公此舉是爲何?”
見狀,工部尚書李邦華也不得不站出來,兩陵乃是由工部負責修築操持,盡管再不願,他隻能明知故問一句。
“算不得什麽大事。”
李修瞥了一眼桌面上那顯眼的卷宗,這才看向眼前李邦華三人。
“德陵昌陵修築,耗資巨大,本督卻發現賬面有點對不上,至少有四十萬兩白銀不知去向……”
“四十萬兩白銀!”
聽到這個數字,李邦華幾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未待三人反應過來,李修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卷賬冊,便遞給了李邦華。
“層層貪墨克扣,且以遠高于市價采購皇陵修築物資,監管之人同流合污……”
緩緩道上一句,李修瞥了一眼這群跪倒的官員管事,毫無疑問,他們,隻不過是一群喽喽,真正的幕後之人,還高居于廟堂之中。
“工部主持兩陵修築,戶部掌内帑撥調之銀,都察院行監督之事,禮部負責施工指導,兵部負責兩陵秩序維穩,大半個朝堂,都參與其中,如此纰漏,幾位大人,是不是該給本督一個解釋,給陛下一個交代?”
李修緩緩轉身,望向眼前的三人,聲音平淡,卻又不容置疑。
“工部一定會徹查此事,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奸臣,一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李邦華無奈,被人揪住把柄,他也隻能硬着頭皮保證,不然的話,讓眼前這秦國公借題發揮,且不說會死多少人,但一個蘿蔔一個坑,到那時候,秦國公的手,那就徹底伸進各部之中了。
劉起元幾人亦是連忙保證,事乃朝堂之事,絕不可讓外力幹涉,規則,是他們必須要維持的。
“行吧,幾位大人的操守,本督還是信得過的,本督就拭目以待。”
李修之爽快,顯然是超出了劉起元幾人的預料。
按他們所想,這種大好機會,秦國公應該絕不會放過的,畢竟,碩大的朝堂,也就隻有兩陵因修築是内帑撥銀,而讓這位秦國公有真正參與其中的機會,其他各部,這位秦國公可沒有太大插手的餘地。
更别說像如今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捏住各部的把柄命門。
如此難得機會,不僅不借題發揮,還就這般輕飄飄的揭過了?
李邦華幾人尚有些沒反應過來,李修的聲音,卻已再度響起。
“這是錦衣衛的初步調查結果,就留給幾位大人作爲參考了,本督等着幾位大人的好消息了!”
李修拍了拍桌面上李若鏈遞來的調查卷宗,嘴角笑意莫名,一揮手,衆将士集結,同時有親衛牽來戰馬,李修翻身而上,再看一眼劉起元三人,揮動馬鞭,策馬而動,亦是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