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大雪!
時近正午,太陽卻見不到影子,天色陰沉如晦。
雪花漫天,在呼嘯的北風中胡亂飛舞湧動,席卷着這白茫茫的天地。
這一場雪已經連續下了小半月時間了,風雪急行,浩浩蕩蕩的兵鋒,在這種天氣之下,亦是不得不放緩了行軍速度。
好在李修熟知凜冬對軍隊的危害,早早的便耗費巨資,将冬襖,煤炭幹柴等物資配給至軍中。
如此周全準備,倒也不至于太過影響戰鬥力。
凜冬已至,波濤洶湧的遼河已然冰封。
在往年這個時候,科爾沁等漠南部落,定是會與後金女真彙合于此,挑選精壯勇士,參與冬獵大典。
而在今年,顯然,注定不會有此盛典了,甚至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此盛典了。
攜漠北漠南大勝之勢,大明的兵鋒,在整個漠南,已然無人可擋!
往年喧嚣繁華的遼河河畔,此刻卻隻有若隐若現的後金遊騎停留,等待着一個他們早已知道的結果。
隆隆隆……
沉悶如雷鳴的聲音,從若隐若現,到愈發清晰,在那風雪漫天之間,奔湧的鐵騎,那翻湧的日月大明旗,亦是終于出現在這些苦苦等候的後金遊騎眼中。
鎮北侯……來了!
“殺賊!”
有鐵騎飛奔而出,如霜的刀鋒,伴随着一道道冰冷的呼喝聲,亦是清晰傳至這些後金斥候遊騎的耳中。
“撤!撤!”
後金遊騎飛速逃竄,在這遼河流域,上演着一幕追與逃的曲目。
當然,這些,對這支龐大的大軍而言,隻不過是一微不足道的曲目,不值一提。
萬軍簇擁之中,中軍大纛亦是染上了一層白霜,李修勒馬駐停,環視四方。
“傳令,全軍就地休整,讓火頭軍速速準備驅寒藥湯!”
“遵命!”
一名名傳令兵飛奔而去,随着軍令的傳達,這支綿延數十裏的行軍序列,亦是緩緩的停滞下來。
風雪漫天,火光卻如繁星點綴一般,充斥着這綿延的行軍序列之中,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藥湯,被将士們灌入腹中,氣血湧蕩,亦是驅散着凝結的寒意。
對大明而言,這些,早已是稀松平常,但對随行的蒙古部落的漢子們而言,這可是夢幻般的待遇。
冬日行軍作戰,他們哪裏有過這般待遇,每年不凍死一批人,那還能稱得上是過了寒冬?
當然,對這些蒙古漢子而言,這些,都還是次要,之所以在這大冬天,還一個個士氣高昂,最最重要的,便是爲了賞銀!
從與蒙古各部彙合後,爲了讓這些蒙古部落更用心的賣命,李修亦是對這些蒙古部落頒布了殺虜令。
即一顆女真鞑子的人頭,二十兩白銀!
事實上,這賞銀,亦是大幅度的縮水了。
如在大明,在那京城一戰時,按照當時大明對北虜的首功賞銀制度,陣斬一顆北虜人頭,賞銀則高達五十兩!且,不要賞銀的話,更是直接官升一級。
隻不過,物以稀爲貴,随着京城的那兩場大捷,光是陣斬的北虜,就高達數萬之多,且,這還是實打實,沒有絲毫虛報的斬首數。
故而,當初在戰功禀報上去之後,可是将朝堂那些朝臣們給愁壞了。
在往日,他們還可以将賞銀打下折扣,可當初那戰争,可是在他們眼皮底下發生的,那堆積的人頭,也是清清楚楚,随時都可點驗确認的。
好在最後還是内帑出資,與太倉國庫,共同湊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作爲賞銀,這才勉強将這個坑給填住。
隻不過那一次勉強維持住朝廷體面後,朝堂上,也是立馬修改了首功賞銀制度,從原本的斬北虜一人,升一級,不升則賞銀五十,改爲了斬一人,賞銀二十兩,累首功三人,官升一級。
當然,這隻是朝廷頒布的首功制度,在李修掌控的大軍之中,這首功制度,亦是有所不同,其大概,皆與朝廷一緻,唯一不同的,便是所謂的官升一級,如是士卒,則送至武院進修,如是将領,則需進行考核。
且,在軍中,李修一向不喜什麽虛職,首功制度,也沒有什麽虛職可授,故而,每一個職位,皆是實權職位,從上之下,一路暢通。
賞銀少了,對大明将士而言,自然是有不少埋怨,但對這些蒙古部落而言,那無疑是一筆意外之财了。
尤其是對蒙古底層的将士而言,更是徹徹底底的意外之财,畢竟,大明許諾的好處,是對那些蒙古權貴而言的,他們,隻是一聲令下,便被拉來賣命的。
如今,一顆人頭,二十兩賞銀!
隻要提着人頭,入軍中首功司,檢驗合格後,那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從不拖欠!
從那不少蒙古漢子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來看,還有那洋溢的笑容來看,就可以清楚看出,這一戰,他們的收獲,是絕對不小。
事實上,這額外的首功賞銀,也着實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漠南漠北,兩場戰争,蒙古各部的作用功勞,亦是不可忽視,其中斬首,近半皆是蒙古各部取得。
如這次從漠南開拔出征至遼東,蒙古各部,亦是士氣高昂,完全沒有被這凜冬天氣所影響。
“修哥,此處便是蒙古人所說的老哈木倫,就是遼河,當初那賊酋努爾哈赤,就是在此處會師科爾沁諸部,繞道蒙古,叩關薊鎮的……”
冰面之上,馬蹄驟停,二娃子指着不遠處那清晰可見的河流冰封之痕迹,朝李修講解着。
李修瞥了一眼冰封的河道,這才看向身旁已然頗有幾分大将氣魄,有理有據訴說着的二娃子。
這副模樣入眼,李修眉宇間,也不禁浮現了一抹欣慰之色,自家這蠢小子,總算是成才了!
從薊鎮出戰,至漠南大戰的表現便可看出,這位以前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傻笑的二娃子,在薊鎮任總兵,獨擋一面大半年,俨然已經完成了蛻變,成爲了一名合格,且稱得上優秀的将領。
“遼鎮之患,不得不防。”
言語之間,二娃子又沉聲勸誡道:
“一旦遼鎮與後金徹底走到一起,局勢将再次糜爛……”
“以不變應萬變,看遼鎮如何選擇吧!”
李修搖了搖頭,時至如今,事實上而言,不管遼鎮如何選擇,局勢已經很是明朗。
朝廷,也不可能再信任遼鎮,遼鎮,也不可能再有以前那般特殊地位。
這一戰,也不可能盡全功,覆滅後金,已是不可能之事。
此次出兵遼東,目的不過是威懾後金以及遼鎮,以及救出那塔山被困的數萬大軍。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