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風暴真的席卷而起,所有人才發現,這場風波,洶湧之程度,俨然已經超出了所有局中人的想象。
東廠錦衣衛一夜之間,斬首上千人,真真正正的诠釋了什麽叫甯殺錯,不放過,什麽叫做血流成河!
城中各處法場,那沖天的血腥味,甚至隔着幾裏地都聞得到,全城的運屍人集結在一起,日夜不休,幾天幾夜都沒将屍體運送完!
而這,還僅僅隻是開始。
抄家滅族!在這場風暴中,時刻不停的輪番上演!
與國同休的國公,數不盡的伯爵侯爵……
這些世代顯赫的豪門世家……
沒有幾人能夠幸免!
隻不過,最爲詭異的是,勳貴這邊一片慘狀,朝臣文官這邊,卻是一片寂靜。
那高高舉起的屠刀,也始終沒有落下。
這副詭異之景,也不禁使得文官們人心惶惶,畢竟,誰也不會傻乎乎的認爲,那一向都與他們不對付的鎮北侯李修,會對他們手軟!
要知道,風暴持續了已經許多天了,這滿城的兵将,可沒有動彈絲毫。
若說開國太祖之時,是帶枷辦公,而現在,大頭兵們則直接入駐了各部衙門,以護衛之名,行赤裸裸的看押監視之事!
如此待遇,亦是讓這些一向自命清高的士大夫們暗恨不已,縱使兵鋒威脅,但這可擋不住士大夫們的群情激奮。
董卓王莽之流,這頂帽子,李修俨然戴得更加牢實了。
隻不過如今,縱使上奏天子彈劾,也無絲毫作用。
在以往,奏章至少還能至天子面前,不管天子如何處理,至少能滿足一下士大夫們抹黑上眼藥的心理。
可現如今,兵鋒入城,天子一道旨意,那鎮北侯,亦是再一次被賦予了無上權利。
以欽查謀逆賊子之名,李修甚至可以輕易插手朝堂各部職事。
甚至,本該送進司禮監披紅的奏本,若有需要,李修亦是能請示翻閱。
現在彈劾鎮北侯,那可就真的是堂下何人狀告本官了……
在弄明白這一點後,朝臣們也就果斷放下了這彈劾的心思。
承天門外,兵戈屹立,但自屠戮開始,這片廣場,就少不了高舉奏章,跪地請願的官員學子。
對這一點,李修倒也沒有幹預絲毫。
事實上,他對這個時代士大夫的氣節,一直都是抱着欣賞的乃至于寬容的态度。
哪怕這個氣節,如今是站在他的對立面,但,一點微不足道的退讓,能保留住如此珍貴之品質,亦無不可。
至于這份氣節之外的糜爛……
刮骨療傷,長痛不如短痛!
隻不過,對付文官士大夫的這個特殊群體,如何個刮骨療傷法,其中尺度,如何把握,則正是李修現如今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畢竟,勳貴,殺了就殺了,影響雖然有,但,若是較之整個天下,影響并不算太大。
最最重要的是,軍隊,錦衣衛,他都有根基存在,掃盡污垢,殺得再多,他也能夠迅速補充人手進去,不會引起什麽動蕩,更不會讓局勢敗壞。
但文官可不同,他主軍,朱由檢主政,這一切,本該是朱由檢做的事,亦是朱由檢的根基所在!
若是朱由檢無恙,李修自然不會在意那麽多,什麽亂七八糟,都是朱由檢該操心的事。
可現如今,由他一手操持,想要随心所欲,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殺簡單,有着謀逆的這個大借口存在,手起刀落,逮誰宰誰。
可,殺完之後,誰補充進去,這個人,是什麽人,其背後派系爲何……
這些問題弄不清楚,再多的殺戮,亦是無用功,隻會讓天下動蕩,局勢更加敗壞而已。
當然,較之這個問題,李修更擔憂的,莫過于朱由檢的傷勢。
雖如今看上去已經沒了生命之憂,但事實上,髒腑之傷,已然損了朱由檢的身體根本。
縱使此次劫難安然度過,傷好痊愈,但傷勢帶來的後遺症,以及對身體的損害,縱使李修如今之醫術,也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如此,朱由檢的身體内,就好像被安了個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這個炸彈,會什麽時候爆炸。
且,這個炸彈,還在時時刻刻損害着朱由檢的身體,更别說這個炸彈一旦控制不住爆炸,那……
“人力有盡,回天乏術啊!”
手中醫書放下,李修輕撫額頭,眉宇之間,一抹憂慮亦是難以散去,
刺客下手狠辣,傷口位于髒腑,能救回一條命,已算是從閻王手中搶人了。
至于其他的,縱使李修有系統幫助,但,以這個時代的醫術,難!難如登天!
李修抿了抿嘴唇,沉寂許久,又歎了一聲,才将目光轉向桌面上的一本本冊子之上。
這些,大都是近來抄家滅族的收獲統計。
雖說三大涉案國公還未定性,文官群體亦是絲毫未動,但僅僅是一些錦衣衛與勳貴的滅族抄家,其收獲,俨然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收獲,都要恐怖得多。
光是近八百多萬兩白銀,這個數額,就已經堪比如今大明兩年的賦稅總額。
而這些錢财,卻遠遠不是這次收獲的重點。
那數額難以統計的田地,一個個堆積如山的糧草,那遍及大明各地的各類資産,以及龐大的隐匿人丁戶頭!
每一項,都是一筆恐怖至極的财富。
僅僅是這些收獲,便足以輕易供給京薊宣府數十萬大軍幾十年!
更别說,這場清洗,還未曾結束!
财富物資的收獲,還會有極大的補充,盡管,這種收獲,隻是一時,不可能持續。
但,有了這筆堪稱恐怖的财富,已經足以支撐起對這個古老帝國的改造。
隻要改造完成,錢财,對一個國家而言,也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這一點,李修曾經是信心十足。
可現如今……
原本光明的未來,因這一場劇變,已是蒙上了一層陰影,一層未知。
若……一旦天崩……
他……該何去何從?
此刻的李修,亦是第一次有了難言的迷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