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壓殘敵,乃至于追擊李爾東一衆賊首骨幹……當然,耗時最多的,莫過于收攏俘虜……
直到落日時分,這場戰争,這真定府城之外,才終于恢複了平靜。
那原本的農民軍大營,在稍作修繕之後,便被分割成了數個大營露天牢籠,在勇衛營将士的看押之下,一隊隊被收繳兵器甲胄的農民軍,被送進了這幾個露天大牢籠之中。
廣袤的血色戰場之上,亦是随處可見清掃戰場的勇衛營将士,兵器,甲胄,屍軀,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人清點處理。
當然,從事這些事情的,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近來從災民中挑選而出的輔兵,勇衛營戰兵,則大都處于休整之中。
至于那賊首李爾東,在李修早就将其畫像下發各部的情況之下,自然沒能逃脫掉,甚至連合圍圈都沒跑出去,就被直接生擒,然後被李修賜下了個單獨關押的豪華待遇。
此時此刻,李修也沒有在中軍帥帳統籌帷幄,而是随意的坐在戰場一角的石塊上,拿着一塊破布擦拭着刀身上的血漬。
在其腳下,還踩着一個雕刻得頗爲精美的木箱,隻不過此時,卻是成了李修的墊腳石。
身旁已然沾滿鮮血的戰馬不停的擡蹄輕動,似乎是想甩掉身上讓它不舒服的黏糊血漬。
“将軍,城裏送來的糧草物資清點完了。”
一身着儒衫,面色蒼白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的立在李修身前,看其神色,就知道,眼前這副血腥場景,對他的刺激可是不小。
男子名爲孫濤,乃是陝西一縣城小吏,因民亂發生,縣城被破,不得已之下,便拖家帶口逃難而出,一路颠簸,最後隻剩其孤零零一人,後招收輔兵之時,因其懂得算數,再加之有點筆墨水平,李修發覺後,就在軍中給他安排了一個後勤職位,負責審計,統計軍中後勤物資。
而他現在所說的,自然指的是戰争結束後,真定府城害怕兵亂席卷府城,立馬屁颠屁颠派人送來的勞軍物資。
瞥了一眼依舊緊閉的城門,李修也不禁搖了搖頭,他倒不會怪罪什麽,這個時代,這種現象,倒也正常。
畢竟,兵災兵災,兵匪一家,紀律這個東西,很多時候,可并不存在于軍隊之中,甚至,絕大多數行屠城劫掠之事的,可都不是匪軍,而是打着平叛爲名的官軍!
真定府城要是敞開城門迎接,那才是不正常。
接過孫濤遞來的清單,瞥了一眼後,李修眉宇間也不禁露出一抹驚訝之色。
這真定府倒也大方!
足夠萬餘大軍兩月的糧草,還有不少酒肉布帛,還要加上自己腳下這至少也有數千兩白銀的木箱。
這真定府爲了避免兵災席卷,倒也是煞費苦心。
“行了,本将知道了,你退下吧。”
瞥了一眼那城門緊閉的真定府城,李修擺了擺手,能有如此意外收獲倒也不錯,畢竟,他本就沒有什麽行劫掠之事的心思。
劫掠容易,但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那麽費勁他無數心血才得已在勇衛營中貫徹下去的軍紀就會徹底毀于一旦,要想再重新建立,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煩。
“将軍!”
孫濤剛走沒一會,很快又有幾名将領飛奔而來,其中一名将領剛要出聲彙報,便被李修擡手制止。
随手将擦拭長刀的破布丢棄,李修歸刀入鞘,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軀,寒風呼嘯,吹動被被鮮血染得濕漉漉的衣裳,一股少有的寒意亦是湧上了心頭。
“走,讓營中百戶以上将領到帥帳議事!”
“遵命!”
幾将領命,應聲而去。
李修環視一眼殘陽之下的血色戰場,嘴角微上揚,一場厮殺,一場戰争,亦是難得的宣洩。
他突然發現,這股濃濃的腥臭血腥,他不僅沒有絲毫反感,反倒是有些沉醉其中。
暢想未來,那無盡的血腥與厮殺,他心中驟然湧出一股難以言喻顫栗感。
挽天傾,血染天下!
他的名字,也定将深深印刻在這個時代之上!
若有朝一日,後人論史,談及今朝,卻脫不開他李修之名!
這一生,亦是足矣!
至于是非功過,那就留給後人品談吧!
……
夜色已臨。
真定城樓之上,數道人影伫立,如此之高度,再加之李修設營距離城樓并不遠,幾人幾乎可以說是俯瞰着城外大營的一切。
營地布置,兵力調動,巡邏警戒,探馬遊曳……
一切的一切,幾乎清晰映入城樓幾人視野之中。
“倒是老夫多慮了,天子親軍,如此軍威,想來也不會做出亂軍之事。”
出聲的乃是真定知府徐甯遠,此刻望着星空之下軍威肅穆之大營,感慨一句後,轉頭看向他身旁一身儒袍的男子。
“不過這次倒也多虧了建台你,及時整頓兵事,不然的話,老夫恐怕就要背上失城之責了!”
“哪裏哪裏,還得全靠老大人您運籌帷幄,不然的話,哪裏有小子什麽事!”
盧象升連連擺手,隻是眼眸深處的那一縷不屑,卻始終難以散去。
他可是知道的,真定賊起,要不是這徐甯遠一通騷操作,明明不懂兵事,還仗着知府之權,瞎指揮一通,數次大敗,損兵折将。
不然的話,何至于讓李賊鬧出這般大聲勢!
弄出這麽糜爛的局勢,這貨不僅不想着收拾殘局,眼見李賊勢大,又立馬上蹿下跳,要調離此地。
借着背後的人脈關系,在這般危局之下,還真讓他給弄成功了,自己大名知府當得好好的,就被丢到這裏,若非賊兵圍城突然,這貨怕死不敢出城,還真讓這貨給溜了!
眼下看這貨的模樣,顯然是準備将他辛苦守城的功勞,全都攬在懷裏。
盧象升甚至覺得,若非城外的是天子親軍,那李修,乃是當今天子的心腹愛将,這貨恐怕會恬不知恥的将外軍功勞都給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