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
天子輕喃,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桌面。
商之作用,在大恒,在天子透露的意志之中,已然無比之清晰。
大恒之商,非是重商輕農。
嚴格而言,當前的大恒,依舊還是老一套的重農抑商。
隻不過,重農,表現在各個方面,很是清晰。
而抑商,則是隐藏在暗地裏,被表面的昌盛商業之景所覆蓋。
大恒的國有商行,武勳商業體系,便是抑商的最高證明。
天子之所以明知道國有商業的低效,必然腐敗,以及武勳商業體系對商業環境的壓制這些缺點,卻依舊無視其存在,其根本原因,就是在于抑商這個抑字!
大恒之商,其作用,在乎護農,而非輕農。
而商的昌盛,無疑會必然對農造成沖擊。
兩者之間,亦是矛盾。
故而,才有了國有商業體系,以及武勳商業體系的存在。
這兩個商業體系,就好比兩道不可逾越的缰繩,将大恒的商業,牢牢的束縛住。
商,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必須做!
商的一切,都在這兩道缰繩的束縛之下。
之所以這般,原因自然很是簡單。
其一,自然就是官本位思想的根深蒂固,不可能改變。
其二,亦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資本的無序與貪婪,随着商業的興隆,必然會愈發恐怖,甚至會影響到這個國家的方方面面。
雖說在這個官本位的大環境下,資本的無序與貪婪,不太可能如西方那個時期那般肆意。
但顯然,也不得不防。
有着這兩套商業體系爲根基,天子管理大的商業環境,也就不需要盯着無數細微之處,而是具體到個人即可。
哪一個權貴,養着哪些商攬财,這并不是什麽隐秘之事。
出了事,無論是處理,還是殺人,都有清晰至極的人,可以背上責任。
大恒的權,給了他們,他們用了,于公也好,謀私也罷,皆有其中定律所在。
在天子心中,從始至終,農,都是國家的根本,這一點,不可違逆。
商的存在,隻是讓農更富,國更富的一個工具。
當下這個時代,放眼世界,也沒有哪個國家,是需要大恒去追趕。
大恒有的是時間,大恒也并不需要犧牲農之利益,去換取短時間的躍遷。
農爲本,商爲輔。
主次如何,清清楚楚。
不過,天子自然也清楚,這個規矩,在當下昭武一朝,自是牢靠。
但随着時間演變,商的存在,必然愈發昌盛,規矩的存在,也必然會愈發微弱。
很是清晰的一點,那就是富裕與否,商富裕,那就意味着其子嗣後代,可以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有着最好的教育資源,又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人脈,就足以輕松踏上仕途。
就如前明末年江南那官商一體一般,官爲商,商爲官,兩者貪婪合一,什麽規矩,什麽束縛,都是如同虛設。
而當下,朝鮮這一次市舶司異常繁榮之景,部分士紳地主,将重心從農,轉至商……
思緒至此,天子也不禁搖了搖頭,弊病,其實根好解決。
縱觀青史,曆朝曆代,已然給出了清楚答案。
重農,抑商!
直接一刀切的抑!
士農工商,商爲賤籍,爲社會最底層,從禮儀道德,到法度規矩,層層設限。
但同樣顯然的是,前明數百年時間,商業的演變,亦是證明了這一套,已然不符合時代了。
任何事情,顯然都是相對的。
一個家境優越,坐擁豐厚财富的富商,又怎麽可能甘心被限制在社會最底層,連地裏老農都不如?
有錢,就必然有地位。
有錢,沒地位,那也會想方設法用錢,去換取地位。
這時必然。
從根源的限制,就會導緻前明時期那般幾乎是讓王朝傾覆的弊。
因爲前明,是從洪武這個根源上限制商,漠視商。
這種限制,卻不可能一直保持嚴苛。
商人該發展起來,還是會發展起來。
前明江南的商貿盛行,便是至理。
而洪武之後的大明天子,朝臣,也不可能再如洪武那般,嚴格貫徹限制之策。
如此之下,帶來的,便是前明财稅的糜爛。
畢竟,前明,從根源上,是重農抑商,商人,是最低等。
可事實上,商人,在前明,卻已随着時間而慢慢崛起。
朝廷之策,是從根源上漠視商業,而事實上,又無力繼續保持對商業的壓制。
而朝廷從根源的抑商之策,自然注定了,前明朝廷,不可能實施有效的商稅之策。
商業的存在,就在這一個空窗期發展。
朝廷的打壓,隻存在于口頭上,無力貫徹落實,商業的環境,在洪武祖制的限制下,又難有絲毫管制束縛。
野蠻生長以來,官商一體的怪物,便在前明誕生,一步步掌握話語權,一步步吞噬着前明。
從而鑄就了前明坐擁江南之富庶,财政之苛據,卻是千古之未有。
天子很清楚,他現如今做的每一件事,定下的每一個規矩,都必然會影響數百年。
他的這一切,在大恒,便是不容違逆的“祖制”!
祖宗不足法這句話,雖說霸氣,但某種意義上而言,也隻存在于幻想之中,基本上,不可能存在于現實。
一個國家的存在,法理大義這種東西,看似虛無缥缈,但卻是比之任何手段政策都有效的束縛。
他爲大恒開國皇帝,大恒,乃他開創,那隻要大恒未亡,大恒沒被篡國。
後世之君,後世之臣,存在的依據,就是繼承了他昭武帝的法理大義。
對他昭武帝定下的政策,規矩,他們可以陽奉陰違,可以讓其形同虛設,但絕不可能去光明正大的否決!
否決他昭武帝,就是否決他們自己存在的意義。
就如前明之大诰一般,自洪武之後,雖形同虛設,雖無論前明之君,還是前明之臣,幾乎無人在乎,甚至都當其爲笑話。
但洪武之後,哪一位大明之君,大明之臣,會光明正大否決大诰的存在?
他昭武帝的規矩立下,執不執行是一回事,存不存在,又是另一回事。
隻要規矩存在,哪怕一任天子昏庸,一人臣子無能,讓其形同虛設,但若出有爲之君,有爲之臣,他昭武帝留下的規矩,便是他們強國富民的最大倚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