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以爲,強地方,則弱中樞,強臣權,則弱皇權,非常之時,行非常之策尚可,但當今天下漸安,就得收權,不可讓地方坐大……”
四皇子之言,有理有據,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
天子點了點頭,再看向五皇子瀚,相比其四個皇兄,五皇子瀚則是小了一截,至今,虛歲也不過八。
七八歲之年紀,雖懵懂,但常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卻也一點都不幼稚。
言語雖尚且難以驚人,但也條理清晰,天子亦是難得贊賞一句。
待幾位皇子盡皆言畢,天子這才起身,緩緩出聲。
天子沒有說什麽大道理,反倒是将君與臣,中樞與地方之間那一套權利體系的龌龊,清晰道出。
規矩,從創造出來,就是爲了束縛人的。
表面上看,朝廷統治秩序,就是一套規矩。
用規矩束縛天下人,守規矩的人越多,天下,便越穩定,也就意味着大恒江山越穩固。
天子侃侃而談,也不管在場諸皇子能聽懂與否,依舊一點點的灌輸着屬于天子的理念。
對諸皇子,天子可沒有絲毫圈養的想法。
哪怕儲君隻能有一個,其他皇子,天子也都有安排。
分封有弊處,但分封,才是開拓的最好辦法。
郡縣的統治體系,開拓的效率,太低太低。
就好比這遼省,郡縣的集權統治體系下,若非有天子的一意孤行,力排衆議大力扶持,就不可能有現如今的遼省。
但若是分封的話,分封的統治者,不管是居心爲何,都必然會用心去經營這片土地。
而遼省,尚且距離中原不遠,朝廷,也能在郡縣統治體系之中進行開發統治。
但若是未來再開疆拓土,距離朝廷中樞遙遠,遠超這個時代的統治極限,分封,亦是必然!
對諸皇子如此用心培養,其根本原因,便是在于此。
天子要優中選優的擇出一儲君,傳承他的意志,其他皇子,皆分封四方,替大恒鎮守着未來開拓的異域之土,幾代下來,漢土,就如這數千年以來,漢文明一點點擴張一般,又擴大了一圈生存空間。
至于之後,是藩王逆襲中樞,還是中樞削藩,不管是哪個,漢土,已然開拓,這就是最大的利!
當然,之後的事,天子也管不了,他能管的,隻有當下。
公秤之案,數月風波,已然接近落幕,巡撫之職,也被天子借此案情直接削掉,現如今在這遼省,值得天子挂念的,也就隻有總督之職,以及,天子最想知道的,那就是天下其他各地,是否也是如遼省這般,人性糜爛!
屠刀,是不是還要揮舞?
天子不太确定,但從不會遲疑。
至昭武十年二月,公秤一案引起的風波徹底落幕,天子之駕,這才從遼陽城而出,再次回到了沈陽省城。
時隔數月,沈陽城,也依舊是那般模樣,唯一不同的,便是曾經的一省巡撫,已然不在。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之高呼,響徹雲霄。
遼省文武叩拜,迎接天子駕的再次抵達。
天子從馬車走出,環視眼前之景,眸光卻是驟然一閃,一抹深藏的冷意,已然浮現而出。
映入天子眼簾的,是遼省文武迎駕之景。
曾經,是文武并列,巡撫與總督并列,之後一級一級的官吏,按品級職位伫立。
而今,同樣是文武并列,隻不過,巡撫不在,總督竟孤身一人立于遼省蚊武之前!
天子瞥了一眼恭恭敬敬伫立的黃得功,目光再度閃爍,他記得清楚,當年初見此人,其尚且還隻是區區一守城百戶。
後随手提拔,跟随自己南征北戰,可謂是兢兢業業,後至平定後金,念其功勞,便将其定爲遼省總督,統管遼省近二十萬大軍。
可現在……
天子再環視一圈,擺了擺手:“行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随即,天子似是想起了什麽,突然一問。
“對了,李二牛呢?”
“回禀陛下,鐵嶺有白蓮餘孽消息,李指揮使親自帶人去鐵嶺了。”
黃得功立馬應聲。
天子點頭,也沒有深言白蓮,反倒是話鋒一轉:
“黃得功,你小子陪朕去沈陽大營逛一逛。”
“末将遵旨。”
黃得功一拜,連忙應聲領命,快步行至天子身側,引領着天子朝沈陽大營方向而去。
沈陽爲遼省省府,且本身就是當前遼省的中心所在,自然是重兵駐守。
沈陽左右兩衛,以及營兵定遼營亦是駐守在這沈陽城。
值得一提的是,定遼營,便是當年的京軍奮武營在平定後金之後,由天子下旨,改制而成。
如此之下,定遼營都指揮使,在遼省軍事的地位,幾乎也并不弱于遼省總督多少。
畢竟,無論是從官職品級,還是從爵位而言,定遼營都指揮使,都不比黃得功弱,唯一差的,就是總督統管一省軍事的法理大義。
當然,能有這般抗衡之勢,離不開的,便是奮武營都指揮使的身份,亦或者說是天子的信任。
定遼營都指揮使李二牛,天子爲勇衛營千戶時的親衛,且天性憨厚,是個天子說往東絕不西的諸,故而,也就有天子如此之安排。
“你小子帶這麽多人幹什麽?”
行走途中,天子望着周邊跟随的諸多遼省将士,随口道了一句。
“陛下,白蓮猖獗,不得不防。”
黃得功連忙回道。
天子朝随行的遼省将士擺了擺手:“都散去吧,有錦衣衛跟着就可以了。”
話音落下,随行的這些遼省将士,卻是無一人有反應,反倒是都下意識看向了黃得功。
此情此景,隻是短短一瞬,隊伍中的氣氛,卻是驟然凝固。
一道道夾雜着震驚,難以置信,乃至驚恐的諸多目光,瞬間彙聚在了黃得功身上。
“都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遵旨!”
黃得功連忙呵斥。
這時,衆遼省将士,才接連領命告退。
天子面色如常,卻也沒有任何異常。
衆人依舊朝沈陽大營而去,但滾滾陰雲裹着濃濃壓抑,卻已經将随行之文武團團包裹………
若論禁忌,有什麽事,比剛才這一幕,還要禁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