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杏林醫學院第十二屆學子畢業的日子。
過了今日,這些在杏林醫學院學醫的孩子就會被分到大周各地的醫館,或者進入太醫院爲醫,開始他們濟世救人的生涯。
如今不必以往,杏林醫學院畢業的學習優異的女學生也十分搶手,除了大戶人家搶着回家供奉,更有各地的醫館前來搶人的。
經過五十年的發展,女子行醫做大夫的人越來越多。
穆如意上台簡短的做了勉勵,看着學子們興高采烈的領了畢業證書,微笑着搖搖頭,對着身邊的孫女吩咐道:“蕊兒,陪我去看看師父吧。”
她的孫女名叫穆心蕊,今年剛剛滿十六歲,聞言雙眸有些吃驚的睜大了雙眼,嘴唇抖動了下,“祖母!您......”
穆如意拍了拍她的手,輕輕點頭,“走吧。”
穆心蕊的眼淚陡然模糊了視線,她擡頭望了望天,又用袖子使勁抹去腮邊的淚,閉了閉眼,再睜開眼,雙眸已經平靜如水。
她恭敬的扶起穆如意,“祖母,我扶您。”
穆如意滿意的笑了,不愧是自己最終選中的孩子。
師父已經七十多歲了,這兩年身體越發不好了,就是她自己,也已經五十多了。
可穆家下一代的接班人,卻一直都沒有選定。
師父當年和父親,母親有過約定,她的直系子孫,凡是女兒,都姓穆,男子才随着父親的姓氏,姓蒙。
穆氏和蒙氏其實是一家人。
穆如意生了四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所以穆氏的下一代接班人隻能從孫女裏面選。
她有六個孫女,選來選去,最終選定了自己的小孫女穆心蕊。
她想着師父年紀越發大了,她盡快定下來,也好讓師父幫着掌掌眼。
這些年來,她已經在師父的幫助下,逐步建立完善了不少穆氏的族規。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穆氏雖然仍舊有女子當家,但穆氏的子孫,不論男女,都是正常婚嫁。
穆氏的每一任族長,由穆氏的長老進行公開考評,從穆氏所有的女子中進行選擇,擇能力與人品皆優秀者任之。
穆心蕊攙扶着穆如意進了定南侯府。
這裏便是曾經的公主府,明惠長公主去世後,改爲了定南侯府。
穆心蕊屏神靜氣的低頭走着,心裏有些小小的緊張。
定南侯府她不是第一次來了,可這一次不一樣。
她知道祖母帶她來是讓太師祖母來考核她的。
太師祖母如果同意的話,她以後就是穆氏下一任的族長了。
想起以後既要管杏林醫學院,又要管杏林堂,她的心裏就既忐忑,又有些隐隐的激動與躍躍欲試。
她想自己一定不會辜負祖母與太師祖母的期望。
穆心蕊低頭進了内院,内院的葡萄架下,一對頭發皆白的老夫婦坐在葡萄架下曬太陽。
溫暖的陽光灑在葡萄架上,珍珠般大小的葡萄在陽光下散發着晶瑩剔透的光芒。
發須皆白的老定南侯撚起一顆葡萄,仔細剝了皮,送到了旁邊的白發老婦人嘴邊。
老婦人笑眯了眼,張嘴吃了進去。
穆心蕊心中升起濃濃的羨慕。
整個益州路都知道,定南侯宋彥昭和夫人穆瑾感情至深,恩愛無比。
定南侯一生隻守着夫人一個人,從未有過任何侍妾。
夫婦二人形影不離,相愛相知,是無數閨中少女羨慕的對象。
穆心蕊随着祖母叩拜施禮。
已經年邁的穆瑾看到他們,笑眯眯的擺擺手,眼神落在了穆心蕊的身上。
穆心蕊連呼吸都有些輕微的急促起來。
她半垂着頭,等着穆瑾問話,誰知等了半晌,卻聽到上方溫和的笑聲。
“起來吧!”
穆心蕊吓的猛然的擡起了頭,臉色都白了兩分。
太師祖母連問題都沒問,這是對她不滿意嗎?
“師父,這………”穆如意也有些詫異的開口。
宋彥昭站起身來,拍了拍穆瑾的手,大步走了,“我去前面看看,今天孩子們都回來吃飯。”
他雖然已經七十有五,但仍然腰闆挺的筆直,走起路來也十分有力,看得出來十分康健。
他和穆瑾一生育有兩兒一女,如今孩子們早已成家立業,膝下都有了孫子孫女。
宋家如今已是四代同堂的大家庭,定南侯的爵位也早就給了長子繼承。
夫婦倆每日裏同進同出,到處去散步,或者偶爾杏林堂那邊遇到疑難雜症,請穆瑾去看看。
宋彥昭走了,穆瑾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坐下說話吧。”
穆如意滿心不解的坐了下來,卻并沒有急着發問。
她從小就是穆瑾帶大的,對于穆瑾,她既有孺慕之情,又有敬重之愛。
穆瑾輕輕的笑了,指着桌上的葡萄,“蕊兒吃葡萄。”
穆心蕊受寵若驚,喃喃道:“太師祖母。”
穆瑾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你很好,不要害怕,不要緊張,勇敢的往前走。”
穆心蕊驚詫的睜大了眼睛,随即眼眶慢慢的濕潤了。
太師祖母這是認可她了嗎?她都還沒考核她呢?
“太師祖母……”穆心蕊喃喃。
穆如意嘴角輕輕翹了起來,原來她沒有選錯人,師父心中也是中意蕊兒呢。
穆如意帶着穆心蕊說了會話,起身告辭。
翠綠的葡萄架随風輕搖,穆瑾擡眸望着頭上的葡萄架,嘴角輕輕的翹了起來。
母親,你看到了嗎?我如今很幸福!
能爲穆氏做的安排我都做了,穆氏的族規改了,穆氏的族人以後不會隻有女子!
穆氏會成爲醫術傳世的大家,世家,而不再是偏居嶺南的神秘世家。
這樣,穆氏後代的命運應該會不同了吧!
母親,我一定做到了,是不是?
微風徐來,葡萄葉子被吹的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在回答穆瑾的問題一般。
“祖母!”
“外祖母!”
“曾祖母!”
遠處傳來孩童清脆的叫喊聲,穆瑾坐直了身子。
院子門口,宋彥昭帶着孩子們向她走來。
她眯着眼笑了笑,起身迎了上去。
大周慶平十年,老定南侯夫婦倆同時與府中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