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香苑是金陵城内一座并不顯眼的茶樓,彼時的周烨還隻是大周朝金陵城内遊手好閑的六皇子。
其實說遊手好閑,也并不完全恰當。
他的母妃死的早,宮裏無人庇佑,所以他很早熟,很早就會察言觀色,知道怎麽才能讓自己在那個吃人的宮牆内活下來。
他上面其實還有三個兄長的,三皇兄與太子隻隔了一歲,四皇兄和五皇兄比太子差了兩歲,可他們三個人都沒有活過十歲。
三皇兄莫名其妙溺死的,四皇兄和五皇兄都是病死的。
五皇兄死的時候,他已經七歲了。
那個時候的他很恐懼,很怕五皇兄之後就該輪到他這個六皇子了。
所以他處處小心翼翼的,而且他發現隻要他表現的愛玩,愛瘋一些,秦皇後看他的眼神便沒有那麽恐怖。
年幼的他隐隐找到了生存之道。
從七歲到十八歲,他順利的成長爲了一個不學無術的風流皇子,他憐香惜玉,每日處處風花雪月,時間久了,他也漸漸的習慣了這種生活。
似乎他就應該過着這樣的生活。
一個十八歲了依然沒有領任何差事,沒有任何封号的皇子,一個奉了皇命上朝,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皇子。
父皇對他已經從恨鐵不成鋼變得漸漸的聽之任之。
金陵城内的風月場所幾乎沒有他不熟悉的。
思香苑這種小茶館,他平日裏是不會來的,隻是近日茶館内來了個唱小曲兒的小娘子,聲音嬌柔,唱起曲子來悠揚婉轉,如黃莺初啼,讓人聽了心頭一顫。
他便忍不住來多來了幾日。
如平時一樣,從茶館裏出來,他正琢磨着去何處消遣呢,卻在茶館門口遇到了驚馬。
一匹驚馬瘋狂的沖了出來,前方卻正好有個孩童,眼看着馬蹄就要将孩童踩到腳底下,騎馬之人隻得緊急的勒緊缰繩,使勁側轉馬頭。
馬不受控制,高高的揚起了馬蹄,将騎馬之人甩下馬來,然後徑直沖他而來。
周烨眼睜睜的看着馬向自己沖來,一雙腳跟生根似的紮在地上,根本擡不起來。
就在他以爲自己會喪身在馬蹄下的時候,一股大力忽然将他推到了旁邊,緊接着一個素白的身影翻飛,跳到了飛揚的馬身上,使勁勒着缰繩。
馬使勁撩高着蹄子,不停的發出咴咴的叫聲,馬上的人幾乎是半傾着身子,頭上的幕籬直接被甩了下來,露出一頭飄逸的黑發在風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周烨站穩身子後才發現馬上坐着的竟然是個白衣少女。
雖然被甩掉了幕籬,可少女臉上還蒙着一層輕紗,看不清她的面容,隻隐約能看到她精緻的眉眼。
周烨眨了眨眼,覺得這少女挺稀奇的,出門帶着幕籬也就算了,畢竟小娘子出門一般都會帶着這個。
可這幕籬之下還蒙着一層輕紗的,着實少見。
是醜的無法見人,還是有别的原因,他的心有些好奇。
少女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馴服了那匹驚馬,看得周烨有些目瞪口呆。
看她利落的從馬上跳下來的身姿,竟然還是個會功夫的。
騎馬之人過來向少女道謝,感謝少女及時制住了驚馬,免得傷到人,他攤上官司。
少女輕輕的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小娘子,稍等!”看着少女輕盈的轉身離去,周烨忍不住開口喊道。
少女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
周烨這才看清楚,少女露在面紗之外的眉如彎月眼如墨,看着人的時候,雙眸如清澈的泉水般透亮。
不知道面紗之下,是一副什麽樣的面容,周烨不由心頭一癢。
少女輕輕點頭緻意,一雙清亮的眸子定定的打量着他。
周烨輕輕搖着手上的折扇,擺出自認爲最風流倜傥的姿勢,他今日穿了一襲白色長衫,玉樹臨風,風度翩翩。
“今日多虧小娘子相救,否則,否則本公子就要被瘋馬踩踏了,多謝小娘子的救命之恩,不知小娘子可否告知名姓,容在下改日登門拜謝!”周烨執扇輕輕作揖。
少女眉眼彎了彎,“舉手之勞而已,郎君不必挂在心上。”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似水如歌。
周烨聽的心動不已,也更加想看到她面紗之下的容顔。
眼看着少女說完話轉身就要走,他快步向前,長扇一伸,擋在了少女面前。
“小娘子别急嘛,小娘子的舉手之勞,于在下卻是救命之恩,怎麽能不當面拜謝呢。”他笑眯眯的盯着少女精緻的眉眼,言語間頗有兩分調笑的味道。
少女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雙眸定在了他的面頰上。
周烨雙眸一亮。
終于發現他長的玉樹臨風了吧?
他就說憑他多年遊覽花叢的經驗,怎麽可能會有人看不上他的。
周烨嘩啦一下打開了折扇,不緊不慢的扇動着手上的折扇,雙目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少女,等着她說出自己的家門。
“你有病,你知道嗎?”少女輕輕的開口,說出的話平靜自然。
周烨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什麽?竟然說他有病。
你才有病吧?周烨下意識的想罵回去。
可觸到少女沉靜坦然的眸子,他想回罵的話卻說不出口了。
他自認形形色色的女人也見了不少,不說别的,光他宮裏的那些莺莺燕燕,就已經是環肥燕瘦,什麽風格的都有了。
可當面第一個說他有病的女人,還真的是沒有。
莫非現在的搭讪方式已經變成了這種新鮮的模式?
周烨覺得有些接受無能。
他雖然不得寵,也不得勢,可好歹也還是皇子,宮裏的太醫三不五時的平安脈從未落下過,有病沒有病的,難道他自己還不清楚嗎?
這個小娘子還真的挺有意思的。
周烨晃動着折扇往前湊了下,調笑她,“小娘子覺得我哪裏有病?咱們不妨約個地方去好好探讨一番?”
少女眉頭皺了下,不知道是懊惱還是羞怯。
“你若不信,當我沒說罷了,不過,我既然開了口,便多送你一句,記住,關鍵時刻,蔥管能救你一命。”
少女說罷,繞過周烨,快步走遠了。
她動作迅速,絲毫不拖泥帶水,快得周烨都來不及出手留下她。
真是個古裏古怪的小娘子!周烨晃動着受傷的折扇,眉眼變得深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