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帝舉手打斷了他的話,“過了年再說吧!”
宋彥昭看着眼前身形有些佝偻,鬓發花白的老人,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清明,變得有些渾濁,多了一些複雜的味道。
宋彥昭蓦然心裏有些發酸,再一次清醒的認識到眼前這個一直很疼自己的老人真的老了。
或許是因爲人老了,反而做決定會更加猶豫。
知道他心意已決,宋彥昭默默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攙扶着嘉佑帝往回走,“您心裏有數就好,我過兩日就回益州路!”
嘉佑帝見他沒有執意違背自己的意思,不由高興的笑了,拍着他的肩膀,“好,回去的時候多帶些東西,朕賞給明惠以及你那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的!”
宋彥昭故作不樂意,“外祖父,您這可有點偏心了,您最喜歡的外孫在眼前站着呢,怎麽沒有我的東西啊?您這可是喜新厭舊了哈!”
嘉佑帝哭笑不得,擡腳踢了他一下,“你小子,轉眼都要娶媳婦的人了,還跟自己的弟弟妹妹争搶東西啊?”
雖然宋彥昭選的媳婦不是他喜歡的,但……算了,他已經老了,不是所有事都能掌控得住了。
宋彥昭佯裝龇牙咧嘴的揉了下呗被踢到的小腿,哼了一聲,“說您喜新厭舊還不承認,小的還沒出來,都開始踢我了!”
嘉佑帝眯眼看着他,“朕就喜歡小的啊,你有本事趕緊給朕生個小的出來!”
生個小的啊,宋彥昭心裏一動,他和穆瑾的孩子啊!
“這種本事我還是有的!”他笑嘻嘻的回嘴。
嘉佑帝被他逗的頓時樂了。
祖孫兩個氣氛融洽,這一刻,嘉佑帝仿佛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宋彥昭在金陵又停留了兩日,安排了一些事情,便啓程返回益州路。
離開金陵的第三日,衛宗留在金陵的暗衛便傳來消息,嘉佑帝下旨讓福王進京過年。
現在已經十一月中旬了,福王接到聖旨,收拾齊備,趕到金陵,也進了臘月了,正好趕上過年。
隻是這個年隻怕注定要過不安穩啊!
宋彥昭想起他最後進宮見嘉佑帝,嘉佑帝對他說的話,默默歎了口氣。
他知道嘉佑帝此舉是想穩住太子一黨。
目前秦皇後被幽禁在冷宮,太子軟禁東宮,隻要嘉佑帝一天不下旨宣布廢了皇後和太子,太子一黨的人就暫時不會有異動。
嘉佑帝是怕逼急了,他們會做出極端的事情來。
從另一個角度看,嘉佑帝這一舉動又何嘗不是在做最後的掙紮呢。
不廢棄太子,卻宣了福王進京,隻怕所有人都猜的到嘉佑帝想立福王爲太子了。
這是直接把福王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太子不是傻子,福王進京意味着什麽,他定然也十分清楚。
嘉佑帝難道不怕太子要反戈一擊嗎?
到時候福王在金陵,會比在荊州路更加危險!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宋彥昭心裏暗歎,他理解嘉佑帝的想法,畢竟是疼了這麽多年的太子,一旦要廢棄他,估計要幽禁至死了。
嘉佑帝是想父慈子孝的過最後一個團圓年。
這種心思出現在一個君王身上固然有些優柔寡斷,但若以一個老人和父親的角度,卻也能理解。
宋彥昭想了想,叫了衛宗過來,讓他快馬加鞭去趟益州路,将金陵的情形告知福王,也好讓他有心理準備。
他路過荊州路的時候,隻怕福王已經啓程,他們應該不會遇上!
他們一行人回到成都府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底了。
遠遠的便看到了成都府的城門,宋彥昭長噓一口氣。
十月初離開,到現在來回一個多月,終于回來了!
“三爺!”石虎驚喜的指了指前方。
城門外的樹蔭下,一輛熟悉的馬車停留哪裏。
那是穆娘子的馬車,這麽造型獨特的馬車,整個益州路隻有穆娘子有一輛。
雖然很多富貴人家都開始效仿,但做出來的都沒有穆娘子這一輛好看。
宋彥昭的眼神早已經黏在了馬車旁站着的俏麗少女身上。
少女烏發素衣,明眸皓齒,與平日不同的是,身上系了件杏黃色灰鼠皮毛披風,越發襯得她唇紅齒白,青春俏麗。
“啊,是三爺回來了!”冬青跳起來驚喜的喊道。
穆瑾也看到了正騎馬狂奔而來的宋彥昭,她雙眼猛然迸發出晶亮的神采,下意識的往前邁了出去。
棗紅色的駿馬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馬上的少年早已按耐不住,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
穆瑾迎了上去,還未說話,已經被擁入熟悉的懷抱。
“哎呀!”身後傳來冬青叽叽咋咋的驚呼聲,小丫頭故做害羞的蒙上了眼睛。
“想不想我?”少年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吹的她的脖頸有些癢癢的。
穆瑾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了宋彥昭,輕輕的嗯了一聲。
宋彥昭的嘴臉立刻高高翹了起來。
“我也想你,想死了!”宋彥昭低聲在她耳邊道。
穆瑾眉眼不由彎了起來,隻覺得有甜蜜的泡泡從心底泛起,一直充盈至整個心田!
看得身後一幹還打着光棍的将士們紛紛擡頭望天。
這麽公然虐他們,說好的兄弟情深呢?
“走了,回家!”宋彥昭牽着穆瑾的手,走向馬車。
“三爺,三爺,”冬青叽叽喳喳的跑過來,“怎麽沒看到衛宗啊?”
宋彥昭腳步頓了下,笑眯眯的看了冬青一眼,意味深長的道:“衛宗啊,哦,他被金陵的富貴娘子看中,留在金陵做人家女婿去了!”
“啊?”冬青錯愕的張大了嘴,愣在了原地。
穆瑾疑惑的看了宋彥昭一眼。
宋彥昭扣了下她柔軟的手心,暗暗眨了眨眼。
穆瑾眼中便浮起一抹笑意,撇了一眼石化的冬青。
也好,刺激一下這丫頭也好!
兩個人笑眯眯的手牽着手上了馬車,宋彥昭甚至擺了下手,吩咐冬青,“你騎我的馬回去!”
冬青迷迷瞪瞪的轉身,看到在自己旁邊踢着腿,打着響鼻的駿馬,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腦海裏卻隻有一個念頭。
衛宗這個混蛋,怎麽就去給别人當女婿去了呢?
馬車平穩的往前走,穆瑾轉頭,想問問衛宗到底是怎麽回事?
尚未開口,宋彥昭炙熱的唇便壓了上來。
“唔……”她的聲音全被吞沒在少年的熱情裏。
迷迷糊糊的瞬間,穆瑾隻有一個念頭,幸好馬車前頭有格擋,駕車的伍車夫看不到後面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