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輕手輕腳的進來點燈,看到地上跪着的宋彥昭,以及神色晦澀不明的嘉佑帝,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點了燈悄悄的退了出去。
燭火搖曳,将殿内最陰暗的角落都照的一片明亮。
不知道過了多久,嘉佑帝重重的歎了口氣,“朕記得她曾答應過朕,永遠不再踏足金陵,你可想好了非她不可嗎?即使你這位夫人永遠不能出現在金陵?”
“非她不可!”宋彥昭的聲音十分堅定。
嘉佑帝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俯視宋彥昭,半晌,不冷不熱的丢下一句話,
“随便你吧,朕懶得管你的親事了,反正你有父母操心。”
說罷,拂袖進了寝室。
宋彥昭抿了下嘴角,磕了個頭,高聲道:“謝外祖父!”
他聽得出來,嘉佑帝最後的那句話雖然冷漠,卻并沒有了剛開始的怒氣,他的心底略略松了口氣。
寝室裏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回應。
宋彥昭不以爲意,站起身來,退出了内殿。
站在廊下,天上繁星閃爍,皎潔的月光灑在階前祥龍騰雲的圖案上,折射出清冷的銀光。
冷風吹來,宋彥昭覺得身上有些發涼,但心裏卻覺得輕松了不少。
先下手爲強,是他一路上盤算好的計策。
所以他主動提起了穆瑾,交代了和穆瑾的親事。
嘉佑帝雖然震怒生氣,但他用益州路的民心,景昌國的邦交這兩樁大事來說服嘉佑帝,果然,他有些遲疑了。
宋彥昭清楚,在嘉佑帝心中,終究還是将江山社稷看得更重一些。
穆瑾如果隻是作爲一個普通的醫者,哪怕是百姓們再愛戴她,嘉佑帝也覺得她配不上自己。
可如果她作爲景昌國的護國公主,卻又不一樣了,這關系到大周與周邊小國的邦交,代表着大周與周邊各國相交的誠意。
宋彥昭摸準了嘉佑帝一定會在意這一點,果然,他說出這個理由後,嘉佑帝雖然仍舊不高興,卻也沒再說别的。
至于穆瑾到底是不是景昌的護國公主,宋彥昭嘴角翹了翹,反正穆太皇太後本就有意收穆瑾爲義女,冊封穆瑾。
他要盡快修書一封給固昌候,讓他幫忙在景昌國落實此事,這樣,他和穆瑾之間的障礙便會少去許多。
他雖然不在意這些世俗的細節,但如果能用這種手段讓穆瑾少受到嘉佑帝刁難,宋彥昭覺得他一點都不排斥用些手段。
今日的坦誠雖然讓陛下很生氣,但宋彥昭覺得至少未來這一個多月,他在金陵的日子,不會再受到親事的困擾了。
若是等到嘉佑帝已經開始爲他物色人選,他再坦誠,那就有些晚了。
“衙内,今夜還歇在宮中?”有小内侍上前恭敬的詢問。
宋彥昭搖搖頭,踩着月光踏下了台階,“不了,我回府去住。”
公主府才是他的家,宮裏終究不是他的家。
冷風漸漸的大了起來,鳳梧宮裏的一株梧桐樹葉子飄飄而落。
“砰!”清脆的瓷器摔碎在地上的清脆聲響在夜裏傳的有些遠。
“沒想到宋彥昭這小子現在變的如此狡猾!”秦皇後眉頭緊皺,滿面怒容,“你手下的人也太不中用了些,怎麽連他繞道走都沒查到。”
太子有些委屈,“兒臣想到他可能會派人繞道,可萬萬沒想到他會饒那麽遠,幾乎是在益州路啓程的時候,就分開了。”
“早就和你說過,凡事要做萬全的打算,你不聽,現在知道着急了吧?”秦皇後恨鐵不成鋼的點了下太子的額頭。
太子不耐煩的抿着嘴,“是宋彥昭太狡猾了,母後,您先幫兒臣想想,明天到底該怎麽辦吧,難道真的要讓黃山和尹知衡入城嗎?”
秦皇後垂下眼眸,對于太子一味的推脫,不知道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她十分失望。
“都已經到了城外了,隻能讓他們入城了,從城門口到慎刑司,沿街的布防都是你在安排,他們倆人出了事,你難逃罪責!”
太子臉色微微一變,“他們若進了慎刑司,吐露出益州路的事和我們有關系,那到時候兒臣,兒臣就完了。”
他焦急的在屋内轉着圈,十分糾結,“難逃罪責總比死路一條好吧?”
秦皇後倏然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瘋了嗎?你想沿街派人刺殺他們?”
太子咬着牙點頭,“他們死了,父皇頂多算我一個辦差不力,難道還能因此費了我不成?”
秦皇後臉色鐵青,“你知不知道陛下此次爲什麽會答應有你沿街布防嗎?難道真的是因爲你手中掌着兵部嗎?”
太子搖頭,“那都是宋彥昭故意挑得事!”
秦皇後忍耐得閉了閉眼,“就算是有宋彥昭挑事,陛下爲何會答應,你沒有想過嗎?”
太子神色變換不定,半晌沒有接話。
“陛下肯定也對你有所懷疑,所以才順水推舟,答應了宋彥昭的提議!”秦皇後冷哼了一聲。
太子卻神色大變,“父皇已經開始懷疑我們了?”
秦皇後抿着嘴沒說話,臉色有些難看。
太子更爲焦慮的在屋裏轉起了圈子。
“你冷靜點,坐下!”秦皇後低聲呵斥了一句,“本宮被你轉的頭都要暈了!”
他這個兒子就是因爲自幼被立爲儲君,順風順水太久,導緻現在一點挫折都扛不起來。
太子消停下來,臉色發白,眼巴巴的看着秦皇後,“母後,你可一定幫兒子想想辦法,若是真的讓黃山和尹知衡招了,就真的什麽都完了!”
秦皇後胸口有些煩悶,瞪了一眼有些聒噪的太子,冷哼了一聲,“你明日正常布防,用心當差就行,不要動什麽手腳。”
太子皺眉,不動手腳,豈不是意味着要讓他們兩個入城。
秦皇後冷笑,“入城了也是直接進慎刑司,你怕什麽!”
這都什麽時候了,他能不怕嗎?太子欲哭無淚!
秦皇後白了他一眼,“瞧你這點出息,難道入了慎刑司,他就不會生病嗎?”
太子神色一閃,頓時明白了秦皇後的意思,“對啊,慎刑司地牢條件艱苦,生病是家常便飯,突發疾病而亡,可就和咱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秦皇後微微一笑,“這次你要安排妥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