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天氣,固昌侯府老夫人住的院子裏已經點上了火盆,進進出出的丫頭們個個都還穿着夏衫呢,每次進老夫人的院子,都能出一身的汗。
固昌侯夫人一直到出了院子,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在綿綿細雨中站了片刻,才覺得身上舒爽了些,拿帕子擦了擦額頭浸出的汗珠,隻覺得後背一身粘膩,亵衣都濕透了。
“母親今日怎麽樣?”固昌候走了過來,遠遠的看到固昌侯夫人,便開口問道。
都說固昌候侍母至孝,每日早晚,晨昏定省,從不耽誤,尤其是到了秋冬季節,穆老夫人身子不适,固昌候更是日日過問老夫人的起居飲食。
固昌候如此,固昌候夫人自然也得每日如此。
固昌候夫人又擦了把汗,不敢抱怨,神情添了一抹擔憂,“今年比去年生火盆生的還早,我剛才進去看了,母親說還是疼的厲害,動都不敢動。”
固昌候濃黑的眉毛皺到了一處,“我進去看看。”
丢下一句話,轉身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固昌候夫人揉了下手裏的帕子,歎口氣,隻得跟着再進去。
老夫人的屋子裏窗戶都關的嚴絲合縫,就連開着的門上也綴了厚實的棉簾子,掀開簾子進去,一股子熱氣撲面而來。
屋子裏因爲燃了火盆,十分悶熱,固昌候一進去,就覺得一身汗出來了。
半躺在榻上的老夫人身上卻還蓋着厚厚的被子,露在外面的雙手已經腫脹變形,手裏抱着個小巧的暖爐。
“母親,可好些了?”固昌候彎下身子,關切的問道。
穆老夫人半靠在榻上,聞言睜開了眼,渾濁的雙眼看了一眼固昌候,又閉了起來,哼了一句,“哎,不過是熬日子罷了,什麽好不好的?”
固昌候心裏一酸,“母親,快别如此說,兒子一定能找到好太醫爲母親治病。”
穆老夫人聞言嘴角動了動,不忍拂了兒子的意思,讓他難受,隻是她這是積年的老毛病,心裏早已經明白無法治愈,不過是一日熬着一日罷了。
固昌候自然看出母親的意思,心裏更加難受,母親年輕守寡,獨自撫養長大了他和姐姐二人,吃了不少苦頭,若非如此,也不會落下這一身的毛病。
“母親歇着吧,兒子先出去了。”目光在母親瘦弱的身體梭巡片刻,固昌候眼睛有些發熱,趕緊轉身走了出去。
固昌候夫人站在門口等着他。
“貼出去的告示還沒有人應嗎?”在悶熱的屋内出了一身汗,一出門,綿綿細雨夾雜着絲絲秋風,讓他後背有些發涼,固昌候皺了皺眉頭。
固昌侯夫人搖頭,“這幾年咱們家找名醫的告示貼了不少,來應的人卻......”
穆老夫人的舊疾這兩年已經嚴重到還未入秋,夏末就開始犯病了,這兩年,穆家斷斷續續貼了不少告示出去,這在景昌國不是什麽秘密。
起初還有一些民間大夫來應,看了穆老夫人的病情後,都主動退卻了,幾次下來,應告示的人越來越少。
今年出了伏,穆家就将告示貼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人揭告示。
老夫人的病已經越來越嚴重,隻怕撐不過今年冬天了,固昌候夫人暗暗歎氣,卻不敢将這話說出口。
“侯爺,侯爺,”侯府的管家一路小跑着過來,氣喘籲籲的跑到固昌候身邊,“有..有人....有人揭了告示,說能治好老夫人。”
固昌候聞言身子一震,“當真?人呢?快帶過來給老夫人看病啊。”
這兩年因爲老夫人的病,隻要有人揭告示,固昌候已經連過濾都省了,直接給老夫人診病。
反正沒有真本事,試圖混些銀兩的騙子也不敢揭穆家的告示。
管家喘着氣指了指身後,“來,來了.......”
固昌候和夫人轉身,看到身後果然有人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面覆白绫的小姑娘,一襲白衣白裙,款款而來,飄飄若仙般幹淨。
可惜的是她面覆白绫,看不清楚長相,露在外面的一雙如秋水般的眸子明亮動人。
身後跟了個一身青衣,面容嬌俏的婢女,以及身材颀長的少年,少年面容英俊,可惜的是左眉下方一道刀疤斜挂在臉上,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看樣子應該是個護衛。
“是你揭的告示?”固昌候夫人眉頭皺了起來,上下打量了穆瑾一眼,眼神轉向固昌候。
固昌候同樣神色黯然,眼前的小娘子雖然蒙着面紗,但看得出來年紀不大,小小年紀,怎麽可能擁有高超的醫術?
不會是哪家醫館的小娘子出來玩鬧的吧?
穆瑾輕輕颔首,搖了下手上的告示,“病人在哪?”
“你真的能治病?”固昌候夫人睜大了雙眼。
固昌候卻沉默下來,打量了穆瑾幾眼,轉身走了進去,“跟我來。”
固昌候夫人愕然,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将到了嘴邊的話喊出來。
算了,老夫人的病已經是老爺的心病,她阻攔也沒有用。
反正敢揭告示的人,想必是有兩分真才實學的,若沒有,敢于欺騙穆家的人,老爺也不會讓他有好下場。
穆瑾跟着進了屋内,宋彥昭與冬青留在了廊下。
屋内又熱又悶,讓人覺得窒息,穆瑾一進去,眉頭便蹙了起來,等到看到榻上躺着的老夫人,眉頭皺的更緊了。
她上前爲老夫人診脈。
穆老夫人半斜着眼睛看了穆瑾一眼,歎了口氣,兒子真是越來越沒有分寸了,這才多大的小娘子,都敢來給她治病了。
看這小娘子,診脈都診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
穆瑾神情淡淡的收回手腕,聲音淡然自若,“老夫人是全身性風濕關節疼痛,早晨起來手腳發麻,無法活動,手,膝蓋,肘部關節腫脹變形,一遇到陰雨天氣,全身疼痛劇烈,導緻連入睡都很困難。”
穆老夫人半阖的雙眼陡然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固昌候則雙眼一亮,這是第一個隻診脈就明确道出老夫人症狀的大夫。
“敢問小娘子如何稱呼?我母親的病可有辦法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