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身後陡然沖出一個人,哀嚎一聲,朝擔架撲了過去。
“爹啊,爹,你醒醒,你怎麽了?”
沖出的人正是姜黃,擔架上躺着的是穆瑾在覺元寺義診時救過的張老五,姜黃的父親。
張老五媳婦看到大閨女撲過來,身子劇烈顫抖着,一張臉煞白煞白的,想說什麽,嘴唇抖的厲害,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娘,我爹怎麽了?”姜黃轉過身來,眼淚簌簌而下。
雖然張老五平日裏好賭成性,姜黃也生他的氣,但到底是親生父親,陡然看到他身體僵硬,毫無氣息的躺在哪裏,心裏還是覺得難過。
張老五媳婦聽到女兒的話,身體抖的更厲害,嘴唇哆嗦着,半晌,才說出一句,“你,你爹,他,他死了啊。”
說罷,好似突然全身的悲傷都爆發出來,嚎啕大哭。
死了?姜黃一臉的茫然,她當然看到她爹死了,可是好好的,怎麽會死了呢?
她離開家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啊。
張老五媳婦旁邊的年輕男子抹了一把淚,“大妮啊,你爹可憐啊。”
姜黃愣了愣,片刻才反應過來,大妮叫的是她。
她原名張大妮,跟了娘子後,娘子給她改名叫姜黃。
她茫然的眨眨眼,看向同樣一身白衣的男子,“六叔,我爹到底怎麽了?”
張老六接着抹淚,見周圍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好奇的看着他,遂歎息一聲,聲音哽咽。
“你爹自從上回覺元寺回來後,咱們全家都以爲他從此好了,滿心的感激高興。”
“可後來沒過幾天,你爹就總是嚷嚷着胸口疼,說裏面疼的厲害,我們就慌了,給他抓了些止疼藥,吃了卻總不見效。”
“那你們怎麽不來找娘子啊?”姜黃抹了把淚,脫口而出。
張老六面色一僵,随即哼了一聲,“穆娘子治病規矩那麽大,要先收錢哩,咱們家裏哪裏請得起。”
姜黃又轉向張老五媳婦,“娘,那你們怎麽不告訴我,我去求娘子,娘子肯定會應的,娘子人很好的。”
張老五媳婦隻是哭,捂着臉痛哭流涕。
張老六冷哼一聲,“大妮,你别傻了。”
姜黃滿臉不解的看向他。
張老六卻忽然憤慨的高聲道:“你還不明白你爹是怎麽死的嗎?”
姜黃茫然的搖頭。
“你爹就是被她害死的!”張老六伸手指向門口站着的白衣少女,厲聲吼道。
姜黃的眼神随着張老六的手看了過去,看到神色淡然的穆瑾。
“不可能,不會的。”她下意識的喃喃自語。
“别傻了,大妮,”張老六滿臉的憤恨,“你以爲你爹是怎麽死的,他是活活疼死的啊。”
姜黃下意識的瑟縮了下身子。
“這一切是因爲誰?”張老六越說越氣憤,越說越憤怒,大步走到擔架旁,一把扯開張老五身上的衣裳,“這一切都是因爲這個姓穆的丫頭。”
布衣撕裂的刺啦聲音一響,露出張老五黝黑的胸膛,左側胸前有個手掌大的傷口,潰爛流膿,看起來十分恐怖。
周圍圍觀的人一片嘩然,紛紛往後退去。
“這就是姓穆的當時說的胸腔閉式引流,我呸,什麽玩意兒,不過是個糊弄人的名堂,他當時在我哥哥胸膛上開了個口子,把裏面的淤血放出來。”
“雖然當時我哥哥活了下來,但卻飽受胸疼的痛苦,可憐我哥哥還把她當做救命恩人,日日在家裏承受着抓心撓肺的疼,也不願意站出來指責她。”
張老六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面上一片悲痛之色。
“你們知道我哥哥是怎麽死的嗎?他是硬生生自己疼死的啊,受不了那種痛苦,他就去抓撓,一抓就撓破了刀口,疼痛就劇烈加倍,可憐我哥哥,最後實在熬不住了......”
周圍的群衆聽的感同身受,想像那種疼痛如果在自己身上,很多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往後又縮了兩步。
他們當中有很多人當初在覺元寺見過穆瑾救治張老五,自然也記得當時讓大家新鮮的名詞:胸腔閉式引流。
隻不過很多人雖然記住了,但卻始終不知道胸腔閉式引流是什麽法子。
“原來穆娘子說的胸腔閉式引流就是在胸上開一個口子,放出淤血啊,這也太可怕了。”
“我的天啊,用刀子硬生生割個口子,能不疼嗎?想想都要疼死了。”
“世上竟然還有這種殘忍的治病法子!”
也有人提出質疑。
“不對啊,我記得當時在覺元寺的時候,張老五住了五日,回去的時候我還看到了,挺好的啊。”
張老六說着擡手看向穆瑾,往地上啐了一口,“那是我哥哥在強撐着,就是她,用這種殘忍的所謂治病方式,讓我哥哥在之後的每一天痛不欲生,常常感歎還不如當時死了痛快呢。”
“她當時不讓大家進去看她治病,就是怕大家看到她用這種殘忍的法子治病,哼,她倒是博了個醫術高明,起死回生的好名聲,可我哥哥呢,卻日日活在疼痛的折磨裏,直至死去。”
“我今日來就是來揭穿她的真面目,什麽小醫仙,分明是蛇蠍心腸的女煞神!以爲懂點醫術就能糊弄我們成都府的百姓們,我呸,什麽東西!”
“這樣的人開的醫館你們還敢去嗎?說不定當時沒什麽問題,回家吃了藥就吃死了呢?”
圍觀的人聽的吓了一條,下意識的又退了一步。
張老六的一番話讓圍觀的人幾乎炸了鍋,說什麽的都有。
有的相信穆娘子,有的則完全持反對意見。
姜黃呆呆的坐在擔架旁,臉色蒼白,兩眼無神。
張老五媳婦在她旁邊伏地哀哀的哭泣。
這突然發生的事情倒讓明惠公主和彭夫人吓了一跳。
沈槐眉頭直皺,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張老五胸前的傷口。
徐大夫和顧大夫則對視一眼,面色擔憂。
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大的醫館坐堂,這才開張第一日就遇到這樣的糾紛,可千萬不要有什麽事才好。
而一直站在杏林堂牌匾下的白衣少女卻身姿筆直,神情淡然,直到張老五說完了,她才緩緩的上前一步,“你說他是胸疼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