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昭半躺在茅草房頂上,盯着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雙手枕在腦後,一派悠閑之色,呃,除了努力忽視房下傳來的怪味之外,真的是一個美好平靜的夜晚。
來了成都府幾日,他日日在外面探聽消息,無意間竟然發現有人在買賣入伍令。
大周曆年征兵都是朝廷發布征兵诏書,依照各家壯丁人數征兵或者遇到災年時,征收饑民爲兵,被征收的士兵會收到蓋有官府大印的入伍令。
可成都府這裏竟然有人在暗中買賣入伍令。
宋彥昭便以宋亮的名字買了一張入伍令,順利的混入了西南軍中。
悲催的是這次和他一起入伍的大都是雜役兵,沒有正式兵,雜役兵主要負責軍中各項後勤事務,諸如準備糧草,燒火,做飯等等瑣事。
而宋三爺負責的事務是馬廄養馬!
騎過馬,溜過馬,訓過馬的宋三爺唯獨沒有養過馬!
看着那一馬廄強壯的駿馬,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宋三爺第一次對大材小用,眼高手低等詞彙有了深刻的體會。
最重要的是還要忍受着馬廄難聞的馬糞味,定期的清理馬廄。
聽着馬廄負責人介紹說定期清理四個字時,宋彥昭深深的松了口氣,覺得定期兩個字真是無比的動聽。
若想真正了解西南軍中各項事務,必須得深入軍營才能夠查探清楚,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方法,唯一的敗筆就是他現在是一名雜役兵。
若想成爲正式兵,每年春秋都會有武技考核,技能考核優者會提升爲正式的西南軍,西南軍考核優秀者,會被編入禁軍或提升軍職。
他要參加四月初的武技考核,還有十來天的時間,這十幾天的時間先用來熟悉一下軍中的制度吧。
宋彥昭往後仰了仰身子,努力的忽視鼻翼間的怪味,想起穆瑾第一日的義診來,也不知道順不順利,有沒有爲難她。
可惜他現在已經入了軍營,不能随意外出,否則他一定要回去看看,現在就隻能等宋亮隔幾日過來向他禀報一次了。
正神思恍惚間,忽然聽到馬廄下傳來的腳步聲和低低的說話人聲。
已經這麽晚了,怎麽還有人過來?宋彥昭皺了下眉頭,悄悄坐直了身子,往下看去。
昏暗的馬廄下,兩個黑影悄悄的靠近馬廄。
“老三,這兒怎麽這麽暗啊,我這心裏怎麽總覺得不踏實?”一個黑影遲疑的拉住了另外一個黑影,“今晚值勤的是誰啊?”
另外一個黑影有些不耐煩,“哎,不用緊張兮兮的,又不是第一次幹了,怕什麽?我都安排好了,今日值勤的是個新來的白臉小子,那小子一看就是在家沒吃過苦的,這馬廄又髒又臭,那小子估計早就貓着地啊睡覺去了,不會在這兒看着的。“
屋頂上被人赤裸裸鄙視的白臉小子宋彥昭聽的嘴角直抽。
他是嫌棄這兒不幹淨,可也不至于這麽沒用吧?
還有這倆個人影三更半夜的來馬廄做什麽?難道是偷馬?
他低頭往下去看,卻見那兩個黑影已經進去了馬廄。
“老三,那田老六說了,現在田裏的肥都施的差不多了,這次的價錢要比上次低一成,咱們今晚可得多弄點。”
另外一個黑影啐了一口,“該死的田老六,心越來越黑了,價錢也越壓越低,這樣下去,我們提心吊膽的,錢卻都被他賺了去。”
“沒辦法,誰讓他後台硬啊,再說這就是無主的财,咱們不拿,還不都便宜了那黃家的人,反正這東西也沒數,咱們别做的太明顯就是。”
“嗯,别說了,快挖吧,今晚争取一次弄夠了,先出一次貨,把老子最近欠的賭債還上。”
“嘿嘿,不止賭債,還有嫖債吧,嘿嘿....”
大約是覺得馬廄裏除了馬偶爾的響聲,再沒聽到别的動靜,兩個黑影說話也沒了遮掩。
借着馬廄昏黃的燈光,宋彥昭看到那兩個黑影的其中一人正是今日和他說話的馬廄負責人,兩個人正拿着鐵鏟往身後的筐子裏裝着.....馬糞!
宋彥昭驚愕的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筐子裏的馬糞。
兩個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竟然是來偷馬糞的?
真是奇怪,這東西又髒又臭,偷來何用?
看來他這趟軍營之旅來的真是太對了,才第一日就讓他發現這麽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
第二日一早,太陽剛剛升起,城外的覺元寺門口已經排了一溜長長的隊伍。
“哎,老李,你昨日不是剛讓穆娘子給你看過嗎?今日怎麽又來了?”有人眼尖的認出了人群裏站着的有昨日已經被診治過的人。
被認出來的人也不覺得尴尬,笑眯眯的道:“以前這關節總是疼的厲害,晚上疼的連覺都睡不好,昨日讓穆娘子給施了幾針,昨天一宿睡到天色大亮,今兒再讓穆娘子給看看還用不用吃藥調理了?”
他的話一出,立刻有人開始附和。
“是啊,我的腰也不疼了。”
“我昨晚第一次沒失眠,倒頭就睡,一覺到天亮。”
“穆娘子的醫術可真神啊。”
“可不是,這比和順堂的郭大夫,鄧大夫強多了,我之前吃了一個多月和順堂的藥也沒見效,家裏錢财倒全花光了。”
“是啊,我覺得穆娘子人好醫術更好,我今兒還把小孫子也帶來了,讓穆娘子給看看。”
後面排隊的人聽到前面的人議論紛紛,心裏更加的充滿了期待,也更加的着急,生怕排了一天的隊輪不到自己。
今日比昨日的人幾乎多了一半,不過有些人隻是爲了求心安,身體并沒有什麽病症,這樣的人穆瑾擡眼一看,便會示意映娘将他們引給羅旭,讓羅旭練習把脈,之後再贈送一顆穆瑾制的補身子的丸藥。
一整日都是把脈,開藥,一行人忙的腳不沾地。
不知道何時,一個黑衣的老者悄悄的站到了負責抓藥的羅旭旁邊,羅旭一邊練習把脈,一邊抓藥,正忙的焦頭爛額,見有人站到了自己跟前,擡眼撇了一眼,喊道:“您先往後站一下,稍等片刻......啊,羅叔。”
穆瑾聽到羅旭失态的叫聲,回過頭來,看到削瘦不少的黑衣老者,晶亮的雙眸中蓦然盈滿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