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勇鼻翼一動,眼神便落在牆角裏的兩株海棠樹上,甕聲道:“這海棠花香倒是濃郁。”
宋彥昭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暗夜裏,兩株一人多高的海棠花随風搖曳,樹影婆娑,靠近海棠樹的一間房屋透漏出昏黃的燈光。
房門大開,門内一白衣少女端坐在幾前,一手拿着書,一手翻看着桌上擺着的東西。
握着書的手白皙柔嫩,讓曾勇這個常年帶兵的粗人竟莫名想起素手纖纖四個字來。
曾勇不由往前走了兩步,靠近了那間房屋,同時,揮手讓自己帶進來的兩個親兵去搜其他房間。
其實小院真的很小,他三兩步的距離,已經走到了房門前。
越靠近房門,海棠花香越發濃郁。
坐在書安前的少女眉眼如畫,膚色瑩白如玉,桌案旁邊還有兩個侍女,一坐一站。
坐着的青衣婢女正在研墨,似乎因爲夜深了,頭一點一點的在打瞌睡。
站着的紅衣少女翻了個白眼,拿手點着青衣婢女的額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青衣婢女擡眼看了她一眼,複又繼續半眯着眼打瞌睡去了,頭一點一點的,似乎要栽到桌案上的硯台裏去了,看得人忍俊不禁。
廊下走來一中年婦人,相貌秀麗,看到門口站着的宋彥昭和曾勇,低呼一聲,“三爺,深更半夜的,您怎麽進後院了,還帶了陌生人進來?”
婦人說話的聲音微慌,還夾帶着一絲隐隐的憤怒,尖銳的眼光瞪着突然闖入的陌生男人。
曾勇突然就覺得自己成了半夜擾人清靜的不束之客。
婦人說話的聲音讓屋内的人都聽到了。
原本坐着的少女擡頭望了過來。
曾勇隻覺得少女的眼眸如一汪清澈的泉水,在暗夜裏閃着粼粼的波光,清澈透亮,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轉向宋彥昭。
少女眉眼一彎,站起身來迎了出來,“哥哥,你怎麽過來了?”
哥哥?宋彥昭嘴角狠狠的抽了兩下,給了穆瑾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因爲少女的走動,紅衣婢女也忙跟過來見禮,轉身之際,狠狠的掐了仍在打瞌睡的青衣婢女一下。
青衣婢女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手忙腳亂的要站起來,卻因爲驚慌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硯台。
硯台裏研好的墨全都灑在她的身上,青色的衫裙頓時漆黑一片,硯台從她的身上滾落,又落在了她的腳上。
青衣婢女慘叫一聲,手忙腳亂的又帶翻了椅子,狼狽的摔在了地上。
少女皺了下眉頭,似乎有些不忍直視,又覺得自己的婢女如此笨手笨腳,神情有些尴尬,“映娘,紅芍,去把冬青扶起來去休息吧。”
紅衣婢女應了一聲,和中年婦人一起進屋将摔在地上的青衣婢女扶了起來。
少女這才轉過身來,福了福身子,“婢女無狀,見笑了。”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聽的人特别舒服。
宋彥昭介紹道:“這位是駐守施南的曾大人,說是附近有盜賊出沒,所以帶人來搜尋一下,别害怕。”
少女眼中閃過一抹驚詫,飛快的擡眸看了曾勇一眼,複又低下頭去,似乎在驚訝爲何半夜來搜尋盜賊,又不是殺人越貨的兇手。
曾勇面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映娘和紅芍卻已經扶着冬青走了出來,從曾勇旁邊經過的時候,他的鼻翼動了動,冬青身上濃濃的松香墨味夾雜着濃郁的海棠花香飄過,他的眉頭皺了皺,看了眼冬青。
見她臉色略顯蒼白,被二人攙扶着,腳步一瘸一拐,每走一步就低低的嘶叫一聲,顯然剛才被砸到了腳。
“讓你總是打瞌睡,這會長教訓了吧。”紅芍一邊扶着她,嘴上沒好氣的教訓了一句。
冬青龇牙咧嘴的回道:“好了,别教訓了,我得腳都快疼死了,估計得青一片,你來給我揉揉。”
三人說着便進了旁邊的一間屋子,那間房方才親兵已經搜尋過,沒有任何發現。
見房屋内亮起了燈光,片刻傳來婢女低低的慘叫聲,“哎吆,疼,你輕點啊。”
曾勇便收回了目光,看向穆瑾,“不知可否進娘子房内一看?”
宋彥昭臉色一沉,“曾大人,女兒家的房間豈是外人能随便進去的?若是沒有盜賊,大人該當如何?”
曾勇卻拱了拱手,一臉正氣,“曾某職責所在,不畏男女之防,若是沒有盜賊的蹤影,曾某再向娘子與大人道歉。”
穆瑾微微一笑,勸慰宋彥昭:“哥哥,沒事,我的房間内擺設簡單,曾大人一目了然,沒有地方可藏東西,更何況是藏人。”
說罷,自己率先走了進去。
宋彥昭黑沉着一張臉跟了進去,曾勇緊随其後。
房間内果然如少女所說的陳設簡單,一床一榻,一桌一案,幾把椅子,一目了然。
房間内散發着剛剛被婢女打翻的松香墨味,曾勇站在門口,掃視了一圈,卻忽然鼻翼一動,眼神定定的看向穆瑾,“我怎麽聞着這房間裏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啊?有人受傷了嗎?”
他的鼻子向來靈敏,剛才一瞬間就在那濃濃的墨香味中,竟然夾雜着一絲隐隐的血腥味,味道很淡,很淡,等他再仔細去嗅,卻又隻能嗅到墨香味和海棠花香。
穆瑾微微一笑,贊歎道:“大人的鼻翼真是靈敏。”
說着輕輕捋起衣袖,露出一截如雪的皓腕來。
宋彥昭臉色一沉,上前一步,“你做什麽?”
穆瑾笑了笑,“今晚閑着無事,便想着裁制兩件夏衣,誰知道手腳笨拙,不小心剪刀倒傷了手臂。”
說着袖子已經掀倒了臂彎處,露出一截纏繞的白布,白布上隐隐透出殷紅的血迹來。
宋彥昭黑着臉上前将她掀上去的袖子扯下來,冷冷的看向曾勇,“曾大人查也查過了,現在可發現了什麽異常?”
曾勇神情有些尴尬,拱拱手從屋子裏退了出去。
夜風清涼,讓他清醒了幾分,他的眼底不由露出一抹疑惑。
黃七爺的人告訴他說看到那兩個刺客進了這條巷子,而這條巷子裏最可疑的就是這所院子。
可他的人裏裏外外都搜查了一遍,卻沒有任何發現。
“曾大人想必十分失望吧?”宋彥昭站在他身後,冷冷的看着他。
曾勇回頭,少年負手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眸子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