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一把拉住了他,“走,陪我去喝酒。”
宋彥昭點了下頭,兩人去了慣常去的味名樓,要了個雅間,點了幾個熱菜和兩壺酒。
酒菜一會兒便端了上來,宋彥昭沉默的端起酒來,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一杯,一杯接一杯,轉眼間一壺酒便見了底。
六皇子也不阻攔他,默默的看着他喝悶酒,直到他一壺酒喝盡,再去開第二壺時,才出手攔住了他。
“我買下了這座酒樓。”他定定的看着宋彥昭,吐出一句話。
宋彥昭訝然的挑了下眉,放下了自己準備打開酒封的手,“你想好了?”
六皇子點頭,眼神褪去了平日裏常見的笑意和輕浮,多了一抹深沉與堅定,“嗯,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若我再沒有一點想法,隻怕很快我就會成爲下一個魯王。”
宋彥昭面微變。
魯王是嘉佑帝的兄長,先帝的三皇子,嘉佑帝是先帝的五皇子。
先帝在位時,早早封了長子爲太子,卻因爲魯王是心愛的貴妃所出,十分很寵愛魯王,加之魯王禮賢下士,謙虛謹慎,竟然也籠絡了一幫大臣與太子分庭抗禮。
太子黨與魯王黨争權奪利,鬥的十分激烈,尤其是到了先帝晚年,争鬥更是日益白熱化,可惜的是魯王運氣終究差了些,最後被太子鬥倒了。
得了勝利的太子對魯王一黨趕盡殺絕,甚至親手射殺了魯王,據說魯王死的時候身中數箭,死狀很慘。
不過也因爲太子對于魯王的殘忍,使得先帝最終痛下決心,廢了太子,選了當時沉默寡言的嘉佑帝當了皇帝。
如今六皇子以魯王自喻,況且他暗地裏出手買下味名樓,味名樓是金陵第一大酒樓,可謂日進鬥金,且因爲名氣大,前來吃飯的人多,聽到的消息也多,倒是一處探聽消息的好地方。
做了這些安排,可見六皇子是下了決心的。
“現在的父皇已經和剛登基時的父皇不一樣了,他求的是明君的名聲,皇室的臉面,太子求的隻是權力與利益,這樣的人将來登上帝位,大周将會是什麽樣的情景,想想就不寒而栗。”
宋彥昭不置可否,默然看着手上的酒杯出神,良久,長歎一聲,“那你,會是不一樣的那個嗎?”
六皇子愣了愣,随即笑了,“将來太遙遠,我不承諾什麽,但至少我現在絕對不是一個爲了掩飾臉面而罔顧事實真相的人。”
張家的滅門血案他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真相,但看宋彥昭的神情,六皇子便知道嘉佑帝在朝堂上說的定然不會是真相。
這件案子百分之百和太子有牽連,而宋彥昭一定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或者有某種證據,才會讓太子和嘉佑帝忌憚他。
宋彥昭将手中的酒杯丢下,疲憊的往後一倚,嘴角浮起了一抹譏诮,“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大周的朝堂已經成了詭辯和政治權謀的園地,在這裏,事實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暫且的隐忍,不代表永遠的屈服,暫且的屈服,不代表永遠的認輸,如果我得到那個位置,畢竟肅清吏治,還政治以清明,還朝堂以安甯,還百姓以公平。”六皇子看着宋彥昭,神情肅然。
宋彥昭抿了抿嘴唇。
比起太子來,他當然更信任六皇子,他和六皇子年齡相仿,一起長大,對彼此的性格熟悉了解,六皇子這些年雖然風流荒唐了些,但本性卻不壞,秉性也算的上純良。
良久,他才深深的歎息,“我相信你,但你要走的路會很艱難!”
朝中多年都是以太子馬首是瞻,六皇子一無兵力,二無人脈,要想和太子一較高下,着實困難重重!
六皇子忍不住嘴角翹了起來,開了酒壺給兩個人各自倒滿了酒,然後舉起酒杯,“我不怕,既然做了決定,便隻能往前走,沒有退路!”
宋彥昭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從味名樓出來,宋彥昭站在街頭,有一瞬間的茫然,想了想,便又去了梁王府。
穆瑾見了他有些詫異,“你不是說今日沒有功夫過來了嗎?”
宋彥昭頓了頓,神色淡然,“心情不好,陪我出去走走。”
穆瑾想了想,點頭,“你等我一下,我和張老太醫,郭太醫交代一下下午的複健和針灸。”
和張老太醫,郭太醫簡單的交代一番,穆瑾跟着宋彥昭出了門,看得梁王世子嘴角直抽抽。
明明這是他家,宋彥昭卻日日如同進出自己家後院一般,真的是夠了!
兩個人一起騎馬出了城,出城之後,宋彥昭隻覺得心裏煩悶異常,不由加快了馬鞭,策馬奔騰,任由狂風在耳邊呼嘯。
不管他的速度多快,旁邊總有一匹馬如影随形,幾乎和他并肩而行。
宋彥昭驚奇的側頭,看到穆瑾專注的在馬上,杏眸晶亮,似乎十分享受這種肆意奔馳的感覺。
兩個人轉眼間就來到了城外的鍾山腳下,棄馬而緩步登山。
“我一直以爲你不會騎馬!”宋彥昭笑着看向穆瑾,不知道眼前的人還要給他多少驚奇。
穆瑾嘴角翹了翹,轉而問道:“你不高興嗎?”
宋彥昭抿了抿嘴唇,一路策馬而來,已經将心中的煩悶散去了不少,但他先前飲的酒不少,此刻微風一吹,酒意開始上湧。
“你要安慰我嗎?”宋彥昭想起上次在秦淮河畔,眉眼彎彎的少女送給自己一隻鹵鴨脖來安慰自己的情形,這句話不由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宋彥昭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由臉一熱。
“那我陪你登山吧,上到山頂,心情就會好了。”穆瑾眉眼一彎,從随身的荷包裏掏出一個藥丸遞給宋彥昭,“醒酒的,不然到了山頂,一吹風估計要染風寒了。”
宋彥昭接過那顆暗紅色的藥丸,一口咽了下去,看着穆瑾的眼眸深沉而又溫柔,“以後我的身體一定會很好!”
娶個身爲小醫仙的妻子,有個頭疼腦熱的,順手就給他治了,他的身體想不好都難,想想就覺得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宋彥昭想到以後,眉眼不由的更加柔和。
穆瑾迷惘的眨了下眼,顯然不明白宋彥昭話中的意思。
宋彥昭輕笑一聲,不再說話,緩步而行,朝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