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孫的呼吸越來越平穩,臉上的青灰色漸漸褪去,浮現出不健康的慘白色。
穆瑾開始按順序拔針,等他拔出最後一根針的時候,皇長孫突然身子哆嗦了一下,側頭嘔出一大口血來。
青黑色的血落在榻上淡黃色的被褥上,看起來讓人觸目驚心。
穆瑾用帕子沾了些血迹,放在鼻尖處嗅了下,嘴角微微彎了彎,沒有說話。
旁邊的吳太醫身子卻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直到觸及秦皇後淩厲的視線,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子。
“安哥兒怎麽樣了?”嘉佑帝率先開口問道。
穆瑾收起帕子,“暫時穩住了,今晚再施針一次,方可脫離危險,不過,皇長孫的身體虛弱到了極點,經不起任何的折騰了,再有一次,大羅神仙難救!”
秦皇後面色微微一變,嘴唇哆嗦了下。
嘉佑帝眼神餘光看到了秦皇後的神情,心下不由沉了沉,眼神一閃,聽到太子問穆瑾,“隻施針就可以了嗎?”
穆瑾搖頭,神色間似乎有些隐隐的遺憾,“隻怕以後都要用藥養着了,饒是如此,每年也得由我施針一次,大約八歲之後才能漸漸好起來,原本無需如此麻煩的,若非這些日子的折騰......”
“每年施針一次?”嘉佑帝不知想到了什麽,看向穆瑾的神色有些古怪。
穆瑾眼神坦然平和,“對,每年施針一次。”
嘉佑帝眯着眼看了她一會兒,穆瑾不卑不亢,神情從容的任他打量。
嘉佑帝卻收回了目光,倏然站了起來,“皇長孫這兩日由你親自照顧,其他的等皇長孫好起來再說。”
雖然沒說什麽,但看嘉佑帝的語氣緩和,神情無波,秦皇後的眼中閃過一道複雜的神色。
“陛下,我還要有人協助打下手,負責取藥,熬藥。”
嘉佑帝的腳步停了下來,轉身指着屋裏一衆矗立的太醫,“他們,你随便挑!”
語氣淡然随意的跟讓穆瑾挑白菜似的,但站在一旁等待被挑的白菜們,呃,不,太醫們卻個個伸長了脖子,眼神狂熱的看着穆瑾,似乎在說選我,選我!
親眼看到這麽令人震撼的醫術,誰不想跟在小醫仙身後學點東西,退一步講,即便沒學到東西,說出去也足夠讓人用敬仰的眼神瞻仰了。
至于會不會再被皇長孫的病連累被陛下降罪,開玩笑,剛才小醫仙都親口承諾了不會有問題了的。
方院判神情有一瞬間的猶豫,有心想站出來留下,又抹不開面子,猶豫一瞬間,秦皇後一個眼神掃向吳太醫,“陛下,吳太醫這幾日一直在照顧安哥兒,對他的病情也算熟悉,不妨留下吳太醫吧。”
方院判嘴唇嗫嚅了下,到底沒說出話來。
嘉佑帝卻看向穆瑾,指了指吳太醫,“吳太醫留給你如何?”
竟然是用的詢問的口氣,而不是指示,秦皇後面色驚訝,心卻沉了下去。
穆瑾卻在衆位太醫中看了片刻,指了指人群中的一老一少兩位太醫,“就他們倆吧。”
嘉佑帝眯了眯眼,打量了下穆瑾指着的兩位太醫,點頭,“也好,他們本來就是伺候皇長孫的太醫,就他們倆了。”
天上掉餡餅!
被餡餅忽然砸中的鍾,李兩位太醫先是狂喜,随後激動的跪下謝恩,“必然不辜負陛下所托。”
嘉佑帝哼哼了一聲,大踏步向前走了。
留下的衆人也都紛紛散了,隻餘太子叮囑了鍾,李兩位太醫幾句,才離開。
秦皇後走到殿前,轉頭看了穆瑾一眼,那眼神幽深而複雜,穆瑾微微一笑,秦皇後轉身拂袖而去。
留下的鍾,李兩位太醫搓着手,神情激動的問穆瑾,“穆娘子,現在需要我們做點什麽?”
穆瑾眉眼彎彎,“想麻煩兩位太醫其中一人出宮一趟,給張老太醫和我的婢女帶個口信,就說我一切安好,另外,囑托我的婢女,讓她将我進宮前準備配置的藥材收拾妥當,便沾染了潮氣。”
鍾太醫直點頭,“我去吧,穆娘子想的真是周到,我這就出宮一趟。”
“那我呢,我做什麽?”李太醫見鍾太醫都有事做了,神情急切的問道。
明明眼前的少女和他的女兒一般大小,但經過剛才的施針,李太醫卻根本不敢将眼前的少女當普通的稚齡少女看待。
穆瑾提筆寫了個藥方,“李太醫去準備這上面的藥吧,等鍾太醫回來了,我再告訴你們如何用藥,熬藥。”
竟然真的會教他們?李太醫驚訝的合不攏嘴,他們留下來,一是因爲穆瑾的醫術震撼到了他們,讓他們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親近的心思,另外也是抱着能學習一二的心思,但這種學習指的隻是在旁邊偷偷觀摩學習。
他們可從來沒想過穆瑾會教他們。
畢竟凡有一技之長的太醫,誰不想着守護自己的技藝,畢竟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情到處都是。
就是他們這些太醫,多少身邊都收了藥徒,但平日裏也隻是讓他們做些打下手的活計,至于教導,幾乎沒有,得等他們年紀大些,确定可以傳衣缽之人,才會正式教導傳承。
可眼前的小娘子卻雲淡風輕的告訴他們會教他們用藥之道。
到底是年紀輕不知社會兇險,人心險惡,還是真的心地寬廣,仁心寬厚呢?
李太醫的神情有些複雜。
“自然要詳細告訴你們如何用藥,如何照顧皇長孫,今晚就靠你們守着皇長孫了啊。”穆瑾笑盈盈的将藥房遞了過去。
李太醫接了藥方,暈暈乎乎的往外走,直到快到太醫院的時候,才猛然反應過來,什麽叫今晚靠他們照顧皇長孫了,穆娘子呢,她不守着皇長孫嗎?
一頭霧水的李太醫在夜裏便知道了這個答案。
午夜剛過,穆瑾拔完最後一跟銀針,杜公公悄然的出現在了慶雲殿,一身黑衣大鬥篷将他罩得嚴嚴實實,看不出神色,“穆娘子,陛下有請!”
穆瑾神色淡然的收起銀針,接過杜公公遞過來的黑色鬥篷,穿上走了出去。
留下李太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背影。
原來穆娘子說的是這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