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商人,書生開始陸續返回金陵,街上所有的店鋪都已經開了門,行人絡繹不絕,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
及第客棧比前幾日更加熱鬧了,金陵城附近的學子們陸續返回及第客棧,因爲沒有聽到之前發生的事,進城便聽到滿城的議論紛紛,難免要追問一番。
透過二樓的窗戶,聽到樓下又重新有人站出來跟新進來的人講述穆娘子怒揭皇長孫中毒真相,徐玉知上前關上了窗戶,隔絕了外面的紛紛擾擾。
“表哥,還是你有辦法,這招簡直是絕了。”徐玉知雙眼發亮的坐到韓雲韬對面,“現在滿城都在議論穆娘子的事,民聲沸騰,陛下定然能明白穆娘子是被冤枉的。”
韓雲韬的神情則有些古怪,他眉頭微皺,看着徐玉知,“玉知,你有沒有覺得事情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徐玉知困惑的撓頭,“挺正常的啊。”
韓雲韬搖搖頭,“你真的覺得以我們兩個的能耐能做到現在這樣,讓全城都在議論穆娘子的事?你不覺得現在穆娘子的事現在議論的範圍也太廣泛了嗎?”
徐玉知困惑的眨眨眼,撓着頭使勁想了想,再想了想,“也是啊,表哥,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點不正常。”
現在穆娘子的事情議論的确實有些太過廣泛了,不知他們這些時刻關注朝政動向的書生們在議論紛紛,酒樓,飯館,茶樓,市井小販們,種田農夫們,甚至街頭巷尾閑磕牙的婆子們都能悄聲議論上兩句。
他和表哥若是在金陵城有這份能耐,他們還考什麽春闱啊。
韓雲韬無奈的撇了他一眼,眼裏的無語十分明顯。
徐玉知呵呵幹笑,他本來就沒有表哥細心,若不是韓雲韬提醒,他根本就不會發現異常,還以爲都是他和韓雲韬策劃出來的功效呢,心裏正沾沾自喜呢。
“眼下這種情形也不知道對于穆娘子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對于表弟的粗枝大葉已經習以爲常的韓雲韬沒有放過多的心思在徐玉知身上,神思轉眼間便浮現了一抹憂慮。
鑒于表哥剛才看他的眼神,這次徐玉知沒有冒然回答,努力思考斟酌了片刻,才開口,“表哥不是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嗎,咱們如今既然已經掀起了民憤,陛下想必不會不顧忌這一點的。”
“可還有一句話叫做過猶不及,”韓雲韬歎氣,“就怕如今的形勢會引起陛下起疑心。”
最初味名樓裏流傳的話本子和說書先生确實是他讓人打點的,目的就在于挑起民議,韓雲韬的出發點确實是想借助民聲傳遞給皇帝一些信息,讓他在穆娘子的事情上有所顧忌。
韓雲韬很清楚自己的能耐,雖說韓氏家族在他巴蜀一帶是非常有勢力的家族,可在這金陵城中,他能施展的能耐确實有限,唯一想到的方法便是引導輿論,希望借助輿論能給陛下一些壓力。
他們在金陵城認識的人有限,很多言論又不好出面說,隻能借助說書先生的口不動聲色的挑起議論。
他本來想着就是在茶樓,酒館,客棧這樣人流量大的地方挑起文人雅士的議論,自古文人多傲骨,對于皇家權威天生便少了一分畏懼,而且文人的嘴是最厲害的,殺人不見血,若是讓金陵城的書生們對穆娘子的事情都議論紛紛,群情激憤的時候,嘉佑帝自然會重新考量穆娘子的案子。
但現在街頭巷尾皆議論的情形,卻讓韓雲韬心生憂慮。
這件事絕對不會那麽簡單,除了他們在引導輿論之外,定然還有其他人暗地裏也在做這件事。
韓雲韬心知肚明他的出發點是爲了助穆娘子,那另外的人呢,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挑起這樣大的民聲沸騰,對穆娘子來說了不是什麽好事。
韓雲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桌案上明滅不定的燭火上,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同樣沉着心的還有宋彥昭。
他出了宮門,天色已經黑透了,本來打算不出宮的,可與嘉佑帝的談話不歡而散後,宋彥昭實在沒有心思呆在宮裏,索性出了宮。
天上一輪孤月清冷冷的挂在空中,旁邊幾縷寒星閃爍着微弱的光芒,宮門口的天街上清冷孤寂,不見一個人影。
宋彥昭沉默着在宮門口站了片刻,翻身上馬,去了六皇子府。
“從宮裏出來的?”周烨見他神色冷然,面色疲憊,眉頭微蹙了下。
宋彥昭沉默着點了下頭,在周烨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周烨遲疑了下,“穆娘子怎麽樣了?”
宋彥昭抿了抿嘴唇,他今日心情很差,剛才出宮的時候天色又晚了,便沒去看穆瑾,不過以那丫頭前幾日的狀态,定然不會虧待了自己。
周烨見他不語,聳聳肩,“有慎刑司的人守着,想必不會有什麽岔子。”
話一出口,空氣裏突然莫名一靜。
宋彥昭敏銳的擡眼看向周烨。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對上了,周烨眼神閃了閃,暗自詫異,宋彥昭這小子,什麽時候竟然練就這樣敏銳的視線了?
“沒錯,我在關注宮裏的動向,”見宋彥昭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周烨率先開了口,“你那日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
宋彥昭依舊沉默的看着他。
周烨頓了頓,半晌,終于堅定的開口,“我想好了,不管将來如何,至少眼下該給自己換個活法了。”
他不想,也不能再整日這樣無所事事死,沉迷于風花雪月了,連曾經的金陵小霸王都正經的當起了差事,他一個皇子,怎麽也不能比宋彥昭這小子差吧。
宋彥昭嘴唇動了動,“怎麽突然間改變主意了?”
周烨卻深深的歎了口氣,“這次穆娘子的事情觸動了我,生在皇家,花團錦簇的表面之下,誰都不知道覆蓋着什麽樣的肮髒,穆娘子一個小娘子都會陷入這樣的漩渦,我一個皇子,怎麽可能過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宋彥昭默然。
周烨卻突然擡起頭,目光灼灼,“這幾日我一直在想,若有一日我陷入那樣的漩渦,可有辦法自救脫身?可有人會爲我奔走相救?可有人會爲我提心吊膽?想了許久,終于想明白了,與其這樣處處被動,不如改變自己,這樣至少能在面臨巨變時,掌握部分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