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腳步聲,嘉佑帝睜開眼看到宋彥昭進來,沒了往日裏見到他時的眉開眼笑,神情恹恹的擺了下手,“可有什麽事?”
現在天色已經擦黑,再過一會兒宮門便要關閉了,所以一般臣子們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進宮。
不過宋彥昭進出宮一向不在意時辰,明惠公主出嫁前的宮殿一直空着,他有時候不出宮,就會去哪裏睡一晚上,隻是他近幾年大了些,已經很少留宿宮中了。
宋彥昭笑嘻嘻的上前奉了盞熱茶給嘉佑帝,“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外祖父了?”
那殷勤的模樣看得嘉佑帝直想笑,心情不由好了幾分,“外祖父還不知道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啊,沒有事能這麽殷勤?”
宋彥昭呵呵一笑,轉到嘉佑帝背後,給他捏起了肩膀。
他手上有勁,力度又适中,嘉佑帝舒服的閉上了眼睛,“你小的時候啊,就是個機靈鬼,每次看朕心情不好,就跑來給朕捶背,後來漸漸大了,脾氣也改了,連宮門都不怎麽進了,唉!”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放松的原因,嘉佑帝的聲音竟然透出了一絲傷感之意。
“這孩子大了啊,心思就變了啊!”
宋彥昭笑了,“外祖父,您不用變着法的敲打我,我不是不進宮看您,我啊,是在外頭野慣了,怕您敲打我!”
嘉佑帝轉身沒好氣的拍了下宋彥昭,“混小子!”
這麽一插科打诨,嘉佑帝的心情翻好了不少,他閉着眼享受着宋彥昭的按摩,宋彥昭也不再說話,室内一時間靜谧無聲。
一會兒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嘉佑帝舒服的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宋彥昭松開手,給嘉佑帝蓋了個毯子,輕手輕腳的往外走去,快走到殿門口的時候,聽到嘉佑帝的聲音,“回來!”
宋彥昭轉身,嘉佑帝已經坐了起來,大概是眯了一覺的原因,精神比剛才好了許多。
“外祖父,不再睡會了?”宋彥昭上前将他扶起來。
嘉佑帝起來活動了手腳,“不了,再睡下去一會兒晚膳該吃不下了,這人啊,上了年紀,一會兒一覺,你陪我用膳吧,用完膳再陪我走走。”
宋彥昭看了看嘉佑帝已經花白的頭發,心裏一熱,低低的“嗯”了一聲。
晚膳很快送了上來,宋彥昭陪着嘉佑帝,撿自己!回鄉祭祖時的一些趣事說了,逗的嘉佑帝多吃了半碗飯。
吃了飯,嘉佑帝遣散了伺候的人,隻讓宋彥昭陪着他在慶壽殿外散步消食。
“許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嘉佑帝笑呵呵的開口,“以後經常來宮裏陪朕用膳。”
宋彥昭笑着點頭,陪着嘉佑帝走了兩圈,天色便黑了下來。
小内侍們拿着火折子,将殿前的燈籠一一點亮。
微風吹來,吹得大紅的宮燈在夜色裏飄搖不定,。
嘉佑帝突然站住了腳步,望着随風飄搖的燈籠,喃喃的說了句:“起風了!”
宋彥昭順着他的視線也看到了那搖擺不定的燈籠,默然。
嘉佑帝歎了口氣,“說吧,你都查到了什麽?”
宋彥昭轉頭看向嘉佑帝,神色訝然。
嘉佑帝雙手背在身後,自嘲的翹了翹嘴角,“該聽得總是要聽,該來的總是要來,你來不是爲了穆瑾的案子嗎?你也認爲她是無辜的吧?”
原來外祖父以爲他是爲了穆瑾的案子進宮的,宋彥昭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連嘉佑帝神色平和,顯然是個交談的好時機。
他在心裏默默盤算了一下。
“你應該也聽到了街頭巷尾的言談了吧?”嘉佑帝睨了他一眼,負手繼續緩步而行,“你認爲這是偶然還是有心人的策劃?”
宋彥昭慢慢的跟在嘉佑帝身後,遲疑了一下,“應該隻是偶然吧!街頭巷尾的議論三天兩頭的換内容,不是很正常嗎?”
嘉佑帝腳步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宋彥昭一眼,搖搖頭,“昭兒,你這個慎刑司指揮使還是太嫩了些,世上哪兒有這麽多巧合啊,朕看得出來,你對穆瑾頗爲維護,這事不是你安排的吧?”
“怎麽可能是我?”宋彥昭瞪大了眼睛看着嘉佑帝,“外祖父,您怎麽會想到我身上?我什麽脾性您不知道嗎?再說,我這昨日一直在忙别的事兒,直到今天才有空閑,哪裏有時間整這樣的戲碼?”
嘉佑帝目光一凝,見宋彥昭目光清明,不似撒謊,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不是宋彥昭,那就說明金陵城中還有另外的神秘力量在幫助穆瑾。
想不到穆瑾一個小丫頭,竟然有這麽多的人脈。
宋彥昭觑着嘉佑帝的神色,
“審什麽犯人?”
據他所知,穆瑾這件事到目前爲止,好像并沒有什麽犯人吧?
宋彥昭抿了抿嘴唇,斟酌着詞語道:“外祖父,不管民間議論如何,單純的隻講皇長孫這件事,您相信穆瑾會給他下毒嗎?目的動機是什麽?”
嘉佑帝眼神一閃,沉默不語。
“即使不下毒,救好了皇長孫,您也一定會厚賞她,她何必要去冒另外的風險呢?”
“或許她有另外的目的也說不定啊?”嘉佑帝遲疑着說道,“畢竟人不可貌相!”
“可這件事本身就存在蹊跷之處,”宋彥昭站住了腳步,夜風吹得他衣衫翻飛,“這兩日我查了不少醫書,發現了一件蹊跷的事,如果穆瑾真的給皇長孫先下毒後解毒,那麽皇長孫清醒後必然是毒已經解了,吳太醫又是怎麽斷出皇長孫體内有芫青毒呢?穆瑾可是年前就離開宮裏了,這麽長時間都沒事,怎麽偏偏初一那日又發病了呢!”
嘉佑帝前行的腳步頓住了,燭光下隻看得到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愣神。
“我問過穆瑾,她說皇長孫昏迷太久,身體虛弱,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任何一點毒素,之前他體内的芫青毒是從母體繼承而來,和他的弱症相生相克,他才能承受得住,但若現在他的體内有芫青毒素,皇長孫會立刻殒命。”
嘉佑帝神情一震,眼睑低垂,看不清楚眼眸裏的情緒。
宋彥昭歎了口氣,“外祖父,這隻有一種可能,初一那日皇長孫發病根本就不是因爲芫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