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字聲音雖輕,但卻如重鼓一般敲在了衆人的心上。
秦皇後的手倏然緊緊的抓住了衣襟,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芫青爲劇毒之物,毒入骨髓,中了芫青毒的人雖然去世多年,但骨骸卻還是會呈青色!陛下若肯開棺驗屍,一看便知!”穆瑾神情淡然的解釋道。
嘉佑帝眯着眼瞪着穆瑾,重重哼了一聲,“放肆,先太子妃已經入了皇陵,豈能随意開棺?”
皇陵可是風水寶地,動土,入葬等都是有規矩可循的,而且還要看好日子和時辰,入葬以後更加的不容易輕易動土。
先太子妃去世的早,雖然隻是葬在皇陵的一角,但下葬之後也不允許再度進入她的墓室,除非将來太子去世後要與她合葬的話,才能開啓她的墓室。
所以開棺驗屍四個字雖然簡單,卻不容易實施,而且嘉佑帝也擔心開棺會破壞了皇陵的風水,對皇室不利。
嘉佑帝眉頭皺成了一團,穆瑾所說的對他的震撼太大,他在經曆過剛才的震怒之後,這會反而頭腦無比的清醒。
先太子妃已經去世兩年了,死于難産還是死于中毒,嘉佑帝覺得沒有中毒的必要,而且他認爲先太子妃必須得是死于難産。
若是死于中毒,那麽誰給先太子妃下得毒?是因爲嫉妒還是因爲仇恨?
嘉佑帝對于先太子妃的印象已經有些蘑菇,隻恍惚記得是個溫柔順從的女子,他覺得若先太子非真的是被人下毒,無非就是太子的妻妾争寵,先太子妃處于了下風,才被人動了手腳而已。
妻妾失和,争風吃醋,彼此陷害,難免會牽扯出皇室的醜聞來。
皇家是天下百姓的表率,若皇室傳出這樣的醜聞,豈不是讓天下人贻笑大方!
若真有人對先太子妃下毒,讓太子私底下調查處理了就是了,這種事可不能擺到台面上來說。
嘉佑帝心裏暗自惱怒穆瑾當着這麽多大臣命婦的面說出來此事,這麽多人看着,嘉佑帝既不能一味的否認,又不能直接訓斥穆瑾,隻能以不能開棺爲借口來阻擋。
秦皇後聽了嘉佑帝的話,一直緊緊拽着衣襟的手微微松了開來。
宋彥昭瞅了眼嘉佑帝的神色,心裏暗道不好,他轉身看向穆瑾,故作氣憤的道:“你說先太子妃是中毒而亡,我們就要信你嗎?無憑無證如何讓人信,你是如何斷定她是中毒而亡的?”
穆瑾擡起頭,看着宋彥昭,一雙明亮的眸子清澈明朗,隐隐迸發出不一樣的神采來,“皇長孫體内的毒素雖然少,但中毒時間卻已經有兩年,而且芫青毒和他的弱症相生相克,若是沒有芫青毒,皇長孫隻怕活不過一歲,可若不是因爲他有弱症,身子弱,芫青毒發作緩慢,毒發時他照樣活不過一歲。”
這丫頭平日裏少言寡語,似乎隻有說起醫術來,她才有這樣長篇大論的時候,宋彥昭微微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雖然跪在地上,卻絲毫沒有狼狽之态,她的神色從容,侃侃而談,雙目明亮有神,似乎眼前在受審的并不是她。
“………由此可以斷定,皇長孫的弱症和他的毒素是一起從娘胎裏帶來的,先太子妃必然是因爲芫青而導緻早産。”
秦皇後冷笑一聲,眼神淩厲的看向穆瑾,“笑話,本宮從未聽說過大夫可以看出中毒時間長短的?方院判,你行醫多年,可以斷定病人病了多長時間嗎?”
方院判搖搖頭。
穆瑾卻笑了,眼中神采奕奕,“他們不能,但我能!娘娘若不信,盡管試試!”
秦皇後哼了一聲,“穆娘子可真能狡辯,若安哥兒是中毒,你爲何一開始隐瞞不說呢?現在被吳太醫,方院判診斷出安哥兒中毒了,你才說,分明就是狡辯之詞!”
穆瑾坦然的回視她,“若我說,會有人信嗎?”
衆人默然,太醫院的太醫看了兩年的病,她一接手就說人家是中毒,自然是不會有人信的。
穆瑾看着秦皇後,唇角彎了彎,神情有些古怪,“醫者,仁術也,太子答應了我的條件,我自然盡心醫好皇長孫,至于其他的,并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内,所以皇長孫的脈案我遲遲沒交上去,如果陛下和娘娘要看,也可以找張老太醫要。”
穆瑾卻不再看她,轉眼看向嘉佑帝,“如果不是因爲今天的事,這些事我永遠都不會說出來,但現在既然有人質疑我的醫術和醫德,我自然要爲自己分辨!”
“我剛才所說的全都是事實,脈案和治療過程有張老太醫作證,先太子妃是中毒而亡可以開棺驗證,陛下是聖德之君,想必應該會給穆瑾一個公道!”穆瑾說完俯身施禮,神情依舊坦然從容。
嘉佑帝有些爲難了,他甚至有些隐隐的後悔,他爲何要匆匆忙忙的将穆瑾這宣來問罪!
若非如此,也不會将事情搞得如此複雜,毀了他一個肱骨之臣的名聲不說,還牽扯出兩年前的先太子妃早産一事來。
現在衆目睽睽之下,穆瑾又說的有理有據,嘉佑帝沒辦法裝作沒聽到,也沒辦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越是當着衆臣的面,他做決定就越要慎重,維持他仁德之君的形象,否則,光那些禦史的口水就能讓他煩死。
這個大年初一,過的真是掃興!嘉佑帝心裏十分不悅!
嘉佑帝不說話,鳳梧殿前死一般的安靜。
正午的陽光灑落在殿前的青石闆上,反射着灼目的光芒,卻沒有人感到溫暖!
宋彥昭神情有些隐隐的焦急,跪在地上的穆慶豐神情灰敗,雙目無神,秦皇後神情緊張,其他人都或期盼,或好奇的看着嘉佑帝。
拖沓的腳步聲卻響了起來,。小内侍上前禀報,“張老太醫在宮門口求見!”
嘉佑帝滿腔的不悅找到了突破口,大袖一揮,咆哮了一句,“不見,什麽人都敢進宮求見!”
殿前更加安靜了,小内侍惶惶的退了下去。
嘉佑帝雙手背在身後,煩躁的徘徊了片刻,指着刑部侍郎道:“你,去見見張松,把他手上的證據接過來!”
這便是說讓刑部侍郎主審案子了,秦皇後神情一松。
刑部侍郎躬身行禮,準備退下,嘉佑帝卻叫住了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昭兒也一起去!”
宋彥昭雙眼倏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