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慶豐的聲音讓衆人心頭一震,就是嘉佑帝,神情也微微變了。
殿前一時安靜下來,很多人都在思索穆慶豐的話。
若是皇長孫僅僅隻是早産帶來的弱症,治好了皇長孫,嘉佑帝自然會有賞賜,但若是中毒加弱症,兩種複雜的疑難雜症加在一起,治愈起來難度大,羅娘子在這樣的情況下治愈了皇長孫,估計她就要名揚天下了,随之而來的名聲,地位,富貴榮華隻怕是源源不盡了。
這麽一想,嘉佑帝看向穆瑾的眼神便帶了兩分厭惡之色。
宋彥昭環着胸突然冷笑起來,“照穆大人的說法,羅娘子是自己下毒,再解毒,刻意擡高自己的名聲,陛下可是派了方院判和幾位太醫随時關注着皇長孫的病情,又有張老太醫協助,羅娘子這個法子實在太過冒險,難道方院判和幾位太醫都是瞎子聾子嗎?連中毒這樣的事都毫無察覺?”
這話太過犀利,穆慶豐嘴唇嗫嚅了下,到底沒敢反駁。
一直站在旁邊的秦皇後皺了下眉頭,輕聲細語的對嘉佑帝道:“陛下,穆大人剛才一說,臣妾倒想起一件事來,臣妾聽人說羅娘子在最初給安哥兒看診時,并沒有診過脈,隻是站在榻前看了看,連脈都沒診過怎麽就知道安哥兒中毒了呢?”
還有此事?嘉佑帝眉頭皺得更緊了,看向方院判。
方院判點頭,“臣也曾聽鍾太醫和李太醫提過此事。”
鍾太醫和李太醫是嘉佑帝賜給皇長孫的太醫,向來恪盡職守,他們若如此說,必然是真的了。
嘉佑帝捋着胡須,神情若有所思。
宋彥昭臉色微變,瞅了穆瑾一眼,這個不省心的丫頭,竟然連脈都沒有給皇長孫診?
自站起來後就一直沉默的穆瑾笑了笑,“醫者診病,望聞問切,望其五色,聞其五音,便知其症的話,又何須切脈,方院判行醫多年,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吧?”
所有人都看向方院判。
方院判神色遲疑,猶豫片刻方才道:“方某慚愧,學藝不精,行醫多年,隻靠望聞還不能端其病症,便是我師父當年醫術最盛之時,每次看診時,仍然需要切脈方才能辯症。”
此話一出,衆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和狐疑。
方院判行醫多年的老大夫,尚不能隻靠望和聞來診斷症狀,更何況是穆瑾這樣一個稚齡小娘子?
穆慶豐搖着頭,面帶譏诮,“方院判的師父是前太醫院院判,鬼手神針李太醫當年在大周也是赫赫有名,他老人家尚且不能做到的,羅娘子卻毫不費力的做到了,真是讓人佩服!”
“照穆大人這個思維,青出于藍勝于藍這句話豈不是沒有道理了?後生可畏這句話豈不是成了一句空談?”宋彥昭看向穆慶豐的眼神帶了一絲冷意。
穆慶豐一怔,有些不解爲何宋彥昭一直在針對他。
難道他和這個羅娘子認識?不然爲何一直袒護于她?
穆慶豐看向穆瑾的眼神更加多了幾分噌恨,倒是他小看這個小娘子了,她在金陵城揚名不過半年,便已經籠絡了程林,趙計相這樣的朝中重臣爲她說話,現在連宋彥昭這個小霸王都護着她。
她到底有何能耐?
穆慶豐恨恨的磨了磨牙,想起她屢次壞自己好事,救程夫人,又給程林出主意來搶他整頓軍務的功勞,還借着穆瑜的病坑了她一萬兩銀子,心裏對穆瑾的恨意便又重了幾分。
今日是個不錯的機會,若是能将這個小丫頭拿下,趁機再攀扯幾個人,倒是一件好事。
“宋衙内不要曲解我的話,”穆慶豐搖頭辯解,轉頭看向嘉佑帝,“陛下,皇長孫的身體健康關系到國之根本,臣等既然在場,有話自然要說,臣認爲皇長孫的診治過程疑點頗多,這位羅娘子行事也很怪異,臣請陛下下旨下羅娘子關入天牢,嚴加審訊,定然能查個水落石出。”
争論來,争論去的,嘉佑帝也有些不耐煩了,而且今兒是大年初一,鬧出這些事實在是非常不吉利,嘉佑帝現在對穆瑾全無好感,聽了穆慶豐的話,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
宋彥昭一急,開口喊道:“外祖父,穆大人說的也不無道理,此事确實蹊跷,不如我把這個羅娘子帶下去,好好審問一番,好給您老人家一個交代?”
嘉佑帝看到宋彥昭,剛才要出口的話便被打斷了,他好笑的搖頭,“你啊,跟着湊什麽熱鬧?”
宋彥昭收起嬉笑的神色,“外祖父,您可别忘了,我現在可是慎刑司指揮使,審案子是我的本職啊。”
慎刑司是隻對他負責的,若是宋彥昭來審的話,倒也算合适,嘉佑帝眼神微閃。
秦皇後和嘉佑帝夫妻二十多年,早已經深谙嘉佑帝的性格,見嘉佑帝眼神一閃,便知道他将宋彥昭的話聽了進去,忙上前攏了下嘉佑帝的披風,頗爲擔憂的道:“陛下,臣妾也覺得您應當派人徹查此事,隻是彥昭他才從江甯回來沒幾日,大過年的,讓孩子休息幾日吧,陛下另派個審案的好手也是一樣的。”
宋彥昭聽了秦皇後的話,眼神變的銳利起來。
穆慶豐也躬身道:“陛下,臣推薦刑部侍郎胡大人審核此案。”
程林和趙計相都變了神色,刑部侍郎胡新民是個狠角色,尤擅酷刑,審犯人的時候什麽嚴厲的手段都使的出來,若是讓他審穆瑾,隻怕穆瑾不死也得脫層皮。
宋彥昭的眼神中閃過一道狠戾。
穆瑾卻突然咯咯笑了,走到穆慶豐跟前,“照穆大人的推測,是我給皇長孫下了毒,那請大人再推測一番,我可有同黨?”
眼前站着的人杏眼圓睜,眼中閃爍着的笑意讓穆慶豐有一瞬間的失神,這語調,這雙眼睛,怎麽覺得似曾相識呢?
“這就要審問之後才知道了,”穆慶豐搖了下頭,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甩到了腦後,“不過,東宮照顧皇長孫的人守護嚴密,你若想得手,自然需要同黨的幫助,想來你定然是有親戚故舊等人的協助。”
穆瑾定定的看着穆慶豐,眼中的笑意卻越來越濃,濃到穆慶豐覺得渾身不自在,正要呵斥她的時候,穆瑾卻擡起了手,輕輕的摘下了白绫。
“若我要選同黨,第一個要選的就是父親大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