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眉頭微蹙,“陛下,皇長孫體内的毒名叫芫青,毒量很弱,皇長孫脈象弱,太醫們把脈看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那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的?”嘉佑帝聽穆瑾說出芫青這種毒時,眼中閃過一道了然。
穆瑾頓了一下,才道:“我自幼對人體脈絡敏感,即使是微弱的毒,我也能看出來。”
嘉佑帝滿臉的狐疑,“前太醫院院判李太醫都做不到這一點,你一個稚齡小娘子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慚,真是笑話!”
穆瑾歎氣,“陛下不信,可以試試。”
試試?這種怎麽試?嘉佑帝嘴角浮起一抹譏诮。
宋彥昭眼神越發的深沉,咬咬牙,他不想再等下去了,看着穆瑾直挺挺的跪在哪裏,他就煩躁的想踹人。
笑嘻嘻的走到嘉佑帝跟前,宋彥昭一本正經的施禮,“外祖父,這大年初一的,您看您擺的這陣仗,就算是要審問,也不能放在初一審啊。”
嘉佑帝看到宋彥昭,神情緩和了些,“這當了差,倒是懂事了不少!”
宋彥昭嘻嘻一笑,看向穆瑾,“外祖父,您看她……”
嘉佑帝搖頭,“謀害皇嗣可不是小事兒,今日必須得問清楚。”
站在大臣前列的程林出列,神情肅然的向嘉佑帝進言,“陛下,臣認爲此事如此處理欠妥當!”
程林是他的肱骨之臣,他開口了,嘉佑帝自然要給他面子,“程愛卿此話何解?”
程林拱手答道:“先不說皇長孫中毒的事是何原因,先前太醫院對皇長孫的病情束手無策是事實,皇長孫昏迷不醒也是事實,羅娘子來了以後救醒了皇長孫更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秦皇後眉頭皺了皺,對于程林的話有些面色不愉,“程愛卿的意思是說她救了安哥兒便可以随意爲所欲爲嗎?”
“臣并非此意,”程林身子更低了些,神情更加的嚴肅,“臣是說皇長孫中毒确實蹊跷,卻不一定是羅娘子所爲,此事應從長計議,陛下卻不該宣羅娘子前來,直言審問。”
嘉佑帝不解的看着程林。
“一來審問自有刑官負責,不是陛下之職,陛下垂身相問,實在不必;二來羅娘子下毒一事,證據不足,但救醒皇長孫卻是事實,陛下如此審問,有損陛下仁德!”
嘉佑帝的臉色沉了沉,程林這是說他不仁嗎?
程林擡起頭,義正言辭的道:“臣位在中書,有勸谏陛下行仁德之政的職責,陛下此舉不妥,臣若不說便是對陛下不忠!”
宋彥昭湊近嘉佑帝,低聲道:“外祖父,名聲,名聲啊,這什麽羅娘子是吧?還不知道人家有沒有罪呢,當着這麽多大臣命婦的面讓她長跪不起,确實有損您老人家仁厚的名聲啊!”
說罷,他轉頭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穆瑾跟前,故作粗魯的将穆瑾一把拉起來,“我說你是不是故意的,長跪不起,故意摸黑我外祖父的名聲啊?”
他動作看起來粗魯,拉着穆瑾的手卻輕柔,穆瑾借着他的手勢站了起來,因爲跪的時間久,她的膝蓋有些酸麻,倒沒有多大疼痛。
宋彥昭見她眉頭微蹙,心下有些難受,跪了這麽長時間,腿該難受了吧?
嘉佑帝沒想到宋彥昭會突然沖出去将穆瑾拉了起來,程林的話說的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也不好發火,現在宋彥昭又将穆瑾拉了起來,他也不好再讓她跪下去,便将此事含糊了過去。
一直在靜觀其變的穆慶豐突然開口道:“三個多月前,程夫人病重,是羅娘子救了程夫人,也難怪程相公要爲羅娘子求情了。”
程林在朝中向來持身中正,做事公允,他的話在朝臣中頗有份量。
但穆慶豐一開口提醒,衆人才想起來羅娘子确實救過程夫人,畢竟三個月前的滿城貼告示尋羅娘子的事,曾轟動金陵。
穆慶豐言下之意,程林開口說話并不是真的認爲羅娘子無罪,而是因爲羅娘子對程夫人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可非小事啊,向來持身中正的程相公會因爲這救命之恩變了嗎?
嘉佑帝看向程林的眼神也複雜起來,程林看了穆慶豐一眼,朗聲對嘉佑帝道:“臣說話做事向來隻憑本心,從不因爲個人私情而有所偏頗。”
嘉佑帝神情稍緩,這點倒是不假,程林跟了他十幾年,嘉佑帝還是比較了解程林的爲人。
穆慶豐冷笑,“程大人,你敢發誓你剛才說話前,絲毫沒有考慮羅娘子對你夫人的救命之恩嗎?”
“你………”程林臉色陡然沉了下來,對于穆慶豐的咄咄逼人有些惱怒。
趙計相張口反駁道:“穆大人這話就有些不近人情了,羅娘子也救過犬子,那是不是我此刻也不能說話了?照穆大人的邏輯來看的話,豈不是被羅娘子救過的人都不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了?”
穆慶豐擡了擡下巴,“公道?什麽叫公道,難道說羅娘子無罪便是公道?說她有罪便是不公道?”
穆慶豐的話義正言辭,聲音宏亮有力,加上一臉的嚴肅,仿佛他才是那個正義有理的一方。
殿前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宋彥昭望着穆慶豐的眼神深沉晦澀,既有對穆慶豐的忿然,又有對穆瑾隐隐的心疼。
他可是穆瑾的親生父親啊,他怎麽能如此對待她呢,這丫頭應該會很難受吧?
宋彥昭下意識的向穆瑾看去,卻發現穆瑾眼睑低垂,神情若有所思,似乎并沒注意到周圍的人在說什麽。
宋彥昭眉頭皺了起來,這丫頭在想什麽呢?
程林卻站出來高聲反駁穆慶豐,“穆大人也是朝廷一品大臣,凡事說話講證據的道理自然是懂的,羅娘子有罪還是無罪自有陛下裁斷,豈能無憑無據任意揣測。”
穆慶豐毫不相讓,“什麽叫無憑無據,皇長孫病重躺在裏頭是實,方院判診斷中毒是實,怎麽那麽多太醫都沒診斷出皇長孫中毒,偏偏她來了,皇長孫就中毒了?隻怕真心救治皇長孫是假,刻意借此機會揚名,獲取榮華富貴才是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