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十歲那年,那個生下他、但卻沒有聽他叫過哪怕一聲娘的宮女便死在了返回王宮的路上。
她是得了王後的恩典回家探親的,她的家人是王後娘家的仆從,一直都跟着王後的父母哥嫂在王都的府邸裏伺候。
年幼的齊王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會青天白日死在齊國都城的大街上,可他卻連哭都不敢爲她哭一聲。
他身邊都是王後安排的人手,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嚴密監控,他怕王後會對他下毒手。
他很快就被已經年邁多病的前任齊王立爲太子,然後前任齊王又将他親自帶在身邊教養。
可他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終于有望擺脫王後的控制,前任齊王卻突然撒手人寰。
他隐約察覺到了自己父王死亡的真相,可他手裏一無錢财二無人手,他根本就無力與王後對抗。
前任齊王生前寵愛的妃嫔全被王後逼着殉了葬,他以十三歲稚齡成了齊國新的王,原來的王後則以他生母的身份成了齊國的王太後。
後來,他在王太後的安排下娶了她的侄女爲王後,然後又因爲王太後以死相逼而不得不将她的兄長封爲國師。
如果不是王太後對朝政不感興趣,從來都沒想過幹涉前朝,齊王真不知道自己這個王國做的還有什麽意思。
如今十多年熬下來,他已經習慣了在後宮對王太後和王後妥協忍讓、并且一再地給他的嶽父兼國師大開方便之門。
不要說别人,就是他自己也認爲他已經将童年時那個他想要親近但又不敢親近的女子忘到了腦後。
但驚鴻卻與其他人意見不同,她堅持認爲,齊王就算因爲種種原因而不得不盡可能忽視與自己生母有關的一切,甚至連偷偷摸摸爲她修建陵寝、偶爾懷念祭奠她都不敢,但他卻絕不會就這樣忘記自己的生母。
無論他怎樣自我催眠,他的生母、他求而不得的母子之情都不會因爲他的刻意忽略而消失。
甚至與之截然相反的,他越是壓抑這種感情,他對這種感情的渴望就會越強烈。
平時被他老老實實壓抑在心底也就罷了,可他萬一尋到宣洩的機會,那麽他那份被壓抑了近二十年的對自己親生母親的孺慕之情十有八九會激烈的爆發出來。
他渴望得到真正的母愛,渴望能叫那個毫無保留愛着他的女子一聲娘,渴望親口對她說一說自己對她的思念,渴望能夠爲了自己的軟弱和妥協向她請罪......
他喃喃的叫着娘,緊閉着的眼角有淚水不斷落下來。
雲祁見了,心下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氣。
看來,驚鴻這次又賭對了。
狄雲仙尊自然也看到了齊王的反應,他從魯王那邊橫跨一步來到秦王面前,然後用自己的靈識爲他描繪了一副他即将一統天下的美好畫卷。
那種隻剩最後一步就要達成所願的緊迫感很快就喚醒了秦王心底深處對于獨霸天下的執念。
封印了所有欲之狩魂者的褐之凍土在最後一次劇烈的顫動結束之後,重新又變回了巴掌大小的小箱子。
雲祁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右手微動,将之收進了自己的儲物袋裏。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齊齊轉身離開了大帳。
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在走出大帳之前消除那股異香對衆人的影響。
大帳内的一衆人等相繼醒來,雲祁布下的法力壁障也在不聲不響中消失無蹤。
隻是,包括四位國王在内的幾十個人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十幾條人影便突然出現在大帳中。
他們穿着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色袍子,臉孔全都藏在大大的黑色兜帽中,唯一暴露在袖口外面的手全都是枯瘦如柴的模樣。
秦王反應最快,在其中一個黑袍人的手捏上他咽喉之前,他一把将跌坐在他身邊發呆的某個宮女扯到了自己身前。
那個宮女腦子還昏沉着,呆呆的被拉到秦王身前沒一會兒就被那個黑袍人枯瘦的右手捏住了脖頸。
她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就被那黑袍人像甩垃圾一樣甩到了大帳一角,同時被甩開的還有回過神來去救自家主子的其他幾個内侍宮女。
魯王、齊王和魏王全都呆住了,秦王也顧不得隐藏自己的陰謀詭計了,他連滾帶爬跑到距離他隻有四五步遠的大帳正中,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推倒了伫立在那裏的一個七彩琉璃大缸。
大缸倒地的悶響傳來,衆人的視線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隻是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大帳四角的立柱裏便有袅袅狼煙升上了半空。
一直全神貫注守在大帳外面的秦王心腹立刻帶着埋伏在外的兵士沖了進來,大帳裏的黑衣人見勢不妙,立刻分了一大半人手去對付那些兵士。
魯王、齊王和魏王全都傻了眼,這時候他們哪裏還能猜不出秦王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隻是,此時他們也已經顧不上再去計較秦王對他們的算計。
因爲,沒有去阻攔那些兵士的四個黑袍人已經分别朝着他們四人再次逼近。
那些圍繞在四位國王身邊的宮女内侍立刻将他們護在了身後——能在這個時候被自家主子帶在身邊的自然全都是他們的心腹,忠心程度自然毋庸置疑,所以就算明知自己上去也是送命,那些宮女内侍卻依然戰戰兢兢擋在了四位國王面前。
大帳裏的混亂也驚動了齊國、魯國和魏國的兵士,他們擔憂自家主公的安危,紛紛劈開大帳另外三面的厚實氈布闖了進來。
場面一時間變得更加混亂,不過好在哪些人是敵人他們還分得出來。
四國的将士罕見的齊心協力起來,他們分别負責一個方位,拼了命的試圖靠近四位國王所在的大帳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