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毗姑娘,但說無妨。”
提毗是個極有主見之人,在被困在無間地獄的這段時間裏,她也一直在爲自己的将來打算,對她來說,現在的局面正和心意。
她心想,如今在機緣巧合之下,自己又回到閻浮世界,身份并未暴露,接下來隻要能留在方寸山,不僅能繼續完成族内的密令,還可以與女兒日夜相處,未來隻要再等青山哥回來,一家團聚也并非癡心妄想。
想到這,她便直接了當地開口說道:
“齊掌教,我想加入「無上菩提宗」,與青山一樣,拜掌教爲師。至于身份方面,掌教也無需擔心,這次我在遺迹得了這個面具,可以隐藏身形,以後便日夜佩戴,以妖族身份示人。”
齊樂聽了點點頭,提毗這個請求早在他意料之中,就算她自己不提,齊樂也想她能留下,一家三口團圓。今後她把「馬頭密相面」帶上,元嬰修士都無法看穿她的真身,隻要平日小心一點,這鬼族身份便不用擔心了。況且自家後山還有一條通往幽冥地獄的界路,萬一有什麽意外發生,再讓她直接回去便是。
除了一口答應提毗入門之事,齊樂還答應她和流焰兒,會盡早想辦法讓流青山回來,之後他們一家便安心待在方寸山。
提毗聽了自然大喜,連忙跟身旁的陰依依使眼色,意思是要她也加入無上菩提宗。
齊大掌教看了心中一樂,提毗剛一入門就給自己拉起人來,他也早就想将剩下兩人收入門下,便趁機一起詢問陰依依和大結巴的意思。
陰依依心想,剛聽他們說「幽影閣」已經散了,自己無依無靠,難不成出去做散修?那可不行,還不如待在這裏,跟鬼娘一起,也有人照應,再說齊掌教和孫阿石人都很好,跟以前幽影閣的同門完全不同,所以她沒怎麽猶豫,聽齊樂一說就立刻點頭答應。
可是到了大結巴這裏,他還是一臉難色,早前在遺迹裏頭,齊樂就曾邀他加入宗門,當時就沒有答應,此時少年依舊心有顧慮,不過他決定不再藏着掖着,老老實實跟齊掌教講清楚原因。
于是大結巴主動開口,想借用紙筆,把自己的事寫下來。
大家知道他天生口齒不清,估計是怕說出來速度太慢,講不清楚,于是才想了這麽個辦法。
齊樂早就好奇這少年爲何不願意擺脫散修身份,難得現在他自己願意寫出來,總算可以知道原因所在。
流焰兒把大結巴帶到一旁書桌邊,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一篇簡短的文章便新鮮出爐,呈給齊樂。
人不可貌相,大結巴雖然面貌粗犷駭人,字卻寫得不差,力透紙背,入木三分,也許是習慣了說什麽都言簡意赅,他的文章也跟說話風格一樣,短小精悍,并無一句廢話。
齊樂仔細讀完這篇大結巴的身世簡介,臉上看不出喜悲,起身遞給其他人傳閱,自己也沒返回座位,就在原地踱起步來。
按照文中所寫,大結巴也不知自己父母是誰,他從記事起就在一艘漁船上生活,按照船長說的,他應該是某位水族修士喝醉酒後,跑到岸邊與凡人女子結合後的産物,隻是不知爲何體内還有巫族血脈。
水族在閻浮世界算是比較特殊的種族,他們本應屬于妖族,卻在封神之戰後投靠了「神庭」,最大的水族宗門「龍宮」還被封爲神庭「六司」之一,統禦天下水族,神職還在妖族八大宗族所封的「八極」之上,更爲妖族所不喜,被視爲叛徒。
不僅如此,人族也不待見他們,所以大結巴生下來後便被母親丢到海裏,還好他福大命大,恰好被出海捕魚的漁船遇上,便救了上來,撫養長大。
他這種情況并不少見,像這艘漁船上的大部分船員都跟他一樣,有着明顯的水族血統,由于種種原因,他們的生活狀況比普通妖族混血後代還要艱難,隻能以船爲家,出海捕魚,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
大結巴就這樣每日與海上的腥風作伴,在船上慢慢長大,可老天還嫌他不夠慘,在他五歲的時候,漁船在海上遇到一夥海賊,對方有一名妖族煉氣修士,這名修士極爲兇狠,發現了船上好幾人都有水族血統,立刻大開殺戒,連殺好幾名船員,大結巴臉上也挨了一刀,好在生死關頭,一名附近海域的水族修士出手,将漁船救下,他們才保住性命。
這件事在大結巴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巨大的創傷,他本來就天生口吃,從此臉上又多了一條醜陋的傷疤,變得更加自卑。
水族修士将漁船救下後,将他們送到一座離岸邊不遠的無人小島上,幫助他們在島上定居下來,還時不時送來一些與大結巴一樣,水族與人族的混血嬰孩,要他們代爲撫養。
大結巴也總算擺脫了四海爲家,到處漂泊的生活,雖然這座小島極爲荒蕪,也沒什麽資源,但有水族修士的幫助,船上十幾個人就此安定了下來。
直到幾年前,水族修士帶來一個測試靈根的「天眼玉」,發現他有修仙資質,便留下一門最基礎的妖修功法「潮汐決」,讓大結巴成爲一名散修。
其實這名水族自己是有宗門的,但是他所在的「西海龍宮」隻收純血水族弟子,即便是有水族血統也不行,所以他隻能給大結巴一本功法,讓他自己琢磨修煉。
大結巴獲得這本功法也不是沒有代價,水族修士要他承諾,要用自己一生的力量保護這座島上與他相同遭遇的人們,從今往後島上衆人就要靠大結巴養活,水族修士隻會每年過來一次。
大結巴答應了,這就是他爲什麽不能加入「無上菩提宗」的根本原因。
他雖然看起來隻是一個年紀輕輕,無依無靠的散修,但實際上背後有幾十口人需要養活,那座小島荒無人煙,土地貧瘠,除了出海打漁,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産出。
這也是爲什麽他一介修士,在鬼墟甯願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也不願交五十顆靈砂的原因,這也是爲什麽他拼死拼活,不顧自身安危,一定要去巫族遺迹尋寶的原因,這也是他三番兩次拒絕齊樂邀請,加入無上菩提宗的原因。
雖然隻是一句承諾,但是大丈夫一諾千金,況且大結巴隻要一想到島上還有一群孩子正在嗷嗷待哺,等着自己帶回糧食物資,他就怎麽也說不出留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