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一看,就看見他躺在地上,雙手抱頭,半邊臉的表情十分痛苦,半邊臉卻是陰冷的笑容,而且那隻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杜衡,你這是怎麽了?”我想要上前去察看他的情況,卻被韓正寰阻止。
他現在的身形比剛才穩定許多,皺眉問我:“你剛剛是用他的血祭了招魂幡?“
我點頭,心裏咯噔一下,“他是不是被厲鬼纏上了?我……我不會折了他的壽吧?”
“招魂幡以血爲祭,祭幡者需忍受極大的痛楚,若是平常人用,很可能會被厲鬼搶走身軀。”韓正寰沉聲說着,擡頭看向頂子上的圖案。
從地上撿起桃木劍,在劍上纏上好幾圈的頭發,然後站在頂子下面,嘴裏快速的念着,看着他的嘴型,竟然跟姥姥召喚花瓶裏的東西的樣子有些相像。
随着他的話,劍上的頭發越來越長,最後像是鋼針一樣猛地戳進頂子裏,那根頭發猛地燒了起來。
我看着頭發上帶着黑氣的火焰,有些震驚,這不是跟我夢裏看見的,炙烤着韓正寰的火一模一樣的嗎?
等到整根頭發都燒了起來,韓正寰猛地把手上的頭發甩到杜衡身上。
杜衡慘叫一聲,肚子裏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像是有東西煮沸了一樣。
雙目圓整,随着他肚子裏的聲音,一根細小的發絲從他的右眼珠裏鑽出來。
與此同時他的鼻子和耳朵裏也都開始往外鑽頭發。
韓正寰手中的頭發一繞,将鑽出來的頭發挨個點燃。
杜衡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而韓正寰在頭發燒完的那一刻,也是支撐不住,單膝跪地,背上的血窟窿越來越大。
我急忙從兜裏掏出珠子,想要給他按到身上,可是他現在是魂魄,珠子根本沒有辦法接觸他。
最後隻好從包裏拿出柳木匣子,“韓正寰,你先進來,我帶你回後山。”
他瞥了一眼,淡淡地說:“我從來不進這種東西。”
“你别扭啥,這裏面陰氣足,就一會,等回到後山就讓你出來,這可是我特意煉出來的。”我跟他商量說。
“不進,我附你身上回去。”他很堅定的說。
“你附個屁,趕緊給我進來,就你現在這樣,出去陽光一照,魂飛煙滅,好歹做了上千年的鬼,以這樣的方式玩完,丢人不?”我生氣的看着他,都這時候了還在在意這東西。
他抿唇看着我,眼中竟有一絲……委屈!
“丫頭,我乃是千年厲鬼!”他說。
我看看的手裏的柳木匣子,哄他說:“乖,這樹也活了将近一百年,配你正合适。以後也不讓别人進來。”
他歎息一聲,“虎落平陽……”然後身形驟然消失,一道小風吹進盒子裏。
我啪的蓋上蓋子,在上面敲了兩下,然後貼上一張聚陰符,“敢說我是犬,您呐,裏面慢慢待着吧。”
把柳木盒子扔到包裏,我用盡力氣背起杜衡,一步一步往洞外挪。
這家夥,看着不胖,怎麽賊重?
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的護着他,怕把他碰傷。
心裏十分内疚,我真的不知道招魂幡的副作用是顯現到血祭的人身上,我以爲是使用者的身上。
“杜衡,對不起,我的無知害了你。”我愧疚的說。
“那要不要補償我?”他氣息有些虛弱的,聲音裏卻帶着淡淡的笑意。
聽着他的話,我就知道他的情況還好,心頭的石頭這才落了地,“我給你端茶倒水,補償你。”
“我自己有手,我就缺個女人。”他淡淡的笑着。
我白了他一眼,“真想把你扔出去。”
他笑着,沒再說話。
帶着他從地窖裏爬出去,暫時把他安置李大爺的床上,從包裏拿出柳木匣子,“這裏的陰氣可怎麽辦?還有璇子身上的白毛怎麽去掉呀?”
好半天,韓正寰的聲音才從裏面傳出來,“用木偶符鎮法。”
“木偶符鎮法?那是什麽東西?”我不解的問。
符鎮法我倒是知道,就是把咒語寫在紙上,開壇做法,而後焚燒深埋,或者刻在石頭上,做完法事之後把石頭立在地窖裏,并且把地窖封死,永不再用。
“木偶符鎮法取自古時的厭勝之術。”他淡淡的說。
我明白了,就是紮小人的東西。
但是他這麽一說,我突然想到了齊陽和姥姥曾經的木頭人,難道那也是取自厭勝之術?不是簡單的鬼魂本體?
最後在韓正寰的指導下,用桃木簡單弄出一個小人來,紅紙做衣服。紙上書寫鎮魂咒,洗漱之後,讓璇子坐在桌案前面,額頭上貼着三昧真火符,莊重的開壇做法。
手持桃木劍,一手抓着黑糯米,邊念咒邊将黑糯米灑向璇子,等我繞着桌子轉了九圈之後,猛地把手裏的劍刺入木頭人身體裏。
而後一縷幽光竄入地窖,紅紙上的符文刻在木頭人身上,我籲出一口氣,把最後一把糯米灑向璇子。
她頭頂的三昧真火符猛地燒起來,身上的絨毛被燒焦,等到符紙的火光一滅,她已經恢複如初。
我把劍放在案桌上,顧不得休息,又趕緊把桌子上的木頭人送入地窖,擺在入口處,前面恭敬的放上供品。
這才從裏面出來,一屁股坐到地上,“把這地窖封死。你們以後别再用了。”
李大爺連忙點頭。
我和齊林扶着杜衡往家裏走,一路上她偷看我好幾眼。
把杜衡送到大壯他們的營地裏後,回去的路上,齊林終于忍不住了,失落的說:“看着我喜歡的男人爲别的女人受傷,我這心裏還真是五味雜陳。”
“林子,對不起,我跟杜衡沒啥的,就是……”看她眼睛有些紅,我連忙跟她解釋。
她嗔我一眼,“你道歉幹啥,又不是你逼着他去的,我就是感歎一下我這場失敗的暗戀。”
我這才放了心,“你不算是暗戀,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歡杜衡。”
“啊啊,你别說話,好好的讓我傷心五分鍾。”齊林抓狂說。
我本想把韓正寰放到後山去,但他不去,非要回家,聽到他說回家這兩個字,我眼睛莫名的有些澀。
那就回家。有他,我也有了家。
我們進屋的時候,齊浩正在喝茶,姥姥坐在他旁邊,兩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怎麽了?”我心裏有些打鼓,問他們。
齊浩看了姥姥一眼,說:“丫頭,你别哭,我找到侄女婿的屍體了。”
我一怔,“屍體?”
“嗯,在西園的墳地裏,我這兩天就是去肅城把他的屍體帶回來,放屋裏了。”他說。
我想半天,終于想明白了,他說的應該是虎子的身體,他不知道韓正寰身體和魂魄分離着,估計看見他的身體都以爲他沒了。
往屋裏瞟了一眼,韓正寰的身體竟然是完好的,身上一點燒焦的痕迹都沒有。
“叔,你是在哪裏找到的?”我皺眉問。
西園那麽大火,他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齊浩道:“在西園的陵墓裏,找到他的時候身上裏裏外外的趴着好幾層的長蟲,都烤焦了。”
我想起西園那些長蟲來,心裏突的一涼。
忙着把窗簾拉上,把柳木匣子拿出來,“韓正寰,你的身體找到了,趕緊回去呀。”
柳木匣子沒有一點反應,“你還在裏面嗎?”
“嗯。”他淡聲說。
“你回去呀,身體已經找回來了。”我着急的說。
姥姥歎息一聲,道:“他回不去。”
我身體一僵,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轉身看向姥姥,“爲什麽?”
“沒有五瓣蓮,他無法回去。”姥姥說。
“怎麽會沒有?他身體裏明明有的。”我急紅了眼,心裏越來越不安。
姥姥看我一眼,道:“如果我沒猜錯,他在肅城應該是以地獄業火爲引,千年厲鬼爲祭,極陽之氣爲輔,将五瓣蓮封入了你的體内,以此來壓制你體内的陰煞之氣。”
“所以,他是把自己體内的五瓣蓮封進我的身體裏?”我眼淚不由得掉了下來,拿着柳木盒子,“你怎麽這樣呀,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麽辦?”
千年厲鬼應該是木若,極陽之氣便是齊林了。
他柔聲道:“我沒事。”
“這事原也沒有别的辦法,你生來就是極陽之體,卻莫名其妙的招惹了渾身的陰煞之氣,這本就不相容,若你是普通人還好,但你現在是道士,用符的過程中,稍有不慎,兩者便會厮殺起來,這也是你身體裏忽冷忽熱的緣由。”姥姥解釋說。
我低頭坐在床沿上,心裏後悔極了,怪不得他以前不讓我用招魂幡,也不讓我用血。
“那你可怎麽辦?”我郁悶的說。
他輕笑着說:“我無礙,稍事休息便好。”
“好什麽好,地獄業火的炙烤,就算是冥王去了,也不一定受得了。”姥姥道。
“那現在可怎麽辦?有什麽法子幫他麽?姥,你倒是把話說完呀。”我帶着哭腔說。
姥姥看着我,歎氣說:“他雖然将五瓣蓮封入你的體内,卻也要忍受地獄業火九九八十一日的炙烤,逆天而行總是要受些懲罰,這便是天道輪回。”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原本他要是挺過去,也不過就是沒了五瓣蓮而已,但如今他爲了救你中途強行沖出來,五日之内,若是不能找到五瓣蓮重新封魂,他必魂飛魄散。”
我身體霎時間一片冰涼,死死的咬着嘴唇,眼淚簌簌的掉。
擡手狠狠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沒臉哭,要不是我太莽撞,也不會逼到那個地方,韓正寰也不會提前出來。
“别哭,這事是我沒跟你說清楚。”他輕聲說。
“嗯,我沒哭。”我說着。突然想起在陵墓裏,陳二狗子放進棺材裏的那片五瓣蓮,當時爛臉女人從裏面鑽出來了,那她很可能有一片五瓣蓮。
我眼前一亮,“韓正寰,在陵墓裏的時候,我看見陳二狗子放了一片到棺材裏,那個爛臉女人……”
“不行!”
我還沒說完,他立馬說:“你不許去,這事自有我和陸逸晨去辦,你隻要老實的待着别闖禍就好,現在你身體裏的五瓣蓮還不穩定。”
“可是我着急,隻有五天的時候。”我抱着柳木盒子,真想抽自己兩巴掌。
他放緩了語氣,道:“五天足夠。”
我悶頭坐着,猶豫着要不要再去一次劉同舟的宅子。
我怕自己再好心辦壞事,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袖手旁觀。
韓正寰的魂魄十分虛弱,熬到晚上我再也坐不住了,拿上他給我的隐身符和辟邪符,又準備了四十來張的符紙,偷偷的往縣城走。
剛走到村口就看見齊林站在一輛小轎車旁。見我過來,她勾着我的肩說:“還是我聰明,知道你肯定會出來,提前把三叔的車借來了。”
我歎口氣,又把桃印和桃木釘給她,“林子,你總是這麽不要命的跟着我,圖啥呢?”
“我想知道我爸媽是怎麽死的,也想找個生活的目标。”她苦笑着說:“奶就希望我渾渾噩噩的活着,每天看着我就像是看見我爸,她就滿足了,但我不想這樣,我想搞清楚當年的事情,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爸媽爲啥要去那個假墳。”
“那你到時候小心點。”聽見她這麽說,我也不好再說别的,隻能叮囑她小心,又把身上的辟邪符給她。
她笑着點頭,“小冉,我其實挺羨慕你的。”
“爲什麽?”我有些驚訝。
“有喜歡的……鬼,身邊也有親人。”她說。
我苦笑道:“你羨慕我,我還羨慕你。你有羨慕我的時間,還不如想想怎麽過好自己的日子。”
她有片刻的失神,怅然道:“自己的日子?看情況吧。”
說完,她帶着我飙車去了縣城。
第三次來到劉同舟的宅子,我拿着羅盤在院子裏走了半天,羅盤毫無反應。
最後我隻能把羅盤收起來,從前院慢慢地往裏走,這是,在路過後院正屋的時候,我猛地頓住腳。
“這地方,怎麽看着有點不勁兒?”我皺眉道。
“沒什麽不對吧,不就是房子嗎?而且這裏面杜衡他們已經詳細檢查過了。”齊林說。
“不一樣。”我跑到後牆上,拿磚頭表面的水泥敲下來,發現裏面果然是石頭。
我心頭大喜,便往屋裏走邊跟齊林解釋說:“從我第一次進屋就覺得這房子的後牆比磚蓋出來的牆要厚,當時沒大在意,但是今天用符鎮法卻提醒了我。”
“什麽意思?”齊林納悶的說。
我走到屋裏,對着後牆一陣的敲打,把上面的水泥敲打下來,果然看見上面刻着字。
齊林湊過來,驚訝的問:“這是什麽?”
“這就是這宅子裏一切平靜的原因,這是文字符鎮,這一整面牆上都刻着符文,再有得道高人的加持,所以才會壓下這宅子裏的鬼氣。”我興奮的說。
“你是怎麽知道牆上有東西的?”她問我。
我邊敲水泥邊解釋:“石頭壘的牆跟磚壘的牆不一樣,比磚牆要厚些,劉同舟家裏這麽有錢,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用石頭牆,裏面肯定有問題。”
齊林也開始跟我敲打,“那你都敲下來幹什麽?”
“我要看看用的是什麽符咒,才好推斷這裏到底發生了啥事。”我到。
“小冉,你沒覺得牆上有點黏?”過了一會,她突然說。
我從興奮中回過神來,打着手電的仔細的看,突然心中一凜,拉着齊林就往後跑。
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傳來,牆上竟然開始往下流血水,裏面還帶着白沫,仔細看還有白色的蟲子在蠕動。
不過,那些蟲子一從牆裏出來就開始變得幹癟。
我脊背一涼,感覺齊林的手有些涼,而且手下的皮膚還在一鼓一鼓的動着。
不動聲色的從兜裏拿出一張鎮魂符,反手就朝着她貼過去。
眼前一道血霧,她猛地甩開我的手,退到院子裏。
我剛想追上前,就聽見齊林虛弱的聲音:“小冉,救命。”
轉身一看,就見齊林直挺挺的立在牆邊,身上還有白色的蟲子在爬,凡是被蟲子碰到的皮膚都開始腐爛。
我忙着跑過去,挑開她身上的蟲子,一張辟邪符貼在她的頭上,同時抓出一把黑糯米打在她身上。
她身上的蟲子登時化成一團團的血霧消失不見看,她痛呼一聲,從牆上掉了下來。
我把她扶起來,扶着她走到院子裏,剛出正房的門就看見院子裏還站着一個齊林。
她一臉驚恐的指着我:“小冉,你快松開她。”
“你是什麽東西?靠,竟然敢冒充老子。”我扶着的齊林怒罵道。
我更加用力的抓着她,冷笑着:“自己找死。”
說着,我手裏的木頭劍直接往她心口捅進去。
她臉色蒼白,身體顫抖着,“小冉。你爲什麽要殺我?”
“你身上的臭味太重了。”我說完,一腳踢在她的肚子上,把她踢倒在地上。
她在地上滾了幾圈,原本完好的身體瞬間潰爛流膿,變成了那爛臉女人的模樣。
齊林跑到我身邊,笑着說:“你居然沒認錯。”
我面上平靜的笑笑,其實心裏在哀嚎,我認錯了,隻是後來醒悟過來而已。
爛臉女人猛地從地上躍起,像個貓一樣攀到樹上,空蕩蕩的眼眶對着我的方向,張大嘴發出一聲凄厲的貓叫。
随着這聲音,四周竄出許多黑影,幾十隻黑貓将我跟齊林圍了起來,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像被人割斷喉管一般。
齊林抓着的衣服,抖着聲音問:“小冉,咱們怎麽辦?”
我也是第一次遇見這個東西,心裏也是發慌,把身上的隐身符給齊林,“你站到原地。不要動,不要發出聲音,他們會覺得你就是個木頭。”
“那你呢?”她臉色發白的問我。
我把所有的符紙都裝在身上,沖她笑笑,鄭重的說:“今天,讓你見識見識……我是怎麽被鬼揍的。”
說完,我直接朝着那樹上的爛臉女人沖過去,手裏的符紙一張接着一張的貼在那些貓的身上。
這些貓應該就是井底那些貓骨的魂魄,它們現在完全是發瘋般的往我這邊沖。
我到底是沒有它們速度快,很快身上就挂了彩,臉上被撓了一把,疼得我全身發抖。
還沒來到樹下,身上的符紙就已經用光了。
我直挺挺的站着,眼神兇狠,那些貓看我這樣都有些猶豫,不敢直接沖上來。
其實現在我已經累的不行,但是看着樹上那爛臉女人,我心一橫,今天無論怎麽樣,我都要把五瓣蓮拿到。
想到這裏,我從包裏拿出招魂幡,狠狠的插到地上。
一看見這個,無論是爛臉女人還是那些貓都被吓的後退了些。
趁着這個機會,我拿着刀子,用力在大腿内側劃了一刀子,疼得我眼淚立即流了下來。
沒有血,我有淚,伸出手指沾着眼淚在木頭劍上畫了一道鬼代符。
鬼代,便是召喚地獄惡鬼上我的身,讓其爲我辦事,這樣的法子基本上沒有道士願意使,因爲一不小心身軀便會被鬼奪走,就算是最後惡鬼離開,自身也會因爲陽氣盡失,大病一場,還要折三年的陽壽。
這便是鬼代的代價,要不然誰都可以召喚惡鬼,這世間的秩序可就亂了。
畫好符後,我腳踩罡步,舉着木頭劍淩空畫了個太極圖,朗聲道:“魑魅魍魉魂鬼怪,汝者身代,汝者身從,敢有違者,永不出身,吾奉三山九侯律令攝!”
話音剛落,我身邊頓時盤旋着一股陰風,耳邊響起一個女人尖銳的笑聲,眼前黑了一瞬。
“呵呵呵……”陰風停下,我的嘴角緩緩勾起,臉上的肌肉不自覺的抖着,陰笑着看着四周的貓魂。
“這麽多,肯定好吃。”從我嘴裏發出的是軟膩而又帶着陰冷的聲音。
我心跳很快,身體冰涼,全身的骨頭都仿佛凍住了。
心道:大姐,你幹活不?不幹活趕緊走,沒見我這正是關鍵時刻,别廢話,上啊。
我身上的惡鬼冷哼一聲,目光淩厲的看向樹上的爛臉女人,然後猛地轉身朝着四周的貓魂沖過去。
速度奇快,手法特别準,幾乎是一招掏心,然後把掏出來的鬼心拼命的我嘴裏塞。
我被熏得直翻白眼,靠,我弄上來個餓死鬼。
樹上吱呀一聲,那爛臉女人站起來,似乎要跑。
我急得不行:快别吃了,趕緊去抓住她,回頭我燒個幾斤的紙錢,再給你上供一頭肥豬。
“這可是你說的。”她大喊一聲,身形猛地躍起,跳到樹枝上,對着那爛臉女人就是一腳,隻聽咔擦一聲脆響,那女人直接跌到樹下。
“竟然是你?”那女人驚駭的道。
我身上的鬼冷笑一聲,雙臂展開,很拉風的從樹上翩然落地,一腳踩在她的脖子上,使勁一碾,爛臉女人的頭和身體就分了家。
我默默的看着這一幕,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把我虐的要死要活的東西,居然把她兩下子就收拾了。
我身上的鬼一彎腰,對着那爛臉女人的心髒就抓了進去。
“卧槽,大姐,你别這樣,她這都爛了,不好吃,你可别吃。”我看着她從那爛臉女人的胸口把她還在跳動的心髒掏出來,胃裏直犯惡心,她要是敢放我嘴裏,我……好像也沒辦法阻止她。
誰知,她竟然一使勁,直接把心髒攥爆了,從裏面拿出一塊五瓣蓮來,“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
她把東西放進我兜裏,突然往左一躍,抓住最後一隻貓魂的尾巴,掏出鬼心,放進嘴裏,還吧嗒吧嗒嘴,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等到她把這鬼心咽下去,身體一輕,我直接趴在地上。
“記得我的紙錢和烤豬。”鬼大姐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我全身疼的要命。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趴在地上,腦袋昏昏沉沉的,而且胃裏很難受。
“小冉,你沒事吧?”齊林把我從地上扶起來,雙眼發亮的說:“你怎麽突然變得那麽厲害?”
我搖頭,喉嚨動了幾下,最後還是沒忍住,蹲到牆角吐了半天。
剛吐完,就感覺耳邊倏地靜了下來,一點風聲都聽不見。
慢慢地回頭,就看見齊林坐到地上,驚恐的看着不遠處,木槿正站在爛臉女人的屍體旁,怒氣沖沖的看着我們,身上黑氣萦繞,臉色白的跟瓷片一行,“你竟然敢殺了她。”
我咽了口唾沫,緊緊地握着兜裏的五瓣蓮,深吸口氣,大氣凜然的說:“她要殺我。我不過是自衛而已。”
說着,我走到齊林身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不着痕迹的将五瓣蓮放進她的兜裏,小聲說:“她的目标不是你,你趕緊跑,把這東西給韓正寰送回去。”
“小冉,咱們一起走。”她抖着身體,卻又沒有任何想逃的意思。
我急得不行,“林子,趕緊跑,幫我把這東西給韓正寰,這比我的命還重要,求你了,快跑……”
她看了木槿一眼,沖我點頭,轉身就跑。
我擋在木槿跟前,冷笑着說:“你的責任是救護隊長麽?木若出事你來救,這女人出事還是你來救,你不累呀?”
她表情愈加猙獰,一轉身頭上黑發朝着我撲過來,我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躲開的意思。
真的沒有力氣,感覺随時都能暈倒。
就在她的頭發要碰到我的那一刻,一道陰風吹過我,緊接着我腰上一重,竟然是韓正寰憑空出現,将我護在懷裏。
“你怎麽來了?快回去,你本來就挺虛弱。”我着急的說。
他在我頭上揉了一把,臉上的笑容很溫柔,“沒有讓我的女人爲我沖鋒陷陣,我坐享其成的道理。”
說完,在我唇上親了下,而後把我推開,手握裂魂刃,冷冷的看着木槿。
“你們竟然三番四次壞我的事。”木槿惡狠狠的說着,開始快速的搖晃着手裏的鈴铛。
一聽見那鈴铛的聲音,我腦袋裏開始嗡嗡的響,眼前忽明忽暗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
韓正寰伸手在我眼前揮動了一下,那種眩暈的感覺瞬間消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弄個破鈴铛就想困住我?”
隻見他緩緩舉起手上的裂魂刃。往前走了兩步,在他的手背上太陽和月亮交織的圖案若隐若現。
裂魂刃上慢慢燃起昏黃的火焰,外圍還纏繞着一層的黑氣。
木槿臉色一白,“你竟然煉化了地獄業火?”她說完,手上搖鈴的動作加快。
韓正寰嗤笑一聲,手上的裂魂刃猛地向她揮過去,一條火蛇朝着木槿蜿蜒而去。
在碰到木槿手上的鈴铛的那一刻,她手上的鈴铛應聲破碎,她慘叫一聲,身影直接化成無數塊碎片。
就在那些碎片要消失的時候,空中仿佛一隻無形的大手,把那些碎片收納起來,轉瞬間消失。
我發愣的看着半空中,有些懷疑自己剛剛出現了幻覺。
韓正寰沒有去追,走到我身邊,把我抱在懷裏,“疼麽?”
聽見他的聲音我才回過神來,“不疼。”說完伸手在他臉上摸了兩下,他現在還是那副古裝打扮,但我已經可以摸到他了。
“你好了嗎?”我高興的問他。
“嗯,不過是一時的虛弱罷了。”他說着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不是說過,不讓你過來?”
我沖他讨好的笑着,“我就是來看看,對了,咱們快回去,我找到一片五瓣蓮,就在林子兜裏。”
他臉色更加嚴肅,低頭湊近我,唇已經快要碰到我的。
我心裏有點害羞,但也沒躲,等着他來親我。
誰知道他隻是湊近我,在我嘴巴周圍聞了半天,臉色黑沉,“你竟然用了鬼代咒?”
我被他吓得心裏一抖,低頭沒說話。
他看我半天,也沒再說啥,臉色十分難看,明顯是氣極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就想把五瓣蓮搶過來,我不想讓你魂飛魄散。”我摳着手指甲,小聲的說。
良久,他歎氣道:“不可再有下次,知道麽?”
我身後摟住他的脖子,忙着點頭,“不會了。”
現在我胃裏還難受着,可不敢再有下次。
韓正寰跟我到家的時候,齊林已經等在家裏,見着我平安回來,她高興的直掉眼淚。
找到五瓣蓮,韓正寰拿上就回後山去封魂了,我又吐了一通,顧不上睡覺,連夜去買了一頭烤豬和一袋子的紙錢,在院子裏擺了通陰法陣。
邊燒紙錢邊念叨:“謝謝鬼姐姐,快來吃吧。”
念叨了十來遍,紙錢冒出的煙凝聚成了人形,盤旋在烤乳豬上空,沒一會耳邊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響:“妹子,以後再有這樣的好事還來找我。”
我嘴上應着,暗中撇嘴,找你才怪,我可不想再吃鬼心。
把她給打發掉。我這才洗了個澡,一頭栽在床上,腦袋昏昏沉沉的,身體一陣冷一陣熱,額頭滾燙。
迷糊的時候好像聽見以前經常給瘸子輸液的醫生的聲音,“感冒發燒,先輸液看看,不行的話就去大醫院。”
姥姥連連道謝,坐在我身邊直歎氣,“爲了他,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值得麽?”
值得!
我心裏說着,想要睜開眼睛卻沒有力氣,等到姥姥出去,我又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拉進一個帶着寒意的懷抱。
嗅着熟悉的氣息,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把手放到他的肋骨上,察覺到是有溫度的。
我心中一喜,掙紮着睜開眼睛,就看見韓正寰目光幽深的凝着我。
“你好了嗎?”我說着。爬到他身上,往他後背看了半天,确定沒有任何血窟窿,這才開始放心了。
韓正寰抱着我躺好,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笑容,“躺好,别亂動。”
我乖巧的在他懷裏躺好,突然想到在肅城的珠子,忙着爬起來把珠子拿出來,獻寶似的說:“你快把這個收好,等到下次噬心之痛發作的時候用。”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把我拉到懷裏,捏着我的下巴說:“丫頭,以後切不可再做這樣危險的事,知道麽?”
“嗯。”我沒心沒肺的笑着,開心的抱着他,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安定。
“韓正寰,爲啥我現在都沒血了?”我郁悶的說,“我可以不用招魂幡,但是這沒血好不方便,畫個血符都不行。”
他把我抱得更緊些。沒回答我,反而說:“明日,我教你道法。”
我眼睛一亮,仰着脖子看着他,“真的嗎?你不是說我不能學嗎?”
他無奈的說:“與其讓你總是劍走偏鋒,還不如教你些正統的招式。”
“好,我一定好好學。”我在他臉上親了口。
他寵溺的笑着,在我的背上輕輕的拍着,“睡吧。”
我枕着他的胳膊,突然想起了達達,疑惑的說:“韓正寰,你說達達是怎麽回事?還有劉同舟,他爲啥跑到肅城去,花那麽多錢弄個假墳呢?而且上次沒見到他的屍體呀。”
“劉同舟不過是個工具罷了,弄這麽大的陣仗是爲了養屍。”他語氣有些嘲諷,道:“可惜,最後隻弄出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我想起了那個被鬼大姐直接掏心的爛臉女人,如果她就是假墳裏要養的屍體的話,這次養屍還真的挺失敗的。
“達達呢?”我又問他。
韓正寰的手往我腰下走,“把他留在你身邊,以後會有用。”
“什麽用?”我又問他。
他搖頭失笑,湊到耳邊暧昧的說:“你就打算問我一晚上的問題?”
我耳根泛紅,推了他一把,“老夫老妻的,直接幹活,别調戲我。”
“我更喜歡調戲你。”他沉聲笑着,翻身在上,低頭親住我,雙手在我身上興風作浪。
我緊緊的抱着他,跟他一起沉淪瘋狂。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我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昨天晚上是場夢?
我忙着穿好衣服,走到客廳的時候才松了口氣,韓正寰正站在院子裏跟姥姥說話。
我躲到門口偷偷聽着。
“你是真心的想要跟丫頭在一起?”姥姥冷聲問。
韓正寰點頭,“是。”
“能告訴我爲什麽是丫頭麽?”姥姥審視着他,“明明有那麽多選擇,你爲什麽會看上丫頭?不可能是相貌,更不可能是丫頭那沒出息的性子。”
我暗中撇嘴,這真是親姥。
“因爲,她就是她,任何人都無法取代。”他笑着說。
我聽着心裏甜滋滋的,這是變着法兒的誇我獨一無二麽?
姥姥歎口氣,聲音苦澀的說:“這麽多年,我恨你,恨丫頭,更恨自己,本來還擔心她一個人會吃虧,現在有你在,我也放心了。”
我聽着姥姥的話,心裏也很難過,邁着沉重的步子回了房間。
吃完早飯,我突然想起今天是瘸子的忌日,狠狠的拍了自己一巴掌,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
匆忙準備好上供的東西,就往山上跑,這段時間沒上來,瘸子墳前邊的草長的挺高。
雖然現在他的身體和魂魄都不在,但是我還是習慣來這裏跟他說說話。
“瘸子,我有了喜歡的人,他對我挺好的。”我笑着說,“虎子你還記得嗎?她媽帶着戶口本跑了,沒法登記。”
“不過我們拜過堂。你就勉強當我們結婚了吧,行不?”
說着話,我突然聽見身後有響動,剛要轉身脖子上就橫着一把殺豬刀。
看着刀身上暗紅的血迹,我擠出一臉的笑容來,“這位大爺,您是劫财還是劫色?”
回答我的是肚子挨了一拳,麻袋罩頭,身上被捆的跟蟲子似的,要跑的話我隻能在地上蠕動。
被男人拖着走了挺遠的,我才被扔到地上,幾聲快速的交談後,我頭上的麻袋被拿下來。
我眯着眼睛看去,就見七八個男人死死地盯着我,爲首的竟然是那個要把我沉塘的中年道士,而且齊陽竟然在裏面。
他靠着樹,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把四周看了一圈,心裏一寒,這可不是後山了,這是後山旁邊的大砬子,平常根本沒人上來。
“你們抓我要幹啥?”我盡量讓自己鎮定起來,問他們。
中年道士冷笑着,“後山的寶貝在什麽地方?”
我笑着說:“你指的是什麽寶貝?道上的人都知道,我們這後山,除了冤魂,再也沒有别的,不信的話,你們問我爸。”
說完,我看向齊陽,語氣親昵的說:“爸,你說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