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正寰臉色一沉,看向杜衡:“跳上去。”
我被吓的完全懵了,根本沒明白他的話,這些東西看着像是活着的,胸腔還在鼓動,跟呼吸一樣。
而且他們一出來,水裏的秃皮長蟲也在跳動着,想要過來攻擊我們。
杜衡點頭,往上瞅了一眼。
一條秃皮長蟲過來要咬我,我彎腰躲開,身後一聲嘶吼,從縫隙裏跳出一隻怪物,張着長滿尖牙的嘴,朝着我的脖子撲過來,韓正寰飛起一腳,将他踢進水裏。
水裏的秃皮長蟲像是瘋了一樣的沖過去,在那東西身上使勁的咬,原本清澈的水變得鮮紅。
說實話,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麽多血,真是吓得的腿直軟。
“小心。”杜衡突然把我推到一邊,然後朝着我身後跑過去。
我轉身就看見他迎上一個怪物,一腳踩在他的肩膀上,咔擦一聲,那怪物被踩得癱在地上,沒有任何眼白的眼睛盯着我,眼中滿是不甘。
杜衡借力直接抓上頭頂的縫隙上,陳二狗子想要把他踢下去,去被杜衡抱住腿,趁機躍了上去。
韓正寰把我護在懷裏,所以我并沒有遭受到多少攻擊,子心和齊林就慘了,一直尖叫着反抗。
杜衡上去後,隻聽一聲悶哼,沒過一會他從上面丢下一個鐵鏈來,“爬上來。”
“上去。”韓正寰踹開正擋着路的那隻怪物。
這些東西骨瘦如柴,卻力氣奇大,而且似乎根本不怕打,胳膊斷了、腿斷了,根本不在意,像是不知道疼一般,就是拼命的向我們攻擊,而我是重點進攻對象。
并且,這些東西竟然是吃人的,高躍的屍體倒在地上,被撲上去的一個怪物一口咬斷了脖子。
韓正寰托着我的腰讓我上去,我忙着抓住繩子,不經意間看見齊林被一隻怪物掐着脖子,就要咬到她了。
我直接把手裏的鐵鏈掄了一圈,朝着那東西打過去,把他拍飛在牆上。
“林子,過來。”我跟她大喊。
齊林從地上爬起來,“趕緊上去。”
我把鐵鏈交給我,拿着地上的棍子開始揍那些怪物。
“丫頭……”韓正寰目光複雜的看着我。
我沖他笑笑,“有你在,我不害怕。”
他歎口氣,跟着我一起擋着那些怪物,先讓子心和齊林上去。
“韓正寰,他們是啥東西?不能用符嗎?”我快沒力氣了,拼命的把最近那個拖着半邊身子的怪物踢到旁邊的水裏。
他皺眉說:“這些并不是鬼,符紙沒用。”
“靠,那這些家夥是啥東西?”我心裏一沉,這陵墓裏還能活下來人?
韓正寰沒說話。看着子心和齊林上去了,把鐵鏈捆在我的腰上,跟杜衡喊:“往上拉。”
“你呢?你不上來嗎?”我急紅了眼,“你給我松開,咱們一起往上爬。”
他笑着搖頭,“你先上去,我攔住這些東西,不用擔心我,他們傷不了我。”
我想要解開鐵鏈,他在我眉心一點,我再也動不了,想要說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任由着杜衡把我拉上去。
“你上來呀,韓正寰。”我一到上面,身體立馬恢複,趴在洞口跟他喊。
他手持裂魂刃,衣角帶血,看向我的目光滿是柔情,“丫頭,聽話,一直往前跑,别走回頭路。”
“你上來。咱們一起走。”我急得直掉眼淚,想要下去,卻被杜衡和齊林死死抓住,“你們放開,我要去幫他。”
韓正寰最後看我一眼,而後目光突的淩厲起來,徒手将一隻怪物的頭擰下來,沖着旁邊牆上的凸出來的地方一砸,腦漿迸裂,同時這道裂縫也緩緩的合上。
我死命的拽着,哭着跟他喊:“你出來啊,你上來。”
他沒有任何回應,如戰神一般站在裂縫下,擋着那些怪物。
在裂縫就要合上的時候,杜衡把我拉開,我的手才沒被夾斷,與此同時一道冷風吹了上來。
我呆呆的看着已經合上的地闆,泣不成聲,機關,這裏一定還有機關。
想到這裏,我從地上爬起來,開在四面牆上敲打着,每一個凸出來的石塊和裝飾杜按了一邊,也試了陳二狗子的口哨,可是沒有任何用。
最後搬起角落裏的大石頭,發瘋般的往那道裂縫處砸,想要把哪裏再砸開。
杜衡把我手上的石頭扔掉,凝着我的眼睛:“小冉,冷靜點,按照韓正寰的本事,他絕對不會出事,現在咱們的要做的是往前跑,先出去再說。”
我呼出口氣,喃喃的問他:“真的不會出事嗎?”
沒人知道韓正寰對我有重要,我本是個沒有生活目标的人,無數次想過要跟身邊的鬼魂玉石俱焚。
沒有了他,我真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麽過頭。
這是我人格中的畸形,對他的重度依賴。
“不會,你相信我。”杜衡很肯定的說。
我眼神飄忽的點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好,咱們趕緊離開這裏。”
說完這話,我才顧得上仔細打量這地方,這就是一家空蕩蕩的屋子,在角落裏堆着幾塊石頭,隻有一個出口。
“嗯,你們好好跟在我身後。”杜衡打頭陣,帶着我們三個女人從這間墓室的出口往外跑。
邊跑齊林邊念叨:“這肯定不是個道士的墳,不然爲啥沒有個鬼魂,反而是那麽多活着的怪物呢?”
我仔細一想,也深有同感。
隻是在拐彎時,子心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剛一回頭,她就使勁的把我撞到牆上。
這牆竟然有道門,我直接摔了進去。
她也閃身進來,冷笑着看着我。
這事情隻是一瞬間,無論是杜衡還是齊林都沒有察覺。
看着她臉上熟悉的陰笑,我冷靜的從地上爬起來,“木若,你想幹什麽?”
聽見我的話,子心雙眼一閉,身體軟趴趴的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木若的身影出現在她旁邊。
她目光陰毒的看着我,“陸冉,你可知道我爲何這麽恨你麽?”
“說來聽聽。”我冷聲道。
她哼笑一聲,指着我身後說:“去看看那棺材。”
我警惕的往後退幾步。果然摸到了一具棺材。
“盡管看,今天我就要讓你知道當年的真相,看你還有沒有臉跟韓正寰在一起。”她雙手抱胸,冷聲道。
我心裏一沉,緩緩回頭,就看見棺材裏躺着一個小女孩,身上全是鮮紅的傷痕,臉确實完好的。
看清那張臉之後,我差點驚呼出聲,這是一張跟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看清了?那就是韓正寰會看上你的理由。”木若冷笑着說。
我壓下心中驚駭,裝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樣子,“這能說明什麽?世上長相相似的人何其多,與我有什麽關系?”
她笑容癫狂,摸着自己的臉,“你盡管裝,當年若不是因爲你,那些人怎麽能抓到他?”
“你是不是做鬼時間太長,記憶混亂了?這樣的話也指望我能信?”我輕哼一聲,做好了随時咬破手指的準備。
“不要以爲你曆經輪回就能把撇清你欠我的,明明我長得比你美,比你聰明,爲什麽到了最後他是拼死護着你?眼睜睜的看着那些臭道士把我生生的折磨死。”她說着,雙目漸漸發紅。
我心裏更加警惕,等着她說下去。
“我在磨盤村苦等他五年,日日爲他挑水,隻盼他能正經看我一眼,甚至爲了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他面前,拜木槿那個賤人爲師,可他從未正眼瞧過我,卻對你這個沒爹沒媽的雜種那麽好。”
她憤憤不平的說着:“這麽多年我受盡折磨,忍受着分魂之痛,隻爲了用杜若的身份找到他,結果呢,他竟然又選擇了你。”
我聽着他的話,一時間腦子紛亂不已,她說的這些難道是千年之前的事情?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就憑一個長得跟我很像的女孩?
我心中冷笑,而且聽她這話,千年之前韓正寰對我這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小女孩也很好,這樣一來我就更不傷心了。
就算是韓正寰當年對她不好,我也不會因爲木若的三言兩語就傻不拉幾的去懷疑他,跟他吵架,他現在爲我做的,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所以,你是千年之前争寵沒争過一個小女孩,死了的這一千多年裏怨氣難消,才對我的敵意這麽深?”我現在理智已經回爐,腦子裏想的是把她制服,而不是被她牽引着去在意那些有的沒的。
看見我這樣的态度,她更加生氣了,“陸冉,你就是千年之前用來……呃……”
她猛地睜大眼睛,滿臉的驚訝和苦澀。
我往她身後一看,就見陳二狗子從她身後走出來,手上拿着一張符紙,看着畫法是出自吳山佐的手。
他一抖那張符紙,木若瞬間消失,符紙上出現一道花紋。
陳二狗子獰笑着走向我,我暗暗叫苦,對付木若我還能用血,對付他可就真的真的隻能拼體力了。
而事實上證明,作爲一名普通的女人,我跟他的體力毫無可比性,被他一拳打在肚子上,再也起不來。
并且,在我倒下的瞬間,我的身體再度不受控,我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擠在陰暗的角落一樣。
這種感覺,好像小時候被被韓正寰上身。
“韓正寰,是你嗎?”我心中一喜,忙着在心裏問。
可是我等了半天卻沒有任何回答,我的身體就跟死了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陳二狗子冷笑一聲,直接把我扛在肩上,走到西南角,在倒數第五塊石頭一按,竟然出現一道漆黑的通道。
他扛着我往裏走,我感覺這裏面陰風陣陣,十分潮濕,一路上還有水不斷的往下滴。
陳二狗子把我帶到一間很大的圓形墓室,在正中間的棺材形狀的石台上放着一具石棺,周圍黑壓壓的一片,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地的螞蟻。
跟先前那間墓室一樣,這次的石台周圍也圍着一圈的水,裏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秃皮長蟲,纏繞在一起。
我看着它們在水裏遊動。身上冒了一身的冷汗,怕陳二狗子直接把我扔水裏。
多虧他還有些良心,把我安然的放在一塊木闆上,上面還鋪着一塊黃布,黃布上畫着怪異的圖案,最上面是一個大鍾的簡化體,中間空白的地方鬼畫符似的寫着幾個字,再下面是一個大大的田字,最後是像城牆一樣的凹凸。
他又拿起一塊黃布蓋在我的身上,拿着刀子在我手心劃了一道,把我的血抹在一張聚陰符上,然後走到石棺面前,小心翼翼的把符紙放進棺材裏。
我手心疼的難受,身體也動不了,急得直罵娘,占我的身體也就罷了,倒是給我按住傷口,止止血呀,我的血老值錢了。
陳二狗子做完這些,脫光上衣,盤膝坐到地上,輕聲吟唱着。
随着他的吟唱。他的背後緩緩出現一個蓮花花瓣的樣子,好像是有塊鐵片從他的身體裏往外頂一樣。
突然,那塊鐵片頂破他的皮膚,從他的身體裏出來,落在地上。
他顫抖着手把那塊鐵片撿起來,再次放進棺材裏,然後轉身看向我。
看清他的臉後,我大吃一驚,他的黑眼珠完全不見了,跟攻擊我們的怪物一樣,隻剩下黑眼珠子。
嘴角帶怪異的笑容,舉着刀走向我。
我想要起來,卻始終無法控制我的身體。
“不管說那位大哥大姐,你占了我的身體,起碼得對我負點責任吧,不能眼睜睜的讓人把我砍死吧?”我在心裏說。
說話的時候,陳二狗子猛地彎腰朝着我紮過來,與此同時棺材來突然傳來嗬嗬的吸氣聲,一張臉從裏面伸出來。
眼眶空洞洞的,臉頰的肉都已将腐爛,嘴巴兩側被刀子劃開,導緻一張嘴看着十分的大。鼻梁被削掉,隻露出兩個鼻洞。
這不是跟在出雲觀的那張大臉一模一樣麽?
我去,這張臉是批量生産的麽?短短幾天我就看見仨。
眼看着陳二狗子的刀就要紮到我的心口了,我兜裏突然一熱,從出雲觀後山那道的那顆珠子滾了出來,慢慢發出幽幽的綠光,陸逸晨從裏面跳出來,一腳把陳二狗子踢進棺材裏,正好砸在那張臉上。
随即就是一聲骨頭碎裂的響聲,也不知道是那張臉還是陳二狗子的骨頭。
我雙眼冒光的看着陸逸晨,從未覺得他的形象如此高大。
但是仔細一想,全身猛地僵住了,他是從珠子裏跳出來的?那他是什麽時候進去的?
怪不得燕子說她找不到陸逸晨。
心思幾個轉換,我抖着嘴角,盡量讓自己冷靜,“韓正寰,你到底要幹什麽?”
沒人回答我。
“你特麽說話啊,既然你能早早的把陸逸晨封進珠子裏,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這裏的存在?”我被氣的不行,心情越來越沉重。
昨天我還在感歎幕後老大是子心,可是現在一看她也是局中人啊。
這次的事情,幕後的推手很可能是韓正寰。
陸逸晨看我一眼,轉身出了這間墓室,等到他離開,我是身體一輕,韓正寰出現在棺材前。
現在他又恢複了那副古裝扮相,厭惡的往棺材裏看一眼,然後從陳二狗子身上拿出那張封印了木若的符紙,随手把棺材揮到一邊。
自從韓正寰一出現,地上的螞蟻竟然自己跑了,就連水裏的秃皮長蟲都老實下來。
他走到我身邊,眼角帶笑的看着我:“丫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要幹什麽?”我抖着聲音問,總覺得他現在十分不對勁。
我現在能說話,身體卻還動不了。
他笑着,把我放在剛剛那口棺材在的地方,“韓正寰,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我再也發不出聲音。
陸逸晨回來的時候,身後竟然跟着目光呆滞的杜衡和齊林。
他一揮手,杜衡和齊林就像是被人控制着一般,躺在我的左右兩側。
我心裏越來越沉重,不經意間擡頭就看見這墓室的頂上竟然刻着一個太陽和月亮交疊在一起的圖案,我的位置正好對着太陽。
韓正寰從懷裏拿出一個完好的八卦鏡,放在我的頭頂,又從我的脖子上把他的血淚珠拿出來,給我含在嘴裏。
這才站定,手裏拿着銅錢劍,在食指上劃了一刀子,腳踩罡步,朗聲道:“東方扶桑,官稽首朝,結粦太陽,動明應景……”
一邊念着,一邊用血在銅錢劍上畫着符。
“急急咒至……”他大喝一聲,猛地把封印着木若的那張符紙擲到空中,用銅錢劍挑起來。
隻聽一聲慘叫,木若直接跌到地上。
韓正寰雙目一厲,手中的銅錢劍直接刺進她的心口。
木若滿臉的不可置信,眼角竟流出血淚來,“你又爲了她,犧牲我。”
韓正寰薄唇緊抿唇,手中的銅錢劍對着我的頭頂一劃,木若的血淚直接灑在八卦鏡上。
還有幾滴濺在我的臉上,我心裏一寒,不明白他這是要幹什麽。
在木若的血碰見八卦鏡的那一刻。八卦鏡陡然發出一道綠光徑直的射向頭頂上的太陽。
韓正寰一手畫着月亮的形狀,一手畫着太陽的形狀,嘴裏不聽的念着太陽咒。
房頂的太陽發出淡淡的光暈,籠罩着我。
我胸腔裏又開始灼燒起來,比以往都要強烈,仿佛下一刻我就要烤焦一般。
韓正寰閉上眼睛,手裏的銅錢劍直接刺入石闆中,雙手結成怪異的姿勢,對着木若揮舞。
屋子裏吹起一陣陣的陰風,水裏的秃皮長蟲好像被一股力量吸到半空中,扭動掙紮着。
木若神情絕望的看着韓正寰:“終究棋差一招。”
她的聲音剛落,韓正寰猛地睜開眼睛,右手對着秃皮長蟲一抓,它們頓時碎成一片血霧,左手一揮,木若的魂魄已經被他掐在手裏。
他神情冷凝,緩緩飄到半空中,洞頂太陽柔和的光線照在他身上,一層淡淡的血霧混着黑氣萦繞在他身邊,木若的身形漸漸變得透明。
等到木若的身形完全消失,韓正寰目光幽冷的看向我,看得我心裏一抖。
他對着杜衡和齊林做了個起的手勢,二人便從地上起來,他的食指對着他們的額頭,血霧和黑氣慢慢進入他們的身體,太陽的光線越來越強。
我身體的灼燒感也更加強烈。
就在我以爲自己下一刻就要爆炸的時候,韓正寰突然看向我,雙手用力的往後一收,已經送進杜衡和齊林身體裏的血霧和和黑氣再度被他抽出來,隻是現在二者已經融合在一起。
杜衡和齊林臉上出現一道道裂縫,就像是當初佳玲和小小臉上的紅痕一模一樣。
此時,韓正寰臉色蒼白,上身又隐隐的有血迹滲出來。
他沖我溫柔的笑笑,輕聲道:“丫頭,好好的。”
然後用力對着我一推,他手上的兩團黑紅的霧氣對着我撲面而來,通過血淚珠進入我的身體。
“啊!”
我痛苦的大叫着,身體裏就好像被推進一塊寒冰,跟先前胸腔裏的灼熱相對抗,半邊身子燒的不行,半邊身子卻是凍得難受。
我渾身抽搐着,每一寸的肌肉仿佛都在被攪動着。
太陽光晃得睜不開眼睛。
韓正寰身上煞氣四溢,目光冰冷,臉上有股陰狠的感覺。
雙手起勢。對着我頭頂的八卦鏡,嘴裏快速的念着。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分離了一樣,被一股力量吸着起來,但是一轉頭卻能看見我的身體還躺在地上。
心口越來越疼,好像有個東西要從裏面沖出來一般。
韓正寰突然落在我跟前,食指按在血淚珠上,好好的珠子竟然融化成一滴血流入我的嘴裏。
它一進入,我身體裏的冰冷和灼燒感瞬間消失。
而韓正寰他的身形也在慢慢的變淡,最後化成一點點,被吸進洞頂的太陽裏。
我想要叫他,張着嘴巴發不出聲音,腦子嗡的一聲,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哭聲吵醒的。
一睜眼就看見滿臉眼淚,并且布滿細小裂痕的臉,吓得我身體一震,差點一拳打過去。
“小冉,你看我的臉……”齊林哭的直抽,“我這是怎麽了?這是被上身之後,新出來的副作用嗎?”
聽她這麽一說,我忙着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沒有一點不适,并且還有一種莫名的酣暢。
這是怎麽回事?
我擡頭看向洞頂,那個太陽和月亮的圖案已經消失。
韓正寰呢?
我心裏一凜,他人在那裏?
“韓正寰,你在嗎?”我着急的大喊。
“别叫了,這裏除了咱們三個沒有别人。”杜衡說。
我回頭看向他,吃了一驚,他跟齊林一樣,臉上都是裂痕,我看了一圈石台旁邊的水道,别說秃皮長蟲,連水都沒了。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韓正寰到底做了什麽?
“小冉,我們的臉到底是怎麽回事?”齊林抓着我問。
我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驚詫,安撫她說:“這是陰氣驟失的反應,你等等,我給你畫一道聚陰符。”
說着,我咬破手指,結果擠半天也沒擠出一滴血。
杜衡臉色凝重,把他的手遞過來,“湊合着用我的吧。”
“好。”我拿着刀子他的手指上拉了個口子,拿着他的手指當筆用,在齊林胳膊上和他的胳膊上都畫了一張聚陰符。
然後盤膝坐在地上開始念聚陰咒,本來也沒抱啥希望,結果杜衡和齊林的臉竟然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愈合,等我的咒語念完,他們的胳膊上的聚陰咒已經消失,臉色也恢複正常。
我驚訝的看着他們,好家夥,我成了超人了麽?
我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厲害?
“我居然好了,小冉你可真棒,咱們趕緊去找出路吧,還有妹夫和子心,他們也不知道去哪裏了。”齊林着急的說。
我直愣愣的看向頭頂光秃秃的石壁,韓正寰,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先離開這裏。”杜衡拍闆,拉着我往外走。
我失神的跟在他身後,直到走到那間放着小女孩屍體的墓室才回過神來。
子心還在地上躺着,齊林去給她掐人中,我四處看着,卻沒看見那副棺材。
“這是怎麽了?”子心悠悠醒來,疑惑的看着我們。
我剛要說話,身後傳來一陣沙沙聲,頭皮一麻,“趕緊跑,身後有東西。”
我們四個順着通道拼命的往前跑,越跑空氣越潮濕,腳下還有積水。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回頭一看竟然是一片的秃皮長蟲吐着信子往我們這邊追。
“卧槽,這下死定了。”齊林突然驚呼一聲。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前面已經被螞蟻堵死了。
這真是前有狼後有虎,怎麽走都是死。
“小冉,能跟我一起死,你開不開心?”齊林突然問我。
我笑笑,敷衍道:“開心。”
剛說完,頭頂突然開始往下掉土,我一擡頭就看見一個鐵鍬的紮下來,被這洞掘出個豁口來。
齊浩扒着豁口往下看,見我們都在,面上一喜,“你們果然在這裏。”
然後他把豁口挖的更大,送下根繩子來。
我讓齊林和子心先上去,自己跟着杜衡在底下防備着。
詭異的是,無論是秃皮長蟲還是螞蟻都是停在不遠處,隻盯着我們,卻不上前。
等我跟杜衡也爬上來後,秃皮長蟲和螞蟻猛地沖向對方,戰況十分慘烈。
“咦,原來是它們在約架,根本不關咱們的事情呀。”齊林感歎道。
我看着拍拍身上的土,往四周一看,發現這裏竟然是出雲觀後山的亂葬崗。
“叔,你怎麽在這裏?”我不解的問齊浩。
他解釋說:“韓正寰給我說的,在處理這裏的屍體那天,他告訴我讓我今天這個時間過來,從這裏往下挖。”
我心中一驚,突然明白韓正寰說的那句話,隻準挖一層。
原來這就是他不讓往深了挖的原因。
想到這裏,我目光淩厲的看向子心,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說,你到底是誰?”
她掰着我的手,艱難的時候:“我是子心,我沒騙你。”
“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又問。
她歎息一聲,“我其實也不大清楚,就是我哥過來前曾經跟我提過這裏有個寶物,能破解我們的詛咒,而且你具體是什麽他也不知道。”
她說着,把袖子卷起來,“這是我族人的詛咒,每年陰曆八月二十五日都會有族人莫名其妙的死去。”
我往她的胳膊上一看,正好是個太陽和月亮交疊的印記。
“詛咒?”我松開她,看着她的胳膊,心裏翻起了驚濤駭浪,當時韓正寰做法的時候,洞頂就是這樣的圖案。
她點頭,道:“是,就是詛咒,就是因爲這個,千年來族人日漸凋零,到了現在隻剩下我跟哥哥兩人。”
“你的意思是,你哥還活着?”我皺眉問。
“嗯,本來我是以爲哥哥已經出事,但是進洞之時,我在入口處并沒有看見哥哥的屍骨。”子心紅着眼睛說。
我身上瞬間失了力氣,感覺眼前就是一團迷霧。
“你跟陳二狗子到底怎麽回事?”我又問她。
她在眼角擦了下,哽咽着說:“陳二狗子是哥哥的好友,還在我家中住過一段時間,哥哥對他十分信任,所以他來找我,說是要爲哥哥報仇,我便信了。”
“我跟韓正寰的事情,是他告訴你的?”我冷聲問。
子心點頭,“是,把你引過來的計劃,也是他想的。”
我差點沒站穩,摔到地上,想不通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杜衡直接把我背起來,“回去再說。”
我脫力般的趴在他的背上,不自覺的流出了眼淚,韓正寰去了什麽地方?
他爲什麽要對我用太陽咒?當時打入我身體裏的黑紅的氣體又是什麽?
我慣性的摸向脖子,卻沒摸到他送我的血淚珠。
不由得苦笑,看來那一切不是夢,都是真實發生的,血淚珠已經融化,流進了我的嘴裏。
“累就睡會,到了我叫你。”杜衡跟我說。
我點點頭,趴在他的背上,慢慢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時候,仿佛看見韓正寰對我溫柔的笑着,“丫頭,好好的。”
我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地變淡,直至消失。
我心裏一緊,猛地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躺在了旅館的床上。
杜衡正在擔憂的坐在床邊,看我醒了,遞給我一杯水:“好些了沒有?”
我掙紮着坐起來,腦袋有些輕微的疼痛,“還好,韓正寰回來了嗎?”
他搖頭,“在墓地裏面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垂眸不語。
他道:“當時我們明明一起往前跑,沒成想轉眼你就不見了,我跟齊林往回找你的時候,碰見一個穿着古裝的男人,然後就失去意識,等到清醒的時候,就是在那間墓室裏,臉上都是小口子。”
杜衡口中穿着古裝的男人應該是陸逸晨。
看他的樣子不得到一個解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想了想,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來,說:“當時我突然被子心拉到一邊的墓室裏,後來看見木若從她的身上出來。她要殺我,我就跑到了那間墓室,正好看見陳二狗子在裏面,我被他打暈,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杜衡目光沉沉的看着我,我使勁的控制着臉上的表情,沒崩盤。
好半天,他才點頭,“嗯,要下去吃飯麽?”
我心裏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相信了沒有。
“好。”我跟着他下了樓,心裏空落落的,韓正寰啊,你到底在做什麽?
“師祖母,你們這次回去,我能跟着一起去嗎?”吃飯的時候,子心小心翼翼的問我。
我想都沒想,直接拒絕,我總感覺子心沒把全部的事情說出來。
她失望的歎氣,念叨着說家裏就剩她自己了,高躍也沒能從陵墓裏出來,以後她可怎麽辦呐。
我似笑非笑的睨着她:“若是你今天把實話說出來,我就帶你走,否則甭想。”
她委屈的嘟着嘴,不再說話了。
“叔,韓正寰除了讓你去墳地等着,還有沒有說别的話?”我皺眉問齊浩。
他搖頭,“沒有,他當時隻說了這句話。”
我嗯了聲。
晚上躺在床上,心裏七上八下的,折騰到淩晨才眯過去。
結果剛睡下,齊林就在外面敲門,說是西園失火了。
我們一行人趕緊往西園跑,等我們到的時候,西園的火勢已經被控制住。
西園本身倒是沒啥事,燒得最旺的是後面的墓地那塊哦,火勢綿延到出雲觀,不像是山上的樹着火,更像是從陵墓裏面往外冒火。
我看着滾滾黑煙,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齊林,你那天看墓主人的生前介紹時,有沒有看出那墓主人的名字?”
她回想半天,道:“有,叫劉同舟。”
我暗暗記下這個名字。
等到山上的火徹底滅了之後。我去走了一圈,燒的真是幹淨,一隻螞蟻都沒跑出來。
陵墓一燒,我們再也沒有必要留在肅城,第二天就坐火車回家,比起來時的興奮,這次回去我真的是睡了一路,倒不是困,而是爲了逃避杜衡審視的目光。
到了縣城,我先去的燕子家。
“燕子,最近你有感應到陸逸晨嗎?”我直接問她。
她搖頭,故作輕松地說:“感應不到,大概我們的感應器失靈了吧。”
我扯扯嘴角,現在真的笑不出來。
她看我這樣,眼中滿是擔憂,“小冉,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動動嘴巴,最後還是沒說啥,“沒什麽,就是韓正寰說出去辦事,好久都沒回來,我有點擔心。”
“他那麽有本事。不會出事的。”她安慰我說。
我嗯了聲。
我出門的時候,燕子突然拉住我,小聲跟我說:“小冉,回去之後無論我媽跟你說什麽,你都不要聽,她現在已經魔怔了。”
“好。”我應了。
齊林把我送回家,路上她猶豫着說:“小冉,我覺得你變了很多。”
我有點莫名其妙,“哪裏變了?”
從火車上下來,我換回運動服,把頭發紮起來,現在看着就是普通村裏人呀,沒之前沒啥不同。
她組織着語言說:“你的氣勢,從洞裏出來之後,你跟子心說話的時候,身上有種凜然的感覺”
聽她這麽一說,我仔細回想了半天,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我看着自己的手,想到了韓正寰在洞裏面對我做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滿腹心事的回到家裏,沒看到姥姥的影子,想要去王星姑姑家裏看看,卻被隔壁的小孩拉住。
“小冉姐姐,你姥姥跟燕子媽打起來了。”小男孩跟我說。
我跟齊林對視一眼,忙着往燕子家跑。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姥姥正跟燕子媽在地上亂滾,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互相抓撓着,還不住往對方身上吐唾沫。
燕子的大伯娘拿着一根棍子正要往姥姥身上打。
我二話不說,直接沖上去,一把抓過棍子,狠狠的瞪了燕子大伯娘一眼,然後把姥姥和燕子媽分開。
“都别打了,到底怎麽回事?”我冷聲問。
燕子媽哭着,指着我罵道:“你這個黑心的,爲啥要害燕子?”
一聽她這話,我就能猜出發生了啥事,八成還是因爲我是鬼閨女,拖累了燕子,讓她懷上鬼胎。
我爸是齊陽這件事,我并沒有往外說,村裏根本外人知道。
“姥,咱們回去吧。”我扶着姥姥說。
姥姥盯了燕子媽半天,才點頭。
“小冉,趕緊避開。”齊林指着我身後喊。
我把姥姥推開,剛一回頭一盆子腥臭的血就澆了上來。
眼前一片血紅,我忍着火氣,拿出手絹擦了把臉,看着端着盆子的小芳,冷笑着說:“你想幹啥?”
她滿臉驚悚的看着我,眼淚立馬掉了下來:“媽,怎麽不管用啊?”
我一陣無語,我還沒怎麽樣呢,她哭啥?
姥姥幾步上前,推了她一把,“你潑誰血呢?當我不敢揍你是不?還有臉哭,我們丫頭還沒怎麽樣呢,你哭個屁呀。”
“咳……老太太要冷靜,你的外孫女的确是被那東西上身了。”說話間,從屋裏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身的道士打扮,身上穿道袍,手裏還拿着拂塵,旁邊跟着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你放屁。”姥姥破口大罵,“你個挨千刀的,竟然敢來污蔑我家丫頭,她是幹道士的,怎麽可能被那東西上身。我……我揍你。”
姥姥舉着拐杖,蹒跚着過去,對着那人就是一頓狂揍。
衆目睽睽之下,他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怎麽也不能打一個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所以隻有挨打的份。
隻是,在男人挨揍的時候,那個小男孩一直怯生生的看着我,眼中有種莫名的渴望。
我擦着臉上的血,真是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亂象,這都是咋了?
看着姥姥要吃虧,我幾步上前,把她扶起來,冷冷的看着那個中年道士,“道友這是要做什麽?”
他眉頭死死地皺着,卻不理我,反而沖着燕子的大伯娘說:“這妖物的道行太過高深,我不是對手,你們另請他人吧。”
說完,領着小男孩匆忙離開。
燕子的大伯娘和燕子對視一眼,都十分害怕的看着我。
小芳更是蹲在地上,身子一直在發抖。
我看她們一眼,扶着姥姥往外走。“咱們先回去。”
等到回到家裏,我頭疼的問:“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燕子媽不是已經消停了,怎麽又鬧成這樣?”
我聞着身上的狗血,這裏面絕對還摻合了符紙灰。
姥姥生氣的說:“還不是燕子的大伯娘,小芳不知道怎麽的找到燕子在縣城的住處,上門找事,結果當晚回去就流産了,她找人去跟燕子鬧過好多回還是不解氣,又找了個二流子道士來找你的麻煩。”
原來是在這麽回事,怪不得燕子今天特意跟我說那句話。
聽她這一說,我就沒當回事,左右就是鄰裏間的矛盾,把齊林送走之後,就去洗澡換衣服。
現在我腦子裏一團亂麻,還真的沒心情想這些無聊的事情。
收拾好後,我找出縣城的詳細地圖,比對着南山溝子、七坎子和學校的位置畫出個北鬥七星圖來。
以前我都是被動的,有了麻煩才會去解決,但是經過肅城這件事,我深刻的認識到這件事我需要主動去查,不然永遠隻能被人提溜着玩兒。
而且,我現在需要找到韓正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是否安全。
正當我看得入迷的時候,聽見窗外有人叫我。
我看了半天,也沒人,等我回頭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重複很多次,最後我煩的不行,打着手電跟着聲音往外走,隻看見個朦胧的影子,看不清人,我一停下就會叫我的名字。
跟着那東西走到河邊,影子和聲音都消失不見,我站了半天看着沒人過來,就打算往回走。
難道是惡作劇?
結果剛轉身就聽見噗通的一聲,像是有人跳進水裏。
我返回去,往河裏仔細的看着,突然看見一個小孩浮在水面上,皮膚都已經被泡的腫脹。
心裏一寒,本想過去把小孩子撈上岸,卻聽見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
不等我回頭就被人抓住,白天出現在燕子家的中年道士指着我,質問說:“爲什麽要殺我的徒弟?他還是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