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暴躁,把包扔到地上,盯着後山,感覺頭暈腦脹的。
“陸冉,你沒事吧?”杜衡追出來,看着我身體有些晃,忙着扶住我。
我甩甩頭,壓下那種暈眩的感覺,說:“沒事,剛剛跑的急了些。”
“小冉,追到了嗎?”燕子也跑過來了,臉上除了巴掌印又添了幾道抓痕。
“沒有,我追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他了。”我說到這裏,突然靈光一閃,問燕子:“你不是能感覺到陸逸晨所看見的東西嗎?”
她點頭。
“那就好。”我從包裏拿出一張空的符紙,在上午韓正寰給我咬的傷口上又咬了一口,畫了一道召鬼符。
我可以用這個把陸逸晨的一魂召回來,雖然一魂無法言語,但燕子卻能感覺到他所看見的。
這樣我能知道他們的大緻方向,有了方向就有找到的希望。
我把符紙畫好,看着天上的太陽,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還得等等,天黑了才能幹活,先去我家裏坐會吧。”
等回到家,我肚子又開始疼,捂着肚子坐在院子裏,頭上冷汗直往下掉。
“小冉,你怎麽了?”燕子給我倒了杯熱水,擔憂的看着我。
我忍着疼,強笑着說:“大概是大姨媽快來了。”
她皺眉看着我,小聲說:“你是不是懷孕了?”
“啊?不可能。”我反應過來,馬上否認。
她嗔了我一眼,說:“你小聲點,想讓裏面那個人聽見呀?”
我這才想起杜衡還在屋子裏,壓低聲音說:“不可能,我怎麽可能懷孕呢。”
這話說的我自己都沒底氣,我爲啥不能懷孕?
燕子歎氣說:“你别急着否認,這件事你真的要注意一下,知道麽?”
我點點頭,心裏越來越沒底氣。
她跟我說了會話,就進屋去了,大概是因爲懷了陰胎的關系,燕子現在在陽光下待得時間一長,就會渾身起疹子。
我趴在石桌上,越想越害怕,我不會真的懷孕了吧?不然爲啥最近一直肚子疼呢?
“你……”杜衡坐到我旁邊,臉色複雜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想要問什麽。
“你想問我的身世?”我笑着說。
他點頭,解釋說:“我沒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你的生活。”
我歎息一聲,苦笑着說:“這幾年,沒人敢在我面前提那些事情,漸漸的我便以爲我已經忘記,可今天才知道,當時那些屈辱和痛苦仍然刻在我心裏。”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我,靜靜的等着我說下去。
我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洩口,接着說:“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鬼閨女,但我媽确實是在墳地睡了一夜才會懷上我,勉強生下我後,她也去了,我從小是被瘸子養大的,他對我特别好,如果沒有他,我真的活不到今天。”
我說着,眼淚不由自主的掉下來,“他不讓我叫他爸,可在我心裏他就是我爸,跟着他,雖然日子苦,但我很開心,因爲那時候心裏有依靠,日子也有奔頭。”
“我曾經以爲我就會那樣長大,直到齊陽出現在我生活裏,他把我原來的生活全部打亂,瘸子也……”我說到這裏猛然停住,想起齊陽殺人的事情不能往外說。
把臉上的眼淚抹掉,我故作輕松的說:“其實也沒啥,我現在也長大了,也……以後會更好的。”
我長大了,也找到了我愛的人,以後會更好的。
隻是,韓正寰,不要騙我,千萬不要騙我,不然我真的會直接瘋掉。
他的視線鎖着我,看的我有些窘迫,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怎麽了?”
他伸手把我按到他的肩上,說:“想哭就哭出來,在我面前不用忍着,發洩出來心情也會好。”
我已經忍住的眼淚突然流了出來。
低頭哭着,心裏覺得自己太好笑,竟然因爲别人一句話帶着關心的話就放任心中的悲傷。
“齊陽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會幫你找到他的。”他突然說。
我猛地坐直身體,“你知道?”
他點頭,淡淡的說:“按照職位來劃分的話,我算是齊浩的上級。”
怪不得!
我感激的說:“謝謝你,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問。”他道。
“你跟潘磊誰的職位高?”我小心的問。
他像是看傻子一樣看我:“當然是我。”
得到心中的答案,我深吸口氣,十分鄭重的說:“上次下墳地,潘磊承諾事後給我三千塊,你們不會想要賴賬吧?我今天還附送了一次下坑,應該值三千吧?”
他盯着我看半天,最後沒忍住笑了,“真是服你了,現在這種氛圍下也能想到錢上面去。”
我輕哼一聲,說:“這是關乎生計問題,我随時随地記在心裏。”
“行,等到我明天回去就讓潘磊給你把錢送過來。”他承諾說。
“好,謝謝你。”我滿足的笑了。
他看着我,無奈的起身進屋,說:“得,那麽好的氛圍都被你給破壞了,回去睡會,幹活的時候叫我。”
我點頭,看着他輕車熟路的進了瘸子的房間。
他進去半天我才反應過來,他爲啥要在我家裏睡覺?還霸占了瘸子的房間?
想到這裏,我氣沖沖的推開門,“你爲啥不回去,還在……”
我話說到一半,猛然停住,轉身關門,跑回自己的房間。
居然能看見美男脫衣圖,我趴在床上,臉紅的要滴血。
在房間裏龜縮到晚上,瞧着天都快黑了,我才出來,把姥姥送到王星姑姑家。
回到院子裏,我把石桌當成做法的桌案,鋪上一塊黃布,擺好供品,準備好香燭和香,點燃後放在桌子上。
把一切都弄好後,我又給杜衡和燕子一人一張辟邪符,讓他們拿着。
這才站到石桌前,拿着桃木劍開始念咒,繞着石桌走一圈,用劍尖挑起桌子上的召鬼符,在蠟燭前面繞一圈,看着召鬼符慢慢的燃燒起來,火焰的顔色越來越紅。
我聽着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忙着對燕子點點頭,這聲音他們是聽不見的。
突然燕子臉色一白。着急的往外跑。
我趕緊拿着木頭劍跟在她後面。
她一路跑到後山下面,原地轉了幾個圈,跌坐在地上,捂着臉開始哭。
“怎麽了?他現在在哪裏?”我着急的問。
她搖頭,哽咽着說:“我看不見了,感覺不到。”
我心裏一沉,看向後山,心裏有了想法。
“我知道在哪裏了,跟我來吧。”我沉聲說。
領着燕子和齊陽來到後山,穿過我曾經丢過魂的森林,就看見瘸子第一次帶我去的亂葬崗。
吳山佐站在墳地中央,他左右兩側各放着一具棺材,每具棺材前插着一面黃旗,地上圍了一圈的小黃旗,陸逸晨的本體就放在他右邊的棺材上。
他手上拿着銅錢劍,冷笑着盯着我們。
他擺出個鎖魂陣來要幹什麽?
我握着手裏的桃木劍,剛要上前就被人擋住,仔細一看竟然是王星。
“你不能過去。”王星說。
我驚訝的看着王星,“你怎麽會在這裏?爲什麽不能過去?”
我以爲他上次擺脫了本體的限制,就是已經跟吳山佐鬧翻了,怎麽現在他還會跟他在一起?
他轉頭不說話。
我想要越過他直接過去,卻被他緊緊的拽住胳膊,他面上浮現出一絲陰冷,說:“小冉,我最後說一遍,别過去。”
“原因?”我冷聲說。
他把我推開,站到吳山佐身邊不說話。
那一瞬間,我的心涼了,王星,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王星,他是壞人,他跟齊陽是一夥的。”我說。
他面無表情的說:“我知道,隻有他能救小寶。”
我咬着牙,冷冷的看着吳山佐。
他大笑兩聲,陰狠的對我說:“你來了正好,今天我便拿你祭陣。”
他說完,舉起手中的銅錢劍,驟然吹起一道陰風。
我神色未變,心裏卻急的不行,一直在叫韓正寰,我根本破不了這鎖魂陣啊。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吳山佐得意的笑着,說:“你在等他?呵呵,他今天自身難保。”
“你把他怎麽了?”我心中一凜,追問道。
他眼中滿是陰毒,道:“我不能把他怎麽樣,但自有人收拾他。”
看着地上的小黃旗也開始随風飄動,我心一橫,從包裏拿出招魂幡。
狠狠在手上咬了一口,疼的龇牙咧嘴,直接把手上的血抹在上面,冷冷的看着吳山佐。
“今天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你得逞。”
說完,我盤膝坐到地上,開始默念招魂咒,身上還是熟悉的撕裂疼,不過片刻我就已經臉色煞白。
而且,這次招魂幡竟然黏在我的手指上,我感覺身體的血順着傷口不斷的往外流。
陰風大起,鬼哭狼嚎,這次,威力比以往都要大。
“住手!”吳山佐冷喝一聲,拿着銅錢劍朝我打過來。
杜衡擋在我身前,卻被王星撞開,最後吳山佐的劍結結實實的打在我的腦袋上。
還是一直有問題的右邊。
我腦袋嗡一聲,意識有些模糊,我拼命的強撐着沒倒下。
不能倒下,我要堅持住,瘸子守了一輩子的東西,我也要守住。
“陸冉,小心。”杜衡大叫一聲。
下一刻,我被吳山佐一腳踢在肚子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手上的招魂幡也掉在地上。
陰風驟停,一切都恢複平靜。
我忍着喉嚨裏的腥甜,蜷縮在地上,肚子疼的要命,像是有東西在抓着我的腸子往外扯一樣。
吳山佐從地上撿起招魂幡,冷笑着說:“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在你手上。”
他說完,掏出一把刀子來,說:“你生來便是爲了這陣,今天讓你死在這裏,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我看着他刀子上的冷光,心中滿是絕望,今天真的要交代這裏了麽?
他神情猙獰的舉着刀子朝我刺下來,我慢慢的閉上雙眼,不想看自己的死狀。
但等了很久,并沒有感受到預期的疼痛。
睜眼一看,韓正寰緊緊地攥着吳山佐的手,表情陰冷,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狠厲。
“敢傷我的女人。”他冷聲說着,伸手一抓,吳山佐手上的招魂幡轉眼就到了韓正寰的手上。
他一腳踢開吳山佐,拿着招魂幡在空中轉了一圈,隻說了九個字:“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
這次,我們這邊很平靜的,但吳山佐所布置的陣内卻是陰風大起,從小黃旗中爬出一個又一個的怨靈,全都一股腦的撲向吳山佐。
我震驚的看着這一幕,怎麽會這樣?
我所學的咒語結尾是:急急如律令,而韓正寰所念的是: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
隻差了幾個字,差别竟然這麽大?
韓正寰把我抱起來,在我額頭輕吻一下,聲音裏滿是内疚:“丫頭,我來晚了。”
我強撐着搖搖頭,“不晚,來了就好。”
就在我要昏過去的時候,吳山佐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生生的把我吓的精神了。
他拼盡力去沖到陣外,但一隻手卻被陣裏的怨靈拽住。
王星沖過去,我以爲他是要救吳山佐,誰知道他直接把吳山佐胳膊砍斷,抱着那半截胳膊跑了。
吳山佐臉色慘白的捂着傷口,恨恨的看我一眼,也跑進了樹林裏。
“不追嗎?”我啞着嗓子問。
他搖頭,冷笑着說:“不用,有人收拾他。”
“嗯。”我應了聲,看向棺材,“左邊的棺材裏是什麽?你快去把陸逸晨救回來呀。”
他抱着我走進鎖魂陣,那些怨靈一感覺到韓正寰進來,竟然自己縮了回去。
韓正寰推開左邊的棺材蓋子,抱着我往裏一看。我心裏一沉,棺材裏躺着的人竟然是李民媳婦。
她渾身赤裸着,身上都是傷,有的已經潰爛,都能看見裏面的骨頭。
而且,她的頭發出奇的黑亮,月光下,竟然還反光。
韓正寰皺眉退後兩步,把陸逸晨的本體扔給燕子,轉身就走。
“不管她嗎?”我問他。
他神色複雜,眸子裏滿是厭惡,說:“有人管。”
我看着他臉色不對,也就沒再說什麽,而且我肚子又開始疼,腦子一陣陣的迷糊。
韓正寰抱着我的手緊了緊,邊往山下走邊跟杜衡說:“找車,送她去醫院。”
許是因爲受傷的次數增多,比之前能挨疼了,這次我在疼痛之餘居然還有心思驚訝杜衡怎麽會看見韓正寰。
杜衡點頭應了。
這山上本來就還有守衛的人員,杜衡直接把他們的車開過來,帶着我和燕子去了縣醫院。
一路上被疼的暈過去又醒過來,韓正寰抱着我,我感覺到他的手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到了醫院門口,下車的時候杜衡直接把我接過去。說:“還是我抱着吧,你抱着會吓到人。”
韓正寰雖然臉色難看,但沒說啥,由着杜衡抱我進去。
這次給我看病的還是上次那個老醫生,他也是認識杜衡的。
給我檢查完,确定好情況之後,狠狠的瞪了杜衡一眼,“你怎麽跟齊浩一個德行?每次都要人家小姑娘替你們沖鋒陷陣的,也不臉紅。”
杜衡點頭受教,也不解釋,隻說:“我以後一定注意,她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輕微的腸胃炎,再加上肌肉損傷,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老醫生歎氣說,“還有,明天上午去耳鼻喉科,好好的檢查一下的右耳。”
腸胃炎?
卧槽,難道我這幾天肚子疼是因爲腸胃炎?我沒懷孕?
我心裏默默的淚了,這幾天白緊張了。
因爲身上實在是疼的難受,隻好打了一針止痛針,疼痛減輕了不少。
我躺在病床上,郁悶的看着天花闆,“爲啥這次沒有疼暈過去呢?這樣清醒着簡直就是鈍刀子割肉,好折磨人。”
韓正寰站在我身邊。内疚的說:“丫頭,是我害了你。”
“這事不怨你,我現在挺好的。”我在心裏跟他說。
他歎口氣,在我額頭吻了下,說:“等我,終有一天我會正大光明的站在你身邊。”
“啊?你現在就在我身邊呀?”我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他揉着我的頭發,說:“我說的是,像個活人一樣站在你身邊。”
我一驚,急忙說:“你這麽會這麽想?你别沖動,這件事咱們好好商量。”
由人變鬼,簡單至極;但要是反過來,那可就是逆天而行啊。
他笑着,看着忙裏忙外給我辦手續的杜衡,久久沒說話。
趁着杜衡出去交住院費的機會,我拉着他的袖子,小聲的問:“韓正寰,那個……我會懷孕嗎?”
他一怔,蹙眉問:“爲何這麽問?”
“我想了好久了,你看,燕子都能懷上陸逸晨的孩子,那是不是代表着我也能懷上你的孩子?”我小心翼翼的說着,心情很矛盾。
他坐到我旁邊,伸手摸着我的臉,不答反問:“你想有個孩子?”
我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不想,我這輩子已經受盡白眼,我不想我的孩子也這樣。”
他似乎松了口氣,聲音有些尴尬,說:“按理來說,是不會懷上的。”
“爲啥?”我詫異的問。
他咳了一聲,視線繞過我,道:“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如今魂魄不全,尚缺一魂。”
我點頭。
“燕子和陸逸晨的孩子是機緣巧合才懷上,他們的情況已是罕見,而我……因爲魂魄不全,所以現在還不具備繁衍子嗣的能力,所以你不必煩惱。”他說着,耳根竟然有些紅。
我從他文绉绉的話中領會到了精髓。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是不育的?”我忍着笑說。
他看着屋頂,道:“可以這麽說。”
“哦。”我縮進被子裏,捂着嘴開始笑。
我的運氣真的爆棚了,竟然碰上了一隻不育的千年老鬼。
“丫頭,你先休息,我……明晚再來看你罷。”他說完,氣息慢慢消失。
我怎麽感覺他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我抱着被子,大笑出聲,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大笑的表情又變成了哭。
知道他不育,我真的一點都不失望,相反我好開心,起碼以後不用擔心孩子的問題。
“笑什麽呢?”杜衡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
我從被子裏鑽出來,“沒笑什麽。”
他在我床邊看了一圈,猶豫着問:“他走了?”
“嗯,走了。”我回道,說完又覺得不對勁,他看不見韓正寰,那這一路上,他們怎麽交流呢?
“你看不見他?”我問。
“嗯,看不見。”他坐到我床邊,眸光幽深。
我有些驚訝,側着腦袋,努力的把左邊耳朵靠近他,這樣聽得清楚些,“那在山上,你們是怎麽交流的?”
“聽得見聲音。”他淡淡的說。
我明白了,不由得敬佩的說:“你心理素質真好。”
要是看不見韓正寰的話,那相當于一晚上他就看見我在空中飄着。
他看着我,皺眉問:“你……跟他是怎麽回事?”
“他是我男人。”我直接說,反正他都看見了,我也沒什麽可藏着的。
他的反應很平淡,說:“我一直覺得你很複雜,可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我笑了笑,“這件事能替我保密麽?”
“可以,隻是我有點好奇,你爲什麽會同他在一起?是受他的脅迫?”他問。
我有些怔愣,爲什麽會跟他在一起?這個問題我好像從來沒想過。
韓正寰脅迫過我嗎?大概是有的,我小的時候,他一直欺負我,威脅我。
可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情義。
跟他在一起,是一種習慣。
我習慣了他的存在,以緻于不知不覺中,他已經住進了我心裏。
“沒有脅迫,這種事情都是你情我願的,我喜歡他,所以跟他在一起。”我笑着說,心中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杜衡望着我,“我還有事,先去處理一下,明天再來看你。”
他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
他這是咋了?我飄在空中都沒把他吓到,現在這麽害怕幹啥?
第二天一早,齊浩提着早飯過來。
“你怎麽又受傷了?”他歎着氣,給我把早飯盛出來。
我看着他的嘴動着,卻不大聽見他的話。隻好說:“叔,你大聲點。”
他一愣,湊近我的左耳朵,說:“吃飯吧,吃完飯去做檢查。”
我點頭,心裏也明白,我右耳朵怕是要廢了。
稍後的檢查證明,我右耳的聽力确實不行了,醫生說需要做修複手術,偏偏這種手術在縣城還做不了,隻能去帝都。
齊浩說要幫我聯系醫院,明天就去,我沒同意,讓醫生幫我配了助聽器。
我現在不能離開,按照昨晚的事情來看,吳山佐他們已經開始行動,我得留在這裏,我有一種感覺,齊陽還會再出現。
齊浩拗不過我,隻好同意。
我在醫院住了十來天,每天晚上韓正寰都會過來陪我,直到最後一天,我發現他竟然在四五點的時候就出現了。
“你怎麽這時候過來?外面太陽還那麽大。”我擔心的說。
他笑着,說:“丫頭,雖然眼下我還受着諸多約束,但終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邊。”
我看着他,紅着眼眶說:“這樣就夠了。”
他搖頭,沉默的抱着我。
我們就這樣相擁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齊浩把我從醫院送回村裏,路上,他疑惑的說:“丫頭,你跟杜衡發生啥事了?”
我有些驚訝,他怎麽會這麽問?“沒啥呀,他怎麽了?”
齊浩這麽一說,我才反應過來,好像這十來天杜衡都沒來醫院。
“他最近瘋狂的工作,雖然他以前就很瘋狂,但這幾天比以前都要瘋狂,而且,還總是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書,前幾天我看見他居然捧着道德經看的津津有味。”他說。
“可能……是他對我們這行感興趣,想要學習一下吧。”我說。
難道他覺得我沒本事,以後不打算用我了?可是,不用我之前,也得把三千塊錢給我吧?
“叔啊,上次潘磊說的三千塊錢還沒給我呢。”我跟齊浩說。
他詫異的看我一眼,道:“給你了,杜衡說給你交住院費了。”
“啥?我的住院費還要我自己出錢?我不能算工傷?”我差點在車上蹦起來,耳朵都廢了一隻,還不能算是工傷麽?
齊浩憋着笑,在我頭上揉了一把,說:“不逗你了,錢在我這裏呢,等下就給你。”
我橫了他一眼。
“丫頭……”齊浩突然沉了臉色,神情凝重的說:“你以後别管這攤事了,處個對象好好的過日子吧。”
“叔,你不懂,我現在已經抽不開身了。”我語氣有些苦澀的說。
“怎麽就抽不開?不就是爲了齊陽麽?我給你抓,等我抓到他,我一定把他押到你身邊來,我現在特别後悔,當初去雲南我真的不應該帶上你。”他懊悔的說着,眼睛有些紅。
“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瘸子哥,好好的人,硬生生的弄出一身的傷病來,你就聽我的話,好好的過日子,我已經跟上面說了,不讓他們再來找你。”
我笑着搖頭,“叔,真的不怪你,你不用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那些事情不管你們來不來找我,我都注定逃不開。”
看着這幾次齊陽和吳山佐對待我的态度,我越來越覺得,或許我并不是祭陣陰女那麽簡單。
齊陽說我是他最成功的作品,這句話到底什麽意思?
車剛到我們胡同,就聽見前面一片吵鬧聲。
我無奈的看齊浩一眼,說:“叔,要不你先回去?”
他哼了一聲,說:“我回去了,你不得被欺負死啊。”
說着,就把車開到我們院門口,院子裏姥姥正跟燕子的大伯娘對罵。
現在戰況很明顯,燕子的大伯娘已經快敗了。
見我下車,她的矛頭直接對準了我,“你還敢回來?你把我們燕子害成這樣,你缺不缺德啊?”
“你給我閉嘴,這有你說話的份麽?你還有臉說我家丫頭欺負燕子,你家小芳打燕子的事情你咋不說?我看缺德的是你,把燕子懷孕的事情往外嚷嚷,活該小芳懷不上孩子,都是你做的孽。”姥姥指着燕子大伯娘的鼻子說。
“你個老不死的……”燕子的大伯娘被說到痛處,尖叫着像姥姥撲過去。
我趕忙過去攔住她,冷着臉說:“有完嗎?還想再跟我打一次,是不是?”
她脖子上的掐痕還在,看見我往後退了幾步。
這時,齊浩也從車上下來,生氣的說:“都幹什麽呢,欺負我們丫頭是不是?你們書記呢?都鬧成這樣了,他怎麽也不管管?”
一看見齊浩,燕子的大伯娘馬上老實了,瞪了我一眼,拉着燕子媽走了。
燕子坐在我家台階上,懷裏抱着陸逸晨的本體,神情麻木,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到圍觀的人散去後,我把燕子扶起來,說:“要不然你搬到我家來住吧。”
她搖頭,“不了,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下午就搬到縣裏去住。”
“搬去縣裏?你已經找好地方了?”我詫異的問。
她點頭,說:“租了一個學姐的房子,先住幾個月,我過去再找個輕快點的工作,先安頓下來再說。”
“要不你就住在我家吧,反正我家就我跟姥姥兩個人,也有房間,都是女人,也方便點。”我勸她說。
她這次很堅定,“不,我要離開這裏,我受不了他們的指指點點,更加不希望我的孩子成長在這樣的環境裏。”
“行,那我跟叔送你過去吧,你一個人過去我總歸是不放心,至少讓我看看你住的地方。”我說。
她這話說服了我,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我現在都能想象到她的孩子出生後會被人怎麽欺負。
“嗯。”她紅着眼睛應了。
燕子隻拿着那個奇醜的布娃娃,一件衣服都沒收拾。
走到村口時,她哭着說:“真的有些舍不得這裏,好懷念當初跟着一群小夥伴上山摘花下河撈魚的日子。”
“恨他們嗎?”齊浩突然說,“你媽和你大伯娘把你逼到現在這地步,恨她們嗎?”
“恨,但我也能理解她們,畢竟如果我沒經曆過那些事情,我也不能接受這孩子。”她笑着說,“我能理解她們,對于這種事情,所有人都是恐懼的。”
我聽着有些怔愣。想起小時候我跟瘸子抱怨說讨厭村裏的人,罵他們都是壞人的時候,瘸子總是說:大多數人不是壞,隻是膽子小。
其實仔細一想,真的很有道理,像我小時候,王星奶奶給我一根玉米棒子吃,還要躲着人,不敢讓人看見。
到了燕子租的地方,我才知道她口中的學姐是杜若。
這次再看見我,杜若的态度突然好了,跟我說了好多話。
她這樣的态度,倒讓我摸不着頭緒,寒暄了一會,看着燕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我才跟着齊浩離開。
晚上,我無聊的躺在床上,有些替燕子擔心。
“韓正寰,你在嗎?”我試探着問。
“嗯。”随着聲音,他的氣息瞬間籠罩我,“想我了?”
我在他胸前錘了一下,“去你的,我現在是有點擔心燕子,你說她一個人在縣城行嗎?”
他翻身把我壓在身下。說:“陸逸晨在陪她。”
我放心了些,突然發現我們倆現在的狀況實在是暧昧。
“你起來,壓得我喘不過來氣。”我紅着臉說。
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雙眼微眯,道:“是不是該算賬了?”說着,手就開始行動。
我攥着衣領子,決定裝傻,“算什麽賬啊?咱們倆沒有經濟糾紛。”
“上次我說魂魄不全以至于妨礙子嗣的時候,是誰笑的那麽歡?”他語氣有些危險,慢慢的靠近我,熱氣拂過耳際。
我往旁邊挪了挪,幹笑着說:“我沒笑,我當時是在哭,疼的哭了。”
他一挑眉,嘴角微勾,道:“原來如此,那我給你按摩一番。”
“不用,我現在好……唔!”
他堵住我的嘴,不一會我們就已坦誠相見。
“丫頭,小冉……”他輕輕的喚着我的名字。
我仰着頭,被他折磨的快瘋了,“韓正寰,你給我個痛快,别老吊着我。”
身體裏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卻止步于親吻。
他在我唇上輕咬一下,道:“小冉,要乖乖的。”
“啊!”
我沉淪在他的熱情裏。
第二天,我躺在床上連手都擡不起來,身上沒有一點力氣。
姥姥叫了我三四遍,我才從床上爬起來。
吃過早飯後,姥姥挎着籃子,說是要上王星姑姑家,我看了籃子一眼,神色如常的點頭。
等到她離開後,偷偷的跟在她後面。
她沒去王星姑姑家,而是去了瘸子的墳前。
姥姥邊給瘸子燒紙,邊說:“我真是後悔啊,當時就應該帶着丫頭不顧一切的離開,不再管這裏的污糟事。”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掙紮,有時候啊,我就在想,要是我當時狠狠心,直接把她掐死,我也随着她去了,她也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痛苦,可是我舍不得啊,我每天罵她,又何嘗不是在罵我自己。”
姥姥哽咽着說,低頭給瘸子燒紙。
我聽着,走上前,“姥,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她動作一頓,抹了把臉,冷聲說:“我什麽都不知道,誰讓你跟着我來的?”
我蹲到她旁邊,“姥,你就告訴我,行嗎?到底還有什麽事情,是瘸子沒跟我說的,我求求你,你告訴我吧。”
她猛地站起來,把我推開,拿着拐杖就往下走,邊走邊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我想要追她,她卻指着我說:“别跟上來,我現在不想進見到你。”
說這話的時候,姥姥已經哭了。
看着姥姥匆匆離去的背影,到底沒再追上去。
我蹲在瘸子的墳前,歎口氣,把籃子裏的紙錢扔進火盆裏,“瘸子,你跟姥姥到底還隐瞞着我什麽呢?”
我坐在地上,心裏的疑問越來越重,難道當時瘸子說他忘記了師父的叮囑,其實就是不想告訴我?
想到這裏,我脊背開始冒冷汗,趕緊把這種念頭甩出去,瘸子不會騙我的,他絕對不會騙我的。
我從山上回家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一進門就看見杜衡正坐在客廳裏跟姥姥說話。
看見我回來,姥姥神色有些不自然,找借口回房間去了。
我皺眉看着姥姥,礙于杜衡在,沒再問什麽。
“你怎麽來了?”我給他倒了杯水,笑着問。
他眼裏有種我看不懂的情愫,笑着說:“來看看你,耳朵怎麽樣?”
我摸了下耳朵上的助聽器,說:“還行,戴着助聽器,也不妨礙什麽。”
“嗯,那就好,我給你帶了些藥過來,你記得按時吃,尤其是消炎藥,現在你身上還有炎症,不能不管,知道麽?”他說。
我擡眼看着他,憋了半天說:“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婆媽?”
天知道,自從我認識他,他跟我說話一向追求言簡意赅,這還是第一次跟我說這麽多沒營養的話。
他動作頓了一下,竟然笑着說:“這段時間,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啊?你想通了啥?”我詫異的問。
怎麽他們想事情都愛消失的想,韓正寰消失半個月,說自己想通了事情,他也是,這都什麽破習慣。
他笑容越發溫柔,道:“以後你會知道。”
說完,還伸手在我頭上揉了一把。
我瞬間感覺脊背一涼,背後有股殺氣,轉身一看,韓正寰正站在我身後。
我咽了口唾沫,還不等我站起來就被他拉到懷裏,他神色冷凝,道:“你想幹什麽?”
杜衡站起來,氣勢上絲毫不遜于韓正寰,說:“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我聽着他們的話,感覺雲裏霧裏的,“你們在說什麽?”
他們兩個齊齊看我一眼,最後是杜衡先轉開眼,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有點懵,這是怎麽了?
他走到門口,又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韓正寰摟着我的手緊了好多。
“丫頭,以後離他遠些。”他沉聲說。
我擡頭看着他,不解的問:“爲什麽?”
韓正寰瞥了眼姥姥的房間,把我拉進屋裏,這才說:“他看上你了,你看不出來?”
“啥?”我從他身上蹦起來,“這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看上我?”
韓正寰睨着我,“他怎麽不可能看上你?”
我掰着手指頭數,“你看,第一我跟他就不是一個類人,他的出身肯定很好,怎麽可能看上我?第二他身邊的女生都是齊林和杜若那種的,長得好看,學曆也好,他會腦抽的選擇我?第三,我是幹道士這行的,跟他的職業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丫頭……”韓正寰看我半天,最後把我抱到懷裏,歎氣說:“你何必如此輕視自己?”
“我這不是輕視,我是在分析現實。”我低頭說。
“那照你這麽說,我爲什麽會看你?”他揉着我的頭,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笑意。
我翻了白眼,“你眼瞎呗。”
他伸手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欠收拾,是不是?”
我笑着從他身上跳下來,“指不定誰收拾誰呢。”
說完,我笑着跑出去了。
等到了外面,我的笑容瞬間垮了。
是啊,我自卑,似乎,這已經刻進了我的骨頭裏。
往前走了幾步,正好找撞在韓正寰的身上,我看着他,震驚不已,“你怎麽跑到陽光下面去了?你不想活了麽?趕緊進屋去。”
他笑着,把我擁進懷裏,“丫頭,我說過我會正大光明的站在你身邊。”
“你到底做了什麽?爲什麽會這樣?”我緊張的問。
這真的不是小事情啊。
他低頭在我唇上吻了下,擡眼看着天空,幽幽的說:“我足有千年,沒有站在陽光下。”
我聽着他的聲音,莫名的哆嗦一下,他聲音裏的陰狠,實在是太過明顯。
下午燕子媽拿着一個背包過來了,她雙眼腫着,說:“能不能幫我把這些東西給燕子送過去,她這次走一件衣服都沒帶,錢也沒拿,我放心不下。”
“嬸,你……你要是真的心疼燕子,前幾天何必那麽逼她呢?”我真的不明白燕子媽是怎麽想的。
她啞着聲音說:“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把那個東西招惹過來,燕子怎麽會變成這樣?你要是有點良心,就放過燕子。”
我心一沉,聲音漸冷,問她:“是不是有人跟你說過什麽?”
她目光有些閃躲,說:“沒人說什麽,你就是煞星,村裏人都知道,我家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這些東西你記得給燕子送過去。”
都不給我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了。
我皺眉看着她,難道是吳山佐跟她說了啥?
看着凳子上的背包,我想了下,又把隔壁的古董自行車借過來。騎着去縣城,把東西給燕子送去。
我也确實擔心燕子,她不像我,這幾年一直幹活。
燕子從小除了讀書,她媽什麽都讓她做,衣服都不怎麽讓她洗,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
燕子媽這麽對燕子,我也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
說她對燕子好吧,是真的好,好吃的好喝的都給燕子,舍不得讓燕子受一點累。
說她對燕子不好吧,也不好,除了學習什麽都不讓燕子幹,所有事情都要按照她的想法來,燕子自己沒有一點決定權。
我到縣城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了,正好碰上燕子請杜若和齊林吃飯。
三人非要拉着我一起,我實在推辭不過,隻好跟着她們一起吃。
飯桌上,燕子看着那個書包一直掉眼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我相處了,真的,我……”
她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說:“我知道她對我好。可是爲什麽就不能理解我呢?哪怕隻有一次,一次就好。”
我看着她,心裏也不是滋味。
其實,我内心是很羨慕燕子的,畢竟,我從來不知道有媽的感覺是啥樣的。
齊林喝了一口酒,說出了我的心聲:“燕子,我挺羨慕你的,真的,我從小就想要有個媽。”
杜若沉默着,她家庭幸福,無法體會我們的心酸。
燕子苦笑着,又喝了幾口酒,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齊林像是找到了宣洩口,一直拉着我和杜若喝酒,杜若酒量好,我這一杯就倒的可是倒了黴。
直接被齊林灌的吐了好幾回,等到最後齊林還在跟杜若猜拳喝酒,我已經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隻是睡的也不舒服,胃裏一直難受着。
突然,腿上傳來一陣劇痛,我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杜若站在我面前。
她手裏拿着刀子。上面還在往下滴血。
我的右小腿已經疼的麻木了,想要起來,卻被杜若一腳踩在肩膀上。
她揚着刀子,陰笑着說:“你到底還是落到了我手裏。”
聽到這聲音,我心中一凜,這不是在墳地裏上過潘磊和齊林身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