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還好,但是她媽瞪了烨化一眼,說:“烨化,你怎麽什麽人都往家裏領?還有那頭上,貼的什麽東西呀,趕緊弄下來。”
烨化有些尴尬,勸道:“媽,這是我的朋友,她對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很有研究,我才請她來看看。”
“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麽研究?還是快點準備車,把你妹妹送到醫院裏去看看,才是緊要的。”她媽說。
“這……爸,你說怎麽辦?”烨化看向他爸。
他爸皺眉看着女兒額頭上的符紙,轉頭問我:“我女兒這是怎麽了?”
“撞邪了,我聞着她衣服上的血指印,有股子濕氣和水臭味,所以想着今晚去團結湖看看,不過你們要是不相信這些東西,把她送醫院裏去也行。”我解釋說。
“爸媽,小冉是個挺有本事的人,我親眼見到過。”烨化急忙替我說話。
她媽還想說啥,被他爸制止了,“那就有勞你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
跟着烨化從他家出來,我一路看着,心中有些感慨,怪不得能一直供着烨化上到研究生,台階上的地毯都那麽好。
這樣的地毯,放到我們村子裏哪舍得用啊,就是鋪到床上都舍不得。
“小冉,真是抱歉,我媽媽不大信這個,說話有點過了,你别在意。”他跟我道歉說。
我擺擺手,說:“沒事,我能理解。”
他松了口氣,又問我:“那我妹妹這到底什麽情況?”
“我本來以爲是撞邪丢魂,但是現在看着情況有些複雜,所以晚上還是去湖邊看看到底什麽情況,對了,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或者姐姐?”
其實我沒跟他說實話,她妹妹是沒丢魂,但是體内卻有兩個魂魄,看着另外一個已經在體内很長一段時間了。
這樣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心裏也打鼓,摸不準這到底啥情況。
他眼神暗了些,說:“是,我其實有兩個妹妹,大妹前些年生了場重病,沒救過來。”
我點頭,有了點頭緒。
“眼見着快中午了,要不你就在我家吃個飯?”他又說。
“我……”我剛要拒絕,餘光看見隔壁的院子裏走出來一個中年婦女,穿着華麗,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的。
一看清她的臉,我僵在原地,費了好大的勁才壓抑住,沒有直接沖上去。
這不是王星的媽嗎?
“嬸,出去啊?”烨化笑着跟她打招呼。
她回頭對他笑笑,說:“是,出去給小寶買點零食,有空來家裏坐啊。”
她的視線在我身上停頓了一下,卻沒有認出我來,也是,她走的時候我還很小,認不出來也正常。
“哎,好。”
等到她走遠了,我忍不住問烨化,“她就是你提過的,兒子身體不好的鄰居嗎?”
“是啊,就是她,也是苦命人。”他歎氣說。
我冷哼一聲,“她不苦,有人比她更苦。”
他驚訝的看着我。剛要說話,一個小男孩從輕手輕腳的跑進院子裏,拿着小鏟子蹲到沙子堆前鏟土玩。
我看着那個小孩,笑了兩聲,眼淚轉眼掉了下來。
小男孩擡頭沖着我們看過來,愣了一下,眼睛也紅了,從籬笆院裏跑過來,仰着頭問我:“姐姐,你爲什麽哭啊?”
我看着他,哽咽着問:“那你爲什麽哭呢?”
他茫然的搖頭,說:“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看見你,就想哭。”
“我也是。”我蹲下,摸摸他的頭,“你今年幾歲了?”
他擦着眼淚,說:“七歲了。”
“七歲,真好。”我緩緩笑了。
他突然伸手抱了我一下,說:“姐姐,我是不是見過你?”
我笑中帶淚,說:“見過,你還送了我一個娃娃,下次我帶來給你好不好?”
他開心的點頭。
“小寶,快回來吃飯。”一個中年男人在門口叫他。
他應了聲,用力的抱了我一下。這才邁着小腿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王星,是你嗎?
想到他,我再也忍不住,把頭埋在手臂裏,不管不顧的開始哭。
“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烨化輕輕的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說。
我聽見他的聲音,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外面,努力的把眼淚忍回去,說:“他長得跟我去世的朋友一模一樣,我一時沒忍住,抱歉。”
“沒關系,我……送你回去吧。”他說。
我點點頭,邊走邊問:“這個孩子從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嗎?”
他回道:“是啊,生下來就不好,但是很聰明,很多東西一學就會。”
王星也很聰明。
想起瘸子說的話,他說王星的壽命和福分被他媽生生的奪走了,還說他媽就算是成功了,生下的孩子也是體弱多病。
現在一看,果然是這樣。
隻是,王星在哪裏呢?他說過要來找媽媽,他會不會也在這裏?
我帶着滿腹的疑惑回了齊浩給我安排的房子,簡單的吃點東西就開始準備畫符。
這次除了慣用的鎮魂符和往生符。我又畫了幾張請天神符和請三昧真火符。
請天神符,我是第一次畫也是第一次用,在瘸子被齊陽殺死的時候,韓正寰上了我的身,用的就是請天神咒。
隻是,憑我現在的道行,這符不一定能用的成。
畫着畫着,感覺四周慢慢的變黑,我擡頭一看,就見韓正寰正背對着我,而且他的身影有些虛。
“是你?你回來了?虎子呢?”我忙着跑到他面前,伸手想抓他,結果手指竟然穿過他的身體,根本觸摸不到他。
他往後退了一步,轉身看向我,聲音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過來了,先别說這個,虎子呢?身體碎了,魂魄總在吧?”我着急的追問。
就算是虎子今生跟我的緣分盡了,我也要看着他好好的走才能安心。
“他很好,過些日子我帶他回去看你。”他說。
我看着他,心頭一跳,“你的意思是虎子還活着?”
聞言,他上前幾步,手伸出來又縮回去,輕笑着說:“乖,回去。”
他說完,我眼皮越來越沉,他的身影漸漸模糊。
“小冉,小冉!”聽見烨化的聲音,我猛地擡頭。
看着熟悉的房間,發現自己剛剛竟然睡着了,那剛剛我是在做夢了?
他手裏拿着飯盒,說:“該吃晚飯了。”
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沖他笑笑:“謝謝你。”
他把東西擺好,拿着筷子也要跟着我一起吃,見我竟然的看着他,便說:“怎麽,不想跟我一起吃飯?”
“沒有,我以爲你已經吃過了。”這段時間烨化經常會過來跟我一起吃飯,倒是齊林,從雲南回來後,一次都沒出現過。
他笑着說:“我特意等着你一起吃。”
我吃着飯,想起王星的事情,問他:“你見過去你鄰居家的那個道士嗎?”
“我倒是沒見過,不過聽我媽說,他一般都是每月十五的時候會去,我這些年不怎麽在家,所以沒見過。”他解釋說。
我若有所思的點頭。
“小冉。你有沒有想過重新上學?”烨化突然問我。
我怔了一怔,心中一動,“我還能上學嗎?”
“能,可以作爲旁聽生或者直接請家教到家裏來教你。”他說。
“請家教,貴嗎?”我猶豫着問他。
他眼中滿是笑意,說:“不貴,教你可以免費。”
我不解的看着他,“爲啥呀?”
“我教你,當然免費。”他的眼神異常的亮,期待而又緊張的看着我。
我動作一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樣的目光,我在強子身上也看見過。
“不用了,等過幾天傷養好了,我就回去鄉下去,學那麽多也沒用,種地用不上。”我笑着拒絕說。
要是他沒有那層意思,我或許還能麻煩他。
他有些失望,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最終沒說啥。
吃完飯,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我才跟着他往團結湖走。
一路上,我都有些心神不甯的,右眼皮總是跳,手心一直在出汗。
“小冉,你怎麽了?”烨化看着我一頭的汗,緊張的問我。
我看着不遠處的團結湖,深吸口氣,“我沒事,咱們過去吧。”
越往裏面走,我心裏越涼,這地方陰風刺骨,邪門的很。
快要到的時候,我跟他說:“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你走在前面,我在後面跟着你,記住,無論聽見誰叫你都不要回頭也不要答應。”
他鄭重的點頭,大步的往前走着。
我躲在一邊,閉上眼,靜下心來,仔細觀察着湖面。
從東山上下來後,睜着眼睛再也看不見那些東西的,但是一閉上眼,卻能很清晰的感知到他們,就好像是有了第三隻眼睛一樣。
烨化在湖邊走着,湖邊慢慢的出現一圈一圈波紋,一道黑影從水裏鑽出來,轉眼之間就到了烨化的身後,伸手就要按在他的後背上。
我看着心裏一沉,握着木頭劍就要沖過去,這時卻看見在烨化對面,他妹妹神情呆滞的走過來。
烨化動了動嘴,剛要說話,猛地捂住了嘴。
從水裏鑽出的東西看見他妹妹,竟然放過了烨化,徑直的走向他妹妹。
我不再猶豫,直接跑過去,先是用木頭劍把他妹妹跟那東西隔開,反手一張鎮魂符拍過去。
那東西反應挺快,竟然直接跳進水裏,逃跑了。
烨化的妹妹站在原地,眼圈紅着,看着我流眼淚。
“你先等着。”我跟她說了一句,然後從包裏拿出巫師送我的桃印,挂在岸邊的樹上。
原本還波紋不斷的水面,瞬間恢複平靜。
“有什麽話,說吧?”我這才問她。
烨化也走過來,皺眉看着妹妹。
她哭着說:“救救我妹妹。”
我一愣,轉瞬就明白了,怪不得她身上有兩個魂魄,卻一直相安無事。
“活着的是你,還是你妹妹?”我問她。
“是我妹妹,我死的不甘心,不想走,這才待在她的身上,想要再看看我的爸媽和哥哥。”她哭的更兇了。
“笑笑,你是笑笑?”烨化眼中閃過驚訝。
她撲到烨化的懷裏,說:“是我,水裏的東西把妹妹的魂給勾走了,我幫不了她。”
原來是這麽回事,我完全明白了,心裏也有了對策。
“要想讓你妹妹的魂回來,你不能再待在她的身上,這些日子她體内的陽氣本就因爲你損傷不少,如今魂魄不全,你再待下去,她的魂可就永遠回不來了。”
“好,我馬上就出去。”她忙着說。
我搖頭,從包裏拿出一個桃木盒子,“你到這裏面來,等到事情結束後,我爲你超度。”
她十分感激的看着我,“好,謝謝你。”
話一說完,她的身體一軟,桃木盒子啪嗒一聲蓋上了。
我把盒子裝好,跟烨化說:“等一下你看我的手勢,我對你招手,你就抱着她到湖邊。叫她的名字,等我對你擺手的時候,就馬上抱着她往回走,不要走太快,就像是咱們平常走路一樣,邊走邊叫。”
“好。”他應道。
我深吸口氣,從包裏拿出符紙,提着木頭劍走到湖邊,挑起一張三昧真火符,在空中舞動着,心中默念着咒。
念完,大喝一聲,“起。”把劍尖上的符紙扔到湖裏,符紙漂浮在湖面上,直接燒了起來。
水裏傳來一聲聲痛呼,我對烨化招招手,他抱着妹妹幾步走過來,開始叫着他妹妹的名字。
水裏的痛呼聲越來越大,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掙紮。
我目光一沉,重複剛才的動作,又扔了一張三昧真火符進去。
烨化叫了七八聲,水裏有人應了一聲,随着聲音,一道虛影慢慢的水裏走出來。
我忙着對他擺擺手。他點頭,抱着他妹妹往回走,那道虛影跟在他身後。
水裏的東西掙紮的更加用力,我冷哼一聲,拿起樹上的桃印,掏出一張鎮魂符,在上面按了一道印,默念着咒扔到水裏。
水裏的掙紮慢慢的變小,直至恢複平靜。
我松了口氣,收好東西,去追烨化。
今天,我沒有把握能把水裏的東西收了,這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隻是,我猛地回頭,朝後面看去,一道黑影迅速閃過,不等我追已經跑遠了。
到底是誰在跟着我?
看着烨化他們已經走遠了,我忙着追上去,到了他家,看着他妹妹的魂魄回歸本身,馬上拿出根紅繩,系在她的手腕上。
這些紅繩還是當初齊陽用剩下的,我看着還好,就留下了。
做完這些,我松口氣,說:“已經沒事了。”
烨化嗯了聲,問我:“那笑笑她該怎麽辦?”
“她已經去世,強留人世多年已經有違天道。”我斟酌着說。
“我明白了,那我能再跟她說一會話嗎?”他期待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好,不過現在你妹妹正好是魂魄不穩的時候,她不能上你妹妹的身,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做個紙人,讓她附身上去。”
他點頭,“好,謝謝你。”
“舉手之勞。”我笑着說。
我剛把紙人剪好,烨化也領着他爸媽過來了,估摸着是烨化把今晚的事情都跟他們說了,這次再見面他爸媽對我很客氣。
把紙人放在桃木盒子旁邊,“你出來吧,跟你爸媽說幾句話,我送你走。”
桃木盒子自動打開,紙人在桌子上站了起來。
我慢慢的走到門口,聽着他們親人間的話别,想起瘸子和虎子,心裏更加難受。
韓正寰說他會把虎子帶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過,他都說了,要是做不到,看我不砍了他的兄弟。讓他做一個太監鬼。
說起來,笑笑到底還是個好人,丢魂的情況下她要是存了歹心,完全可以把她妹妹的魂魄全部擠走,鸠占鵲巢,但是她卻沒這麽做。
等到他們說完話,我又給笑笑做了超度,從烨化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四點了。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王星媽媽家傳來一陣的争吵,還有摔東西的聲音,隐隐的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嬸也不容易,平常要自己帶孩子收拾家務,還得忍受着丈夫的暴脾氣。”烨化感歎說。
我看着他家的房子,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
自私的剝奪了王星的壽命,這樣的人,我真的同情不起來。
在路過他家的時候,我猛地扭頭,看見小寶趴在窗戶前,手裏拿着一個娃娃掉眼淚,而他身後站着一個年輕小夥子,跟他有七八分的相像。
那娃娃跟王星送我的一模一樣。
察覺到我的目光,小夥子擡頭看向我這邊,嘴巴動了動,下一秒直接轉身跑了。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他剛剛說的是陸冉麽?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本來想要睡覺的,但是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想了半天,穿好衣服直接去了王星媽媽家。
“你找誰?”王星媽媽皺眉看着我,雖然化了濃妝,但是眼角的傷還是很顯眼。
我笑着說:“嬸,你還記得我不?我是陸冉。”
她一聽見我的名字,反手就想關門,我早有準備直接用腳抵住門,說:“嬸,我跟着瘸子長大的,或許我能幫小寶。”
她怔愣片刻,松開門,說:“你進來吧。”
我一進去,就傻眼了,這還是個家麽?
門上貼着符紙也就算了,每面牆上都刻着八卦圖,香爐裏燃着三支香。
她給我倒了杯水,招呼着我坐下,說:“你這次過來,應該已經知道我的情況了吧?我現在也算是自食惡果了。”
我心裏亂極了,看着她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頓了半天,問她:“嬸。你這樣值得麽?”
她苦笑一聲,說:“若是你前幾年來問我,我一定說不後悔,但是現在……我真的後悔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能跟我說說嗎?”我把書包放在身邊,特地讓她看見裏面的桃木劍。
她目光一閃,看着我比之前熱切了不少,道:“我現在的老公是個商人,也不怕你笑話,跟着王星他爸,我受了半輩子窮,他人要好我也就忍了,可是他不好好幹活還愛耍錢,所以我才會跟他離婚。”
我靜靜的聽着,時不時的點頭。
她看我臉上沒有任何的嘲諷,才接着說:“後來我遇見了現在的老公,别人都說他脾氣不好,其實他對我特别好,所以我想跟他生孩子好好的過日子,可是我這肚子一年多都沒動靜,後來我遇到一個道士,他說能幫我,但是需要用王星的福分……”
她痛苦的抱着頭,哽咽着說:“我剛開始真的不知道會要了王星的命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也是我的兒子……”
“他這幾年有沒有來找過你?”我猶豫着問。
瘸子說王星是橫死的。又沒有辦法走,多半會來找他媽。
她詫異的看我一眼,說:“來了,他一直在小寶身邊,我趕都趕不走。”
我一驚,難道昨晚那個小夥子真的是王星?
可是不能啊,王星死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鬼魂是無法長大的呀。
“姐姐,你來找我玩了?”小寶突然從樓上跑下來,撲到我懷裏。
我抱着他,笑着說:“是啊,我來找你玩了。”
他歪着頭,看着樓上說:“太棒了,哥哥剛走,你就來了。”
我詫異的看向王星媽嗎。
她身體一僵,苦笑着說:“他經常來。”
“小寶,可以帶我去看看你的房間嗎?”我問他。
“好啊。”他拉着我的手,帶着我上樓。
他的床上果然放着一個娃娃,跟我的一模一樣。
我定了定神,強笑着,從包裏拿出個紙包偷偷放到小寶的兜裏,問他:“小寶,一般哥哥都是什麽時候來找你啊?”
“晚上,哥哥經常晚上來找我玩。”小寶笑着說。
跟小寶玩了會,把他哄睡。我下樓的時候王星媽媽還在樓下客廳,她一看見我直接跪到我面前,“丫頭,我聽人說了,這幾年鄉下的喪禮邪門事都是你在打理,你是有本事的,你就幫幫我,看在小寶是王星弟弟的面子上,可以嗎?”
我把她扶起來,冷聲說:“你不用跪我,這事我試試,不是爲了你,是爲了王星。”
她哎哎的應着,擦着眼淚,“中午就在這吃吧,我這就去做飯。”
“不用了,我還有事,明天中午我過來。”我說了句,出了屋。
從她家出來,立馬去找齊浩,借來了大黑狗,讓它熟悉了我放到小寶身上的粉末的味道。
下午四點開始就蹲在王星媽媽周圍,等到八點多,大黑突然拱了我一下,要往前走。
我趕忙跟着他。無論是睜着眼還是閉着眼,都沒看見任何東西。
大黑狗竟然一路領着我跑到了團圓湖邊,在那裏徘徊着不走了。
我心中一凜,不會上次看見的那東西就是王星吧?
我握着木頭劍,緊了又松,最終放開,坐到湖邊,說:“王星,我來找你了,你不想見我嗎?”
周圍靜靜的,沒有任何反應。
“王星,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要動手了。”我大聲說。
湖面蕩起波紋,我忙着用牛眼淚開了陰眼。
就看見一顆腦袋從湖裏鑽出來,一個黑影朝我遊過來。
他從水裏蹦出來,笑容痞痞的,說:“你咋知道我在這裏?”
我看着他的臉,有些恍惚,他怎麽忽然從一個小蘿蔔頭變成一個帥小夥了?
見我不答話,他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說:“你傻了呀?”
我瞪了他一眼,“你才傻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不是那麽高一點嗎?”
他笑了,“我也會長大的呀。”
“少蒙我,我現在也是吃那口飯的人,說,到底發生啥事了?還有,昨天從湖裏鑽出來的人是不是你?”我逼問道。
他目光躲閃着我,說:“你别問了,那個人不是我。”
我更加着急了,“那你到底怎麽回事?你們那一家又是怎麽回事?”
“我……”他剛說了一個字,湖邊突然咕噜咕噜開始冒泡,王星臉色一沉,推着我,“趕緊走,快跑。”
我看着湖面,一股陰氣從裏面冒出來,退後兩步,但是沒走,從包裏拿出木頭劍,又把桃印和畫好的符紙裝到兜裏。
“既然遇上了,那我就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冷笑着。
“陸冉,你瘋了?你幹不過他,趕緊走啊。”他焦急的說。
我對他笑笑,“我都不害怕你怕什麽,大不了也就是死了跟你作伴,那樣也好,至少還有個伴,不像我現在。”
我們說話的功夫,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從湖裏竄出來,借着路燈和月光。我看清他的真面目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人臉上的五官都錯位了,隻有一條腿,右手隻剩下一根手指。
他看着我陰笑,“就是你燒了我?”
我舉着木頭劍,冷聲說:“是。”
他腦門上的嘴緩緩咧開,眼中滿是貪婪,“你的魂魄很強,一定很好吃。”
說着,就要朝我撲過來。
王星擋在我面前,“這是我朋友。”
他冷冷一笑,怒吼道:“滾。”
我把王星推開,主動沖了上去,這還是這輩子第一次主動出擊。
看他這樣子,應該是在湖裏困了百十來年了,我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我想,他要是能給我個痛快,我也能有個正當的借口去找瘸子和虎子。
我不慫,我沒有自殺,我是技不如人,他們也沒有笑話我的理由。
就在這時,我突然被人攔腰抱起,避過了那東西。
我仰頭一看,竟然是虎子!
“虎子。真的是你?”我緊緊的抓着他的衣服,開心的問。
他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什麽虎子,這麽快就不認得我了?”
我身體倏地僵硬,“韓正寰,是你?”
他笑了兩聲,把我放下,在我唇上親了口,說:“當然是我。”
“那虎子呢?你不是說他會回來?”我眼睛立馬就紅了。
他面色有些複雜,從我手上拿過木頭劍,岔開話題,說:“你這幾年學的都是什麽東西,好好看着。”
說着,他從我兜裏拿出一張三昧真火符,腳踩八卦步,嘴裏快速的念着,劍尖上的符紙緩慢的燒起來。
“起!”他大喝一聲,那張符上的火仿佛帶了燎原之勢,朝着那東西撲過去。
那東西想要逃卻已經來不及,片刻之間就被燒成了灰。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轉身淡笑着朝我走過來,竟然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吓到了?”他問我。
我伸手抓住他的領子,“虎子到底在哪裏?”
他有些無辜的看着我,“不就是在你眼前。”
“我不是說他的身體,我是說他的魂魄,你怎麽占了他的身體?他的魂魄呢?”我追問道。
他歎口氣,沉聲問我:“你就沒覺得我跟他有些像?”
我腦子有些打結,“什麽意思?”
“虎子之所以生而呆傻,是因爲他是我的一魂七魄投生而成,魂不全,才會呆傻。”他淡淡的說。
這句話仿佛一道驚雷,炸的我腦子一片空白,“你是說,虎子是你一魂七魄投胎的?他就是你?”
他點頭,“他就是我。”
我瞅着這張臉,突然想通了,“所以東山裏鎮壓的是你?”
“嗯。”
“我們後山鎮壓的也是你?”
“嗯。”
“你拉倒吧,你蒙誰呢,魂魄本爲一體,怎麽可能分開?”我蹲到地上,思緒亂成一鍋粥,突然想到了齊陽的分魂之術。
韓正寰蹲到我旁邊,說:“人有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靈,三曰幽精。”
我聽後一愣,“所以,是有人把你的三魂給硬生生的分開了?”
“嗯。”
我瞧着虎子一向呆傻的臉上出現那麽嚴肅的表情,沒忍住一巴掌糊上去,“韓正寰,你個混蛋。”
怪不得他說虎子跟别人不一樣。
怪不得虎子能看見他。還聽他的話。
我罵完他轉身就走,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這麽多年就是被他耍着玩的。
起先還慶幸他沒追上來,結果回到家一開門,那厮竟然在床上坐着。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說:“生氣了?”
我氣哼哼的甩上門,不答反問:“耍着我玩,挺開心?”
他笑着走過來,摟着我,說:“沒有耍你,隻是當時情況特殊,我便沒有說明,爲夫向你賠罪。”
“滾,我才不是你老婆。”我被他氣得肝疼。
他扣住我的腰,眸光漸沉,“你說什麽?”
我咬唇瞪着他,眼眶裏慢慢有了淚,“我才不是你老婆,誰知道你接近我是爲了什麽,齊陽是爲了利用我破陣才收我爲徒,那你讓虎子留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是爲了啥?”
他凝着我,輕聲說:“你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啥意思?”我的心情慢慢的沉重起來。
“你是我的鑰匙,隻有你成了我的人,才能幫我解開禁锢。”他沉聲道。
我冷笑推開他,“那現在你的目的也達到了,你也獲得了自由,可以離開了麽?”
“丫頭……”
“你閉嘴,原來你就是看上我這個了,滾出去!”淚水洶湧而下,我在心裏把自己唾罵了幾百遍。
這些年在心裏暗暗記挂的人,竟然隻是爲了睡我!
“丫頭,我若是隻是爲了這個,何苦等你六年,我既然娶了你,那你便是我的妻,是我要愛護一生的人。”他說。
我背着他,抹着眼淚,話都不想說了。
他從後面摟着我,在我耳邊輕聲說:“丫頭,小丫頭,别生氣。”
“鬼才生你的氣,我不認識你。”我悶聲說。
“好,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就夠了。”他柔聲說。
我聽着他的情話,竟有些錯亂,這人咋突然脾氣變得這麽好了?以前動不動就來吓唬我,現在居然任憑我罵了這麽久還不還嘴。
“你……轉性了?”我突然有些忐忑,他這不會壓着火氣,一會直接弄死我吧?
他輕笑着,把我轉過去,挑起我的下巴,低頭蹭着我的唇“現在知道害怕了?”
我視線慢慢向上,看着虎子的臉,猛地推開他,“你還是像以前把臉擋起來吧,對着這這張臉,我實在沒法跟你說話。”
他薄唇緊抿,突然把我抱起來放到床上,冒着火的視線鎖着我,“爲何?”
“虎子叫我哥,我是拿他當弟弟的,實在是沒法拿你當韓正寰。”我捂臉說。
我有一種莫名的羞恥。
他把我脖子輕啄着,聲音暗啞的說:“我有辦法。”
說着,他的手開始我身上煽風點火,沒等我反應過來,兩個人就已經坦誠相見。
我紅着臉說:“你别這樣,我真的有障礙。”
他面上勾起一抹邪笑,直接用行動拒絕了我。
一吻作罷,他柔聲說:“丫頭,不顧你的意願把你我二人的命運綁在一起,實屬情非得已,我會好好對你,乖乖留在我身邊,不要逃。”
我喘息着,“若是我非要逃呢?”
他的手放到我的脖子上,目光漸漸淩厲,“那我便将你的魂魄與我融爲一體,讓你永生永世陪着我。”
我心忽的一抖。
“啊!”
他忽然進入,雖然依舊柔情的吻着我,但動作卻越來越用力。
我看着那張熟悉的臉,漸漸的,虎子傻憨的表情從我腦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韓正寰或深情或邪魅或無賴的樣子。
這一夜,他是卯足了力氣折騰我。
我從害羞被他折騰到瘋狂,又到崩潰,到最後累的直罵娘。
直到雞鳴,他才放過了我。
我送口氣,直接睡了過去。
等我睡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我在床上滾了兩圈,才扶着酸疼的腰坐起來,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軟的像個面團。
他特麽肯定是采陰補陽,我心裏默默流淚。
現在想起昨晚的事情還是羞恥,畢竟是頂着虎子的臉,這感覺還真是……十分微妙。
好想給他換張臉。
思緒飄飛,我終于明白爲啥以前虎子那麽排斥出現在我身邊的男人了。
強子差點被他揍了,對烨化也沒有一點好臉色,就連齊浩往我頭上揉一下,他都要瞪人家好久。
我暗暗咬牙,韓正寰,你這個無賴。
恨恨的穿上衣服。看見桌子上有一張紙,我一看就炸毛了,他居然用我畫符的毛筆寫字。
看了一遍内容,大緻就是他現在白天不能出現,讓我好好的待在家裏,不要随便出門,不要惹事,不能再像昨晚一樣自己去找死。
我全程微笑臉看完,撕成碎片扔到垃圾桶裏。
我一個抓鬼的居然淪落到被鬼睡,還被鬼管着,怎麽想怎麽憋屈。
不過我現在是真的沒力氣出去,晚飯随便對付點,開始在屋子盤算着跟韓正寰算賬。
把桃印拿在手裏,計劃着等他回來,直接一印子蓋上去,我再讓他神氣。
等到晚上,韓正寰沒回來,倒是王星來了。
他沉着臉坐到我對面,還有點委屈,“小冉,你有男人啦?小時候你不是答應要做我的媳婦?”
我想着昨天韓正寰幫我那東西燒死的事情他肯定看見了,也就沒否認,白了他一眼,自動忽略他的後半句話,說:“嗯。有了,是個男鬼。”
他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穩定好身形,說:“小冉,那個男人真不行,他……我都看不出他的底細,而且我看着他本領挺大,下手狠辣,這樣的人脾氣都不好,萬一他以後揍你怎麽辦?”
我瞪了他一眼,“我有那麽慫嗎?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拉倒吧,你五年級那會連個三年級的都打不過。”他嘟囔說。
被他挑起了當年的丢人事,我哼了一聲,把桃印拍在桌上,“你還有臉說我,趕緊從實招來,你現在到底咋回事?你怎麽長大的?”
他被我吓得臉色一白,說:“是幫我媽他們害我的那個人,他說做這事損陰德,所以幫我一把,也算是給自己贖罪。”
“他現在在哪裏?”我忙着追問。
王星搖頭,茫然的說:“我也不知道,他已經六年沒有回來了。”
我想起烨化說一直有個道士出入,疑惑的問:“那現在去你家給小寶續命的是誰?”
提到這個,他緊張的看了眼周圍,說:“是個狠角色,你千萬不要去招惹他。”
說完這個,他失落的說:“我還是想念方道長,他雖然奪了我的壽命,但也存了一分善念,教了我很多東西。”
“方道長?”我驚呼一聲,“六年前設計你橫死的人是方道長?”
他點頭,不确定的問:“怎麽了?”
我呆坐在床上,會是一個方道長嗎?
“你所說的方道長長啥樣?”我忙着問。
“瘦瘦高高的一個小老頭,小眼睛,嘴唇挺厚,喜歡喝酒,喝起來不要命。”王星道。
我心中一凜,腦子如同一團亂麻,這事怎麽會跟方道長扯上關系?那是不是跟齊陽也有關系?
想到這裏,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齊陽他到底做了多少惡事,他計劃這麽多,到底要做什麽?
“小冉,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白?”王星着急的說。
我搖搖頭,壓下紛亂的思緒,敷衍着說:“我見過方道長,他去過咱們村,還跟陳二狗子喝酒喝斷片了,凍死在地裏。”
“啊?這麽會這樣?”王星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但是顧忌着桃印,又退了回去,“小冉,能帶我給他上柱香嗎?”
我看了他一眼,點頭,又皺眉問他:“按理來說你的屍身不在這裏,但你的魂魄是怎麽被困在這裏的?”
他身體一僵,慢慢的卷起袖子,說:“他們爲了方便竊取我的壽數才把我困在這裏,每次開壇做法,隻能奪走我兩年我命數。”
我看見他的胳膊上有三道火燒的痕迹。
“那你現在經常回去,是爲了報複你媽媽嗎?”我猶豫着問。
他搖頭,臉上有一種幸福的笑,“我是爲了小寶,他能看見我,也不怕我,對我也很好。”
他摸着胳膊上的傷口,說:“我怨我媽,可是現在看她這麽痛苦,我心裏的恨早就放下了,我隻是想要陪着小寶,他是我的弟弟,我不想他孤孤單單的長大。”
我看着他,心情也平靜了很多,“這就好,你比我想得開。”
“隻是,我對不起我奶,這麽多年都沒能回去看她。”他傷心的說。
我聽着他的話,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王星,你還不知道你奶已經走了一年了嗎?”
他猛地站起來,臉色慘白,“啥?我不知道啊,怎麽走的?”
“年歲大了,一場大病沒熬過去,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還是沒熬過去。”我小聲說。
他跌坐在上地上,是在哭,卻流不出眼淚,“小冉,我不孝啊,帶我回去看看她好不好?”
“好。”我應了聲,看着他小拇指上面的紅線,說:“你忍着點,我若是他們對你的禁锢,不亞于要了你的半條命,會很疼。”
他點頭,說:“你來吧。”
我深吸口氣,拿小刀把手指拉了個口子,直接按在他的小手指的紅線上。
王星慘叫一聲。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
一股燒焦味慢慢升起,紅線從他的手上脫落。
我打開桃木盒子,“你趕緊進來,我這就帶你回去。”
他化成一道風進了盒子裏。
剛把東西收拾好,齊浩就來了,我面上一喜,“叔,帶我回村子裏一趟呗。”
“回村子裏幹啥?”他從兜裏掏出一個鑲着水鑽的卡子,“好看不?特地給你買的。”
我把小卡子接過,小心翼翼的放進包裏,說:“路上跟你解釋,先回去,去王星奶奶的墳地。”
等到齊浩把我送回村子,已經是快半夜了。
我讓他在家裏等着,我自己帶着王星去了墳地。
“奶,我對不起你啊。”王星跪在他奶的墳前,磕頭說。
我在旁邊聽着,心裏也發澀。
“你别哭,你奶走的很安詳。”我安慰他說,“等到明晚,我們那些紙錢過來。”
他點頭,問:“我爸這幾年回來過嗎?”
“沒有,但是叔每年都寄錢回來。”我不想他心裏存了怨恨,對他不好。
他沒再跟我說話,開始跟他奶絮絮叨叨的說着這些年的生活。
而我則是看着他奶旁邊的墳發呆,那是瘸子的墳。
突然心中一凜,快步走過去,這土怎麽這麽新呢?有人動過瘸子的墳?
身後一道陰風吹過來,我本能的往旁邊一滾,擡頭一看是兩次把齊陽救走的人。
他滿臉陰郁的看着我,手裏拿着一把刀子,“一直壞我的好事,今天讓我撞上,你非死不可。”
我四處躲着他,暗恨這幾年沒好好學點防身的功夫,以爲有了虎子就夠了,現在懵逼了。
“虎子。”我本能的喊着。
王星在一邊幹着急,他根本就碰不到那個男人。
我一個不經意,肩膀上被踹了一腳,正好是上次被齊陽捅傷的地方。
疼的瞬間白了臉,倒在地上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那人冷笑一聲,手裏的刀朝着我的直直的紮過來。
“找死。”一道狠厲的聲音響起,下一秒韓正寰出現我身前,攥住那人的手,隻聽咔擦一聲,那人的手腕被硬生生的掰折,刀子落到韓正寰的手裏。
他冷笑一聲,利刃入肉,直接刺穿那人的肩膀。
“滾。”他一腳把那人踢翻,冷聲道。
那人恨恨的看我一眼,捂着肩膀逃走了。
此時的韓正寰,殺氣肆意,仿佛地獄踏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