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錢的人家,也就是有輛時風牌的三馬車就不錯了。
像是我跟瘸子,我們是窮的連個二八自行車都沒有。
書記聽說了消息,老早的站在村口迎接,村裏的人站成兩排,這陣仗就像是歡迎來視察的領導。
“這人都挺熱情的。”齊浩笑着說。
齊陽神色淡淡的,沒說話。
我安靜的坐在一邊,現在再看見書記,心裏很不是滋味,說是不怨他那是不可能的。
齊陽并沒有下車,讓齊浩一路開到我家門口,書記尴尬的站在村口,好半天才緩過來。
我看着村口的人,燕子媽在,但是燕子卻不在。
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燕子了,真的有點想她了。
齊浩忙進忙出的,好半天才把我們的東西卸下車。
“哥,你就住這啊?”他皺眉說。
我臉色一僵,緊張的看着齊陽,聽齊浩的話,他是嫌棄我家破。
齊陽在他背上捶了下,“這挺好的,又不讓你住,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吧。”
齊浩撇撇嘴,又說:“你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麽?要不你帶着丫頭和瘸子哥一起去縣城住吧,比這裏好多了,我還能照顧着你。”
我低頭站在一邊,努力的當個隐形人。
齊陽說:“這挺好的,清靜。”
齊浩沒再說話,偷偷的塞給我十塊錢,這才滿意的離開。
“師父,這是今天叔給我的錢。”我雙手捧着那三十塊錢,低頭說。
“你收着吧,以後想買什麽吃的就去買。”齊陽看都沒看一眼,給瘸子蓋好被子之後,就去了廚房,“丫頭,晚上要吃啥?”
我把錢藏到我的小金庫裏,以後這裏面的錢都留給瘸子看病。
聽見齊陽喊我,我後知後覺,現在可不能讓他做飯,現在他肯照顧我跟瘸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師父,我來做吧。”我忙着跑到廚房。
“喲,你這丫頭,現在知道心疼我了。”他笑着說。
我也笑了笑,臉上的憂愁少了點,“以前我跟瘸子一起住,我也經常做飯,師父,以後我做飯吧。”
他看了我半天,拍拍手,“成,難得你有這個孝心。”
我松了口氣,熟練的刷鍋切菜。
我們這邊飯剛做好,燕子媽和李民媳婦一起進了屋。
兩個月不見,李民媳婦憔悴了很多,看見瘸子躺在床上,她眼中的淚就掉了下來,“你說之前還活生生的人,怎麽就成了植物人了呢?”
瘸子成植物人的消息早就在附近傳開了。
燕子媽把手裏的雞蛋放下,勸道:“能活着就好,說不定以後還能醒過來呢,你看着他的臉色就跟睡着了一樣,以後肯定能醒過來。”
李民媳婦歎口氣,估計是太傷心了。所以放下禮品,也沒說幾句話就抹着眼淚走了。
齊陽在一邊尴尬的站着,他一個男人,還真不知道怎麽勸。
“嬸,燕子呢?”我看了半天,也沒見到燕子過來。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說:“她在家學習呢,這次期末考試沒考好,我正發愁呢。”
說着,她瞅了齊陽一眼,問:“齊先生,您這麽厲害,能不能給我家燕子補補課?我聽說縣城裏的教學水平比村子裏高,按照燕子現在的情況,去縣城肯定跟不上。”
“補課?”齊陽有些驚訝,無奈的說:“嫂子,我是上過幾年學,可這麽多年不用,早就忘光了,要是别的事咱們還能商量,補課真不行。”
燕子媽滿臉的失望,歎氣說:“是我勉強了,也是最近急的不行。”
我在旁邊聽着。吃驚不已,燕子媽要送燕子去縣城上學?
我們這裏的學校是附近幾個村子共用一個小學,上初中要去鄉裏,初中考得好才能去縣城上。
現在聽燕子媽的意思,小學就要把燕子送到縣城去?
“嬸,你要讓燕子去縣城上小學啊?”我小聲問,心裏有些不舍,好不容易有個朋友,現在還要走。
“是啊,我大哥給聯系了一個縣城的小學,縣裏教的好,不像咱們這裏,好幾個年級就倆老師。”她自豪的說。
“哦。”我心中失落不已。
等她走後,齊陽突然問我:“丫頭,你也想上縣城念書嗎?”
我堅定的搖頭,“不想,在村裏念書就挺好的。”
上縣城念書要花好多錢,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他若有所思的點頭,又問我:“你今年也十二了,怎麽才上小學?一般來說應該上初中了。”
“因爲我小時候姥姥沒給我上戶口,就一直沒辦法上學,後來是村長幫忙,才上好戶口。所以就比别人晚。”我解釋說。
他沒再說話,我也低頭吃飯。
“師父,明天還去跑步嗎?”我突然想起這件事。
他想了一下,“先不用,你還是休再息一個月,這樣,明天我傳授給你門派中的術法和醫術,等到你身體好了我再教你些強身健體的功夫。”
“嗯。”我很痛快的答應了。
“丫頭,你……”
我等了半天,他也沒說下一句,隻是皺眉看着我,過了一會就打發我去洗碗了。
從廚房出來,我聽見齊陽在跟瘸子說話。
“瘸子啊,以前你說的可真對,丫頭真的很懂事。”他歎氣說,“也就是你在,她敢撒撒嬌,還敢跟我拌幾句嘴,自從你一睡着,她就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聽話懂事,說話都不敢跟我大聲,生怕我不管她。”
我蹲在門外聽着。想哭又不敢哭,後來實在是忍不住跑到了大門外。
“小冉,你怎麽蹲在這裏啊?”燕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我旁邊,關心的問。
我悶悶的搖頭,“沒啥,出來透透氣,你寫完作業了?”
她歎口氣,不高興的說:“沒寫完,我寫不完,我媽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來一沓卷子,讓我做,可上面的題我都不會,根本寫不出來。”
“你真的要去縣城上學啊?”我問她。
她嘟着嘴坐到台階上,“我不想去,可我媽一直讓我去,大伯家的小芳要去縣城上學,我媽把我爸給她的聘禮镯子送給他,大伯這才把我也給弄進去了。”
“這挺好的,去了好學校,以後就能考上大學了。”我安慰她說。
她卻更加不開心了,苦笑說:“陸冉,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媽到底把我當成什麽,她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見天的讓我看書,讓我做題,其他的事情從來不讓我做。”
“她也是爲你好,嬸也是希望你能有出息。”我說。
她搖頭,說:“或許吧,你知道麽,上次我不是跟你去捉魚,我覺得好好玩,但是回去我媽就把我罵了一頓,說我不好好學習,浪費時間。”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跟王星經常去捉魚,我……”我急忙想解釋,卻被她阻止。
她郁悶的說:“不是你的問題,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媽把我當成什麽,每天就會催着我學習,其他的事情都不管我,我想玩會她都不讓,有時候,我真想逃離她。”
我被她陰郁的口氣吓得一驚,勸她說:“可别這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你看我,親媽長啥樣都沒看見過,姥姥也不喜歡我,瘸子現在變成植物人……”
她沉默半天,“這就是各家有各家的苦吧。”
“是啊。”我心中苦澀。
“我媽又出來找我了,我先走了,明天來找你玩。”她沖我笑笑,跑到她媽跟前。
我遠遠的看着,雖然聽不見她們說什麽,但看樣子應該是燕子媽在教訓她。
真的是各家有各家的苦吧。
晚上我很早就睡了,明早還要早起,我要好好的跟着齊陽學本事。
早上,我起來,齊陽就丢給我一本書,“三天,全部背下來。”
我翻了一遍,都跟古言詩詞似的,好些個字我還不認識。
“好。”不管怎麽樣,就算是三天不睡覺,我也得把它背下來。
自從經過瘸子的事情,我像是打了雞血,每天起早貪黑,再也不嫌累不嫌苦,師父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晚上我正在背書的時候,書記提着一兜子禮品進來,“瘸子現在怎麽樣了?”
齊陽對書記一向沒什麽好臉色,聽見他的話也不回答,專注的給瘸子按摩。
我愣了一下,說:“瘸子挺好的,都穩定了。”
書記臉色有些難看,好半天才擠出一點笑模樣來,“穩定就好,我今天來呢,是想問問齊先生後山那些屍骨該怎麽處理?”
“什麽屍骨?”齊陽轉頭問。
“就是你們上山的時候看見的亂葬坑,現在村子裏都傳開了,說是那地方有不幹淨的東西,弄得人心惶惶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怕再壞了事,這才特意過來問問。”書記的姿态放的很低。
齊陽恍然大悟,滿不在意的說:“那些東西啊?你們無論是重新埋上,還是上報都可以,陣法已經破了,現在那地方你們随時都能去。”
書記忙不疊的點頭,又客套了兩句才離開。
等到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齊陽突然叫住他,“隻能去那裏,其他的地方不要亂走,不然出了事我可不會幫你們善後。”
書記哎哎的應着。
第二天,村裏就來了好幾輛車,裏面全都是穿着警服的人,說是在我們後山發現了古董,要考察一下,把東西帶走研究。
我老遠的看着他們一袋子一袋子的往山下擡,又想起那天在洞裏看見的屍骨,擡了這麽久還沒有擡完,裏面得有多少啊?
“古董,他們還真想的出來,希望這次不要弄巧成拙。”齊陽歎息說。
我有點聽不明白,“師父,爲啥會弄巧成拙啊?”
他看着山下圍着的人,解釋說:“古董是什麽?都是錢啊,你看看這山下的人,要是有誰按捺不住偷偷上了山,又是一樁禍事。”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山下的确是圍了很多人,裏三層外三層的,不光是我們村子的,就連附近的村子的人都來了。
“或許,他們隻是來看看熱鬧。”我說。
他瞥了我一眼。“但願吧,你們書記啊,真懷疑他有沒有把腦子從娘胎裏帶出來。”
我被他逗笑了。
晚上我們又給瘸子按摩了一回,我才回房睡覺,明天還要早起背書,我已經背了一多半了,明天是最後一天,一定要背完。
這兩天我很忙,上學、做飯和背書,所有的時間被填滿了,像個小陀螺一樣。
每次我累了,我就看看瘸子,就有了堅持的動力,我得努力,我還要照顧瘸子呢,我能吃糠咽菜,瘸子卻連口水都喝不了,隻能靠着營養液活着。
第二天一大早,我做好早飯,正準備去背會書,大門就被粗魯的推開。
姥姥一臉怒氣的進來,一看見我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這個煞星,你怎麽不去死啊?瘸子挺好的人。被你克成這樣,我當初就應該把你淹死。”
我被她罵懵了,呆呆的看着她。
她見我直愣愣的瞅着她,更加生氣了,上來就打了我一巴掌,她用了大力氣,我瞬間右邊的胳膊都麻了。
感覺到身上的疼,我這才反應過來,生氣的說:“你憑啥罵我?”
“我憑啥,就憑我是你姥姥,就憑你是從我女兒肚子裏掉出來的肉,你說你,我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了?我的女兒都被克死了,現在又把瘸子克成這樣,你存心要折磨我,是不是?”她撒潑似的大喊着,一手在我身上捶打着。
我抿嘴看着她,眼淚在打轉,卻被我拼命的憋住,不能哭,現在就算是哭死了,也沒人來哄我。
“嬸,你哭啥呢?”齊陽披着衣服從屋子裏跑出來,說話鼻音很重,他昨晚着了涼,有點感冒。
姥姥在我胳膊上擰了一下,“這個掃把星啊,我當初就不應該讓她活着,直接掐死她得了。”
我低着頭,除了開頭反駁一句,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現在說的這些話,從小到大跟我說了無數遍,人前說人後也說。
“嬸,孩子還在跟前呢,你怎麽能這麽說?”齊陽沉了臉色,冷聲道。
姥姥被他唬的一愣,反應過來後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這個倒黴孩子啊,害死了我的女兒還不算,現在還把瘸子克成這樣,這要是我把她接回去,以後不得克死我啊?”
“我不跟你回去。”我抹了把眼淚,一字一句的說:“就算是我要飯去,也不會跟你回去。”
她的哭聲停了一會。又響了起來:“你不回去?等你師父走了,你不跟我回去還能去哪兒?你這個讨債鬼啊,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我氣得渾身顫抖,緊緊地攥着手裏的書,大聲喊:“我說了我不會跟你回去,就算是餓死了,我也不會去找你。”
“啪!”
姥姥揚手給了我一巴掌,我半邊臉都是麻的,想哭卻硬生生的扯成一抹冷笑。
不能哭,我不能哭,我對自己說。
“嬸,你這是幹啥呢?大清早的來我家,就是爲了打丫頭一頓?”齊陽黑着臉,把我摟在懷裏,看着我臉上醒目的巴掌印,拳頭握了又松。
“打她?我打她都是輕的,我現在恨不得掐死她,跟她一起去見我苦命的女兒。”姥姥捶地大哭。
“别哭了,你的意思我也聽明白了,你今天就是來試探我會不會把丫頭送回去,是不是?”齊陽冷着臉說。
姥姥哭聲一頓,厭惡的看着我,“就算是你送回來。我也不會養。”
我往齊陽懷裏縮了縮,心裏好難受。
聽到這裏,姥姥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她今天來就是爲了确定齊陽以後會不會養着我。
“我還舍不得給你送呢,今天我就給你撂下話,丫頭現在是徒弟,不管走到哪裏,我都會帶上她,我死後她繼承我的衣缽。”齊陽冷聲說着,看着圍觀的村民。
“今天各位鄉親也給做個證,以後丫頭一粒米都不會吃你的,你也不許再對她這麽侮辱打罵,否則,我絕對不會罷休。”
我的心裏緩緩流進一股暖流,仰頭看着齊陽。
他沖我笑笑,擡頭對姥姥說:“嬸,這樣你滿意了沒?還需不需要立個字據?或者咱們現在就去縣城,把丫頭的戶口過到我這裏。”
一聽要過戶口,姥姥急了,“不成,過戶口可不成,戶口過到你家,等我老了。她不管我怎麽辦?”
我被氣的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過去,把頭埋在齊陽的衣服裏,不想再看她。
齊陽冷笑一聲,“你想的是挺美,現在不想養她,還指望着她能給養老。”
姥姥梗着脖子,“爲啥不能指望?她可是我閨女拼了命生下來的,要不是她,我現在會變成這樣?我能讓她好好的活着,就已經是心善了。”
“你……”齊陽還要說話,我輕輕的拽了下他的衣服。
不想讓他跟我姥姥吵架,沒意思,不管再怎麽吵,她還是一見面就會罵我。
他歎口氣,揉着我的頭發,跟姥姥說:“行了,現在我話也說了,你安心了吧?回去吃飯吧,丫頭等下還要去上學呢。”
姥姥從地上爬起來,瞪了我一眼,這才走了。
圍觀的人慢慢散了,齊陽邊給我上藥。邊安慰我說:“别聽她胡說,你體質特殊,将來肯定能成大事,才不是什麽煞星。”
我癟着嘴,堅定的點頭,“師父,我會好好的跟你學本事,我要跟她證明,我不是累贅,不是掃把星。”
他動作一頓,欣慰的笑了,“有志氣,不愧是我的徒弟。”
我笑了,覺得臉上的傷也不疼了。
匆匆忙忙的扒了幾口飯,我自己往學校走,現在燕子也沒時間跟我一起走了,她起得早,老早就去學校做題背書。
“燕子,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啊?哎,你臉怎麽了?”上學的路上,我看見燕子低頭在路邊磨蹭着,忙着跑過去。
她臉上也有個巴掌印,我不過比我的輕。
她眼睛紅紅的,啞聲說:“我媽打的。”
“爲啥?”我驚訝的問她,說話幅度太大,扯了臉上的傷口,疼得我半邊腦袋都快沒了知覺。
姥姥那一巴掌,打的真用力。
燕子揪着手裏的草,眼淚掉了下來,“昨天跟我媽吵架了,我就是想去找你玩會,她不讓,我說那我趴會,她也不讓,就讓我看書做題,我都快看吐了。”
我拿出手絹給她擦淚,卻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我又沒有跟媽媽相處過,瘸子和齊陽又從來不盯着我學習,隻要成績差不多,他們從來不說我。
想了半天,隻能說:“你别在意,嬸兒也是爲你好,她是希望你能考上大學,能有大出息。”
她歎着氣,苦笑說:“我知道我媽的想法。她是希望我能像我爸一樣,可是我真的很累。”
燕子爸的事情我聽說過,據說他是我們這片第一個大學生,本來能有大出息的,可惜命短,燕子一歲的時候就沒了,燕子媽沒上過學,在縣城過不下去,隻能帶着女兒回到我們這個山溝溝。
“嬸這些年也不容易,你要多理解她,像我這樣的,想要讓我媽罵我兩句,我都找不到人。”我自嘲的說。
她嗯了一聲,擡頭看見我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小冉,咱們倆真是絕配,我左臉你右臉,兩個大巴掌印,去了學校,他們都得圍上來。”
我也笑了,還真是對稱的,“沒事。他們不敢,現在他們怕我。”
以前村裏的人隻是覺得我晦氣,不願意搭理我,但是自從出了事以後,他們私下都說是我把瘸子克成那樣的,除了燕子之外,都沒人敢走在我身邊。
“小冉,我真怕我會受不了,在這麽下去,我真的可能會偷偷離開。”她小聲說,神色陰郁。
我當時也沒在意,以爲她在開玩笑,還附和說:“那你可要多帶點東西,闖蕩江湖,要有銀子。”
她抿唇笑了,沒再說話。
本來以爲一天下來,臉也就沒那麽疼了,可誰知到了晚上竟然比白天還疼,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要不要去告訴齊陽呢?怕打擾他睡覺,可臉真的好疼。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被子突然被掀起,緊接着一具微涼的身體靠過來。
是韓正寰!
我熟悉他的氣息,雖然心裏不害怕,但是一碰到他的身體,還是臊的臉紅,伸手推拒着他,“你離我遠點。”
而且一想到他那天擋着我不讓我去救瘸子,我心裏也有氣,掙紮的動作就大了。
這麽一弄,牽動了臉上的傷,疼得我腦門頓時出了汗,小聲的吸氣。
“怎麽了?”他不由分說的把我轉過來,聲音倏地陰沉:“怎麽弄的?”
我趁着個機會離他遠點,雙手撐在他的胳膊上,悶聲說:“我姥姥打的。”
他的手慢慢的摸上我的臉,輕輕的揉着,原本疼得火辣辣的地方,他一碰疼痛感竟然小了。
我眯着眼睛,感覺舒服了很多。
炙熱的呼吸拂過耳際,他伸過頭,愛惜的在我臉上親了下。
“爲何不躲?”他低聲問。
“躲什麽呢,這次躲過了,下一回她還會打我,反正左右都要挨打,早打不如晚打。”我帶着些嘲諷的說。現在對姥姥已經絕望了,再也不期待她你能好好的對我。
他雙手用力,我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
“以後會好的。”他在我頭頂輕聲說,聲線溫柔。
我用力的點頭,“當然會好,等我學到了本事,我就能靠我自己,再也不用怕别人不要我。”
他沒再說話,靜靜的抱着我。
我從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中回過神來,發現雙手正好放在他的肩膀上,不由得摸了他兩下,心中有些驚訝,幾個月不見,他的觸感更加真實了,以前雖然也能碰到他,但是總有點虛幻的感覺。
“爲何摸我?”他低聲說,我聽着他的呼吸重了些。
忙着把手收回來,讪笑着,“不小心碰到的。”
心裏暗罵自己真是不害臊,居然還敢摸他。
連我自己都沒發現,經過之前的幾夜,現在我對他的排斥心裏小了很多,面對他,更多的是女孩子的羞澀。
他笑了兩聲,在我的發頂吻了下,道:“睡吧。”
他雖然這麽說着,可手卻沒老實,一直往下……
我急忙按住,瞪了他一眼,“你老實點,我今天臉疼着呢,說話都疼。”
“好,我老實點。”他聲音帶着笑意,哄我說。
我往後退了退,剛想翻身,卻被他一把抓回去,“趕緊睡,不然我可就……”,他說着,居然拍了我一下,還是那裏……
明白他話語裏的威脅,我立馬閉上眼睛,雙手卻緊緊的抓着他的手腕。
許是這幾天太累了,身邊有個不定時炸彈,但我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感覺有個人把我的雙手放平,跟我十指相扣。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平靜,我也很聽話,認真學習,努力背書。
看着齊陽沒有任何想要丢我跟瘸子不管的迹象,我也安了心,覺得日子會一直這麽過下去,直到我長大,直到我能自己掙錢養活瘸子。
可惜,半個月後,書記的到來打破了我們短暫的平靜。
“齊先生,出事了,昨天夜裏有個人死在了後山的亂葬坑裏。”書記滿頭大汗的跑進來。
我手裏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本能的看向床上的瘸子。
他瘦了些,但臉上的氣色還不錯。
齊陽聽見這話沒有任何驚訝,“死的什麽人?”
書記抹着汗,說:“九道溝的田永才,他是挖墳生意的,這次估計是想着裏面有好東西,所以才過來。”
挖墳生意是我們這片對盜墓賊的統稱,因爲我這裏世代貧困,根本就沒有古墓,所以能挖的也就是富人家的祖墳。
田永才就是幹這個的,盯上誰家的祖墳,就偷着去把人家祖宗棺材裏的陪葬品都偷走。
雖然都知道是他幹的,可奈何找不到證據,也沒人能把他怎麽樣。
就因爲他,這幾年附近的人都學乖了,再也不用貴重物品陪葬了,放進去也是便宜了他。
“嗯,這就是你找人往山下擡古董的代價。”齊陽冷笑着說。
我突然想起那天齊陽說的話,真的有人偷偷上了山,出了事。
其實,他心裏早就知道會出事吧?
我偷偷的看了齊陽一眼,發現他神色淡淡的,他對着書記永遠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書記讷讷的低下頭,“我……真沒想到會這樣,當時這麽說隻是爲了安撫大家,要是真的告訴他們山上有個亂葬坑,裏面有一堆的白骨,不得吓死人啊。”
“行了,我跟你去看看,丫頭,你也去。”齊陽飯也不吃了,轉身去收拾東西。
我忙着收拾碗筷,然後跟着他上山。
半路上。他把那柄寶劍丢給我,讓我好好的抱着。
時隔幾個月,再次來到這個亂葬坑,我心裏還是難受的不行。
那地方原本是一片荒地,現在已經被挖的坑坑窪窪的,地上都是大坑,有的一眼都看不到底。
我站在林子邊上,都有些懷疑這并不是我們之前來過的地方。
書記咳了一聲,說:“沒辦法,屍骨一層層的,挖到現在,還能時不時的從地下挖出幾具來,我帶你們去出事的坑吧,就是前面那個。”
“诶,這是誰啊?都說了,不能帶人過來。”一個很壯的中年人過來,擋在我們前面。
書記立馬笑着說:“這不是外人,這坑就是他們發現的,而且齊先生又是道士,我把他請來看看。”
“道士?”那人咂摸着嘴,打量了半天,說:“不行,不管是什麽人,都不能過去。”
齊陽根本沒搭理他,眼睛一直盯着大坑,臉色黑沉。
書記掏出一根煙,剛想去套個近乎,一把鐵鍬從坑裏扔出來,緊接着一人從坑裏爬上來,灰頭土臉的。
看見齊陽,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白牙,“哥,你咋來了?”
我一愣,這不是齊浩的聲音麽?
“我來看看,下面情況怎麽樣?”齊陽看見他上來,臉色緩和了些。
“齊先生,你們認識?”書記在旁邊激動的問。
“認識啊,這是我哥。”齊浩說。
書記激動的直搓手,一臉喜色的站到一邊,不知道在想啥美事。
齊浩坐了半天,站起來,抹了把臉,邊說話邊掏兜:“就那樣呗,一層層的屍骨,挖了這麽久。還沒挖完,來,丫頭,拿着。”
他從兜裏掏出一支鋼筆扔給我。
我不明所以的接過來,他給我這個幹啥?
“叔今天身上沒帶錢,這個送你,沒事寫着玩。”他十分潇灑的說。
我看着手裏精緻的鋼筆,感覺就像是碰了個燙手山芋,這樣的鋼筆我見過,去年過年去縣城買新衣服,瘸子當時就看上了一支,本想買了,結果店員鼻孔看人,說:“五十多。”
我跟瘸子當時身上一共才不到三十塊錢。
“叔,我用不着,你快留着吧。”我想把鋼筆給他塞回去,這麽貴的東西,我可不敢用。
齊浩大手一揮,雙眼一瞪,“你跟我客氣啥,你是我哥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呸,雖然我還沒那本事也當你師父,但你也算我的後輩,給你的就好好的拿着。”
我猶豫的看向齊陽,他擺擺手,“收下吧,你叔不缺那點東西,回去好好寫字,看你寫的那手破字。”
“哦,好。”我漲紅着臉,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不敢跟齊陽争辯,隻好小心的把鋼筆收起來。
說我寫的字難看,他的也沒好看到那裏去。
“給我一根繩子,我下去看看。”齊陽站到大坑邊上,往裏面看。
齊浩坐到地上,把手裏的給他,“你去吧,我就不去了,那裏面臭的呀,跟糞坑似的,黑乎乎的一團,隔夜飯都快給我熏出來了。”
他說着,把衣服最上面的扣子解開,大大咧咧的坐着,跟個小痞子似的。
我默默的看了齊陽一眼,覺得他們不愧是兄弟。
别看他現在一副穩重的樣子,以前他說不過瘸子的時候,就跟齊浩現在一樣,渾身都透着無賴勁兒。
齊陽綁好腰上的繩子,看我一眼,“丫頭,愣着幹啥,過來,跟我一塊下去。”
“哦,好。”我忙着跑過去,剛拿起繩子就被人提溜到一邊,擡頭一看是剛剛攔着我們的那個壯漢。
“浩哥,小孩子還是别下去了。”他年紀明明比齊浩大,卻叫他哥。
齊浩想了下,跟齊陽說:“哥,大壯說得對,丫頭還小,别下去了。”
大壯,還真是人如其名,我低頭忍笑。
齊陽伸手把我拽過去,邊給我捆繩子邊說:“沒那麽嬌貴,她膽子大着呢。”
“好吧。那我跟你們一起下去。”齊浩不放心的說。
我看着他們,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溫暖。
等捆好繩子,都要往下滑了,我突然想起鋼筆還在我兜裏,趕忙跑到了大壯身邊,“大叔,你幫我拿一下鋼筆,好不好?”
大壯笑着接過去,“成,你去吧,上來我再給你。”
我沖他笑笑,這才跟着齊陽下了坑。
吊在繩子上滑了半天,我們才到坑底,一看見這裏面的場景,我才明白爲啥上面沒人了,這人都在底下呢。
下面少說了也有個十來個,都蹲在地上,打着手電,拿着小鏟子小心翼翼的往外挖骨頭。
我憋着氣,臉色漲紅,齊浩說的真對,這底下真臭,熏得我的胃裏一陣的翻滾。
齊陽臉色凝重的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土。
我站在一邊,小聲的問齊浩:“叔,爲啥要用小鏟子啊?”
“這是爲了不破壞骨頭,要是用鐵鍬,一下戳下去,骨頭都碎了。”他解釋說。
“哦,”我默默的鄙視他,心想,那你剛才爲啥拿着個大鐵鍬上來?
齊陽從地裏拽出一撮頭發,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我看着好奇,也湊過去聞了一鼻子,當下就被熏的蹲在地上幹嘔。
那頭發實在是太臭了。
“骨頭倒不臭,最臭的就是這頭發,偏偏還沒辦法一次性清理,隻能這麽慢慢的弄。”齊浩說。
“嗯,”齊陽又在洞裏轉了幾圈,這才上去了。
我坐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空氣,再熏一會,估計我鼻子就廢了。
“咯咯……”一陣清脆的笑聲從樹林裏傳來,我順着聲音一看,就見小男孩站在一塊石頭上。
他對我做了個鬼臉,手裏拿着一根棍子,上面綁着紅布條,雙手舉起,慢慢的往下跪,臉上是諷刺的笑容。
我氣得肺都快炸了,他在嘲笑瘸子。
最後他倒在地上,卻笑得更歡了。
前面還在警告自己不要上當,可是到了後邊實在是忍不住了,抱着齊陽給我的那把寶劍我就沖了過去。
“丫頭,你幹啥去?給我回來。”齊陽在後面着急的喊我。
我充耳不聞,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我要揍死他,不能讓他笑話瘸子。
看着我沖過來,他一點都不害怕,還坐在上面,咯咯的笑着。
我氣得不行,不管不顧的拔出寶劍,用盡全力砍上去。
可是在我拔出寶劍的同時,一陣狂風卷着沙土朝着我吹過來。
“小心。”齊陽沖過來,把我撲倒在地,避過了那陣勁風。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齊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師父,師父……”我叫着他,不知道他傷了哪裏,也不敢碰他。
“我沒事。”他好半天才掙紮着從地上坐起來,一身的土。
我這才松了口氣,往地上一看,他給我的寶劍竟然不見了。
“我的劍呢?”我着急的四處找,急出了眼淚。
“别找了,被搶走了。”齊陽歎氣說。
我怔了一下,嗷的一聲哭了起來,我後悔了,當時就不應該那麽沖動,爲啥要把劍拔出來。
齊陽給我拍拍身上的土,安慰我說:“别哭,這也是命中注定,那柄劍不是咱們能壓得住的。”
“可是……它值好多錢。”我臉上本來就有好多土,眼淚一流下來,直接糊了一臉,跟個泥人一樣。
“真是,我在怎麽找了個小财迷當徒弟?”齊陽笑了聲,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得了,先回家洗洗去,這一身的土。”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心裏恨不得咬死那個小男孩,又是他在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