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京玉暄臉紅了一下,眼睛飄忽一轉,這才繼續說道,
“所以一直到了十多年前我母親才懷上了我。後來我出生,父親母親對我都很是寵溺,因爲我父親在京家的地位,所以京家人對我也非常好,原本按照京家的傳統,我在六歲的時候便可以正式修行采納之法,踏入仙途,可是在此之前,卻發生了一個意外。”
“因爲生育我傷了元氣,母親的境界有些許跌落,父親母親便經常出去尋找藥材,兩三個月便能趕回來,然而忽然有一天,他們半年都沒能回來,再回來時卻隻剩下我父親一個人,并且身負重傷,最重要的是,他已經傷心欲絕,根本無心治療自己的傷勢。”
“後來我知道,母親隕落了。”
“兇手是一個和我父母相交多年的好友,爲了一株天材地寶,他悍然偷襲了我的父親,卻被我的母親擋下緻命一擊,随後爲我父親所殺。”
“父親的最後幾個月是在沉默中度過的,知道最後,他才将我喊到近前,我記得當時他的臉色很嚴肅,很悲痛,卻又有一些解脫。”
“他說,修仙是一個謊言。”
李少微心中一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京玉暄并沒有發現李少微的異狀,繼續說道:“所有人都以爲修仙求的是長生,尋的是真我,可是漫漫仙路上,他所看到的隻是一個個迷失了本我的貪婪自私的蛀蟲,他們越是強大越是貪婪,活得越久越發自私,得道飛升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無數的修士都死在了這個偉大的宏願之前,最終真正能得道的卻寥寥無幾,更多的人,他們要麽迷失了自我,要麽成了他人的墊腳石,生前再怎麽顯赫,死時卻都異常的凄涼。大部分修士甚至連全屍都無法留下一個。”
“父親要我終生不得入道。他甯願我做一個隻有須臾百年生命的懵懂凡人,也不願我做一個可以活千百年卻最終迷失了自我的修士。”
“父親的那個朋友我認識,與我父親是八百年前就認識的至交,事實上在那次尋葯之前他還抱過我,說等我六歲開始修行的時候要給我一件禮物……”
說到這裏,京玉暄已經泣不成聲。
李少微歎了一口氣,他明白了京玉暄的父親爲什麽不讓京玉暄踏上仙途了。
他的父親見多了仙界中的種種險惡,見多了爲了利益迷失自我之輩,直到他相交八百年的至交出賣了他,殺了他的道侶,他終于對仙途徹底失望。
李少微知道,他父親并不是因爲重傷不治而亡,他的父親是因爲道心被毀而亡。
好半晌,李少微才說道:“爲兄也隻是一個初入仙界的新人,見過的世情險惡不多,因此也沒有什麽發言權。但是爲兄可以告訴你,這個世上堅持本我的修士是有的,他們都堅定着自己入道之時宏願,秉道心,明道志,或許他們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得道飛升,但我相信他們不會如你父親說的那樣,因爲無盡歲月和那個至高的追求而迷失了自己。”
說下這段話的時候,李少微的心中閃過無數的身影——率性的林右玄、溫潤的陳玉卿,诙諧的許立身,耿直的許立言,寡言而固執的道靜,平易近人的正癡,玩世不恭的老乞丐……
這些人境界或高或低,但是他們的都堅持着自己,沒有被這殘酷的仙界所同化,他們是這個仙界的堅持,是這個仙界之所以稱之爲“仙界”而不是“妖界”“魔界”的根本所在。
京玉暄看着李少微認真的眼神,不知道爲什麽,她忽然就有了無窮的信心,嫣然一笑,繼續說道:
“兩年前,玉暄曾經偶遇一位來自廣寒仙域的仙子,她自稱來自廣寒宮,想要收玉暄爲徒,但是玉暄因爲家父的遺言,所以當時拒絕了她,不過那位仙子還是給了我一枚玉佩,隻要我捏碎玉佩,那位仙子就會有所感應,前來接我去廣寒仙域。”
李少微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驚色。他可不是那個初入仙界的菜鳥了,仙界五方五域,廣寒仙域和他現在所處的離焰仙域分居南北,中間還隔着一個廣袤的中央彌羅仙域,想要從那裏短時間内趕過來,隻能施展傳說中的大移挪術,那可是隻有證得真仙的大能才能掌握的。
而且廣寒宮李少微也是知道的,敢以以廣寒仙域之名冠名的宮殿,在廣寒仙域之中的地位之尊貴可想而知。
事實上,廣寒宮的傳承比之離焰仙域的神霄三派還要悠久得多,神霄三派是在那次傳說中的帝隕之戰之後,方才随着離焰仙域的新主人長生大帝而崛起的,而廣寒宮卻是從上古人族五方五帝時期就傳承下來的名門大派,門内仙人繁多,修煉環境比神霄三派還要好得多。
畢竟神霄一脈的修士一旦證得真仙,都會去長生大帝轄下的神雷玉府任職,要麽也是去神霄一脈傳說中的神霄殿修行,基本不會留在門中,而廣寒宮中的真仙卻基本都留在宮内,若是有人運氣好,得遇真仙指點,那可是天大的仙緣。
因此,說要收京玉暄爲師的那位仙子十有八九便是廣寒宮的真仙大能。而能得到真仙大能親睐,京玉暄的資質可想而知。
李少微知道去廣寒仙域對于京玉暄來說确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是有時候别人看起來是很好的選擇,當事人卻不一定這麽想,因此李少微不一樣京玉暄違背自己的意願,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沉默片刻,李少微說道:“你在離焰仙域之中可還有什麽留戀?”
京玉暄看透了李少微的心思,微微一笑,說道:“若是說離焰仙域玉暄還有什麽留戀的,那就隻有義兄你了,可是玉暄知道,若是不去廣寒仙域,玉暄就永遠無法跟上義兄你的腳步。”
李少微在此沉默,半晌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