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微眉頭微微一挑,沉默片刻,說道:“玉暄小姐可是希望李某代表京家出席兩個月後與劉家争奪采礦權的比試?”
“恩公神機妙算。”京玉暄柔聲說道。
李少微撫了撫下颌,問道:“你們可知道劉家派出的修士是誰?修煉到何境界?”
“劉家現今應該隻剩下一名煉氣後期的供奉安扈和一名煉氣中期的修士丕程遠,比試的規定是隻能允許各家的供奉參加,僅剩的兩個月劉家應該招不到别的供奉了,因此恩公的對手十有八九便是安扈。”
京玉暄在此之前顯然是做了充足的功課,解釋的非常詳細。
李少微沒有猶豫,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李某自當盡一盡京家供奉的義務。”
京玉暄又是盈盈一禮,柔聲說道:“多謝恩公。此番若是功成,京家願奉上靈石礦一成的利益給恩公,還望恩公莫要推辭。”
李少微眉頭一皺,說道:“若是拿下靈石礦,京家能分得幾成利益?”
“四成,還有六成由甯家抽取。”京玉暄并沒有隐瞞。
李少微搖搖頭:“一成利益,這報酬太重了,李某不接受。”
“恩公當得此厚報,京家上下無人不同意。”京玉暄說道。
“沒錯,李仙師,小姐在來之前就已經開過一個簡短的家族會議了,家族也同意分出一成的利益給李仙師。”京悔說道。
李少微總覺得在這京家做事太奇怪了,上輩子他輾轉各家公司的時候,公司都隻會克扣他的利益,然後他和老闆讨價還價,可是到了京家,他也是讨價還價,不過目的确實爲了推辭更多的利益。
其實他也是有自己的算計的,修道之人最爲忌諱和凡人牽扯過多,若是違背本心接受不屬于自己的利益,将來必然會爲心魔所累,此乃李少微所不願。
沉默良久,李少微說道:“李某最多可以接受靈石礦半成的利益,若是小姐執意多給,李某甯願不接受這份委托。”
京玉暄貝齒輕咬玉唇,眼中閃過之後輕微的失望,過了好久,幽幽問道:“恩公爲何總是拒絕京家的報答,您爲我們做了這麽多,真的擔得起此等報酬的。”
李少微微微一笑:
“擔不擔得起李某心裏有一杆秤。玉暄小姐想必你也知道,我等修道之人不願與凡人沾有因果,因爲因果之事,沾之容易斬之難,李某當初不也是因爲小姐指點了一下路,有了這因,如今才牽扯出這麽多果的嗎。”
“前果是後因,一環套一環,最後的結果隻會使李某受陷于羁絆。若是小姐想爲李某好,還請遵循李某心中的那杆稱,李某若是覺得自己擔得起的報酬,絕對不會推辭,若是覺得自己擔不起,那一分都不會動。”
一番話說的直白堅決,京玉暄的臉色蓦地一白,好半晌這才垂下,低聲說道:
“抱歉,是玉暄太過自私,想要恩公能一直庇護京家,卻忘記了恩公乃人中龍鳳,終将修得真仙,又怎麽可能一直蝸居在這小小的漓江城。既然如此,那就按恩公的說法來,明日玉暄會遣人送一份新的委托協議來。”
似乎感受到京玉暄的傷心,啾啾從京玉暄的懷中鑽出來,對着李少微龇牙咧嘴。
李少微對啾啾的龇牙咧嘴視而不見,沒有解釋也沒有安慰,隻是向京玉暄施了一禮,說道:“那就麻煩玉暄小姐了。”
京玉暄點點頭,向李少微還了一禮:“那玉暄就先行告辭了。”
說罷,京玉暄摸了摸懷中的啾啾,将它放下,走向門外,背影有些寥落。
京悔見京玉暄離開,臉上閃過一絲沉吟之色,沒有第一時間跟京玉暄出去,而是轉身望向李少微:
“李仙師,京悔有一句話要說。”
李少微點點頭:“請講。”
“小姐雖然不說,但是我們其實都知道,小姐是仰慕仙師您的,所以才會想法設法地想要幫助仙師您。我知道仙凡有别,但是我希望李仙師盡量不要傷害小姐。”
京悔臉上沒有憤怒,隻是誠懇的建議。
李少微微微一笑:“隻是仰慕,不是愛慕,李某的所作所爲或許會讓玉暄小姐有所委屈,但至少不會讓她在這份因果裏越陷越深。”
京悔垂下眼睑,過了片刻,深深施了一禮,說道:“京悔明白了,多謝李仙師,在下告辭。”
李少微點點頭,目送兩人離開。
院子裏又陷入了一片安靜,啾啾沒有像往常一樣竄上李少微的肩膀,李少微也樂的清閑,重新捧起《先天雷晶隐書》,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
劉一靜坐在高堂之上,臉上無喜無悲,反倒是站在他身邊向來淡然自若的劉應天如今一臉惶恐,額頭上冷汗不住地往下滴,眼睛時不時看一眼大門,期盼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
過了不知道多久,就在劉應天所有的耐心都要消耗殆盡的時候,那道蒼老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劉應天上前兩步,扶住老九,急聲問道:“九叔,事情辦的如何?”
老九沒有回話,劉應天心中咯噔一聲,踉跄退後兩步,嘴唇哆嗦着,一時竟不能言語。
劉一靜面沉如水,全然不似平時的浮躁暴虐,而是冷靜地問道:“老九,李少微說什麽?”
老九雙膝跪下,匍匐在地,冷聲說道:“回老爺的話,李少微說,種了什麽因,就要承受什麽果,這是他的底線。”
整個大堂之中一片寂靜,就連呼吸聲都輕微的不可聽聞。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巨大的碎裂聲響起,卻見劉應天臉色通紅,在茶桌上一掃,拿起一個茶壺惡狠狠地摔碎在地上,鋒利的碎片四濺,從老九的身上臉上劃過,留下幾道細微的傷痕,老九眼睛都不眨一下,依舊匍匐在地。
“李少微,李少微,他憑什麽敢拒絕我們家的好意,他憑什麽敢讓父親一報還一報,他不過就是一個區區煉氣中期的小修士,怎麽敢如此狂言妄語!?父親,您不要擔心,我這就去請安仙師,請他去将李少微宰了,讓他知道,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到底有什麽樣的後果。”
劉一靜緩緩吐出一口氣,威嚴地說道:“向你九叔道歉。”
劉應天一愣,自從他成年之後,他的父親就很少對他露出這種嚴厲的态度。
“快點!”劉一靜眉頭一皺,對劉應天的反應很不滿。
劉應天原本就對老九心懷尊敬,想到自己剛剛對他發脾氣,如今在父親的責備下,便順水推舟地向老九一拱手:
“九叔,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對,我在這裏給您賠不是了。”
老九趴在地上,沒有擡頭,隻是語氣淡淡地說道:“不敢當。”
劉應天一愣,感覺到老九對他的生疏,也漸漸感覺到了房中略顯異樣的氣氛。
劉一靜淡淡地說道:“持家之道,一張一弛,恩威并濟,應天,你可知道。”
“孩兒明白。”劉應天急忙躬身回答道,隻是他不知道父親怎麽又扯到持家之道上面來了。
“安仙師此人,陰鸷有餘、正氣不足,可用但不可依賴,應天,你可明白?”
“孩兒明白。”劉應天隐隐感覺出一絲不對。
“此次因爲李少微一事,我劉家已經損失了近四萬顆靈石,若再糾纏下去,家底必将虧空,所以爲父要你保證,今後這兩個月中全力準備比試,盡量要将靈石礦争奪到手,若是不能,則韬光養晦,不再與京家争鋒,記住沒有。”
“父親!”劉應天終于明白哪裏不對了,劉一靜這是在交代後事啊,“劉家還有實力與京家一比,劉家離不開您啊!您切莫做傻事!”
劉一靜站起身來:“劉家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從一開始我就用錯了招數。持家之道,因以正爲主,以奇爲輔,我一味用奇,這才導緻家族陷入如此窘境。我之罪責,我來擔當,隻是希望應天你謹記爲父之過,以正持家,你可明白?”
劉應天面色大急,撲上前去,想要抓住劉一靜:“孩兒不明白,父親您……”
話未說完,老九蓦地從地上站起,在劉應天的身上飛快地點了兩下,劉應天頓時保持住前撲想要抓住劉一靜的模樣,一動不動,不能言語。
劉一靜點了點頭:“李少微之事就此結束,仙凡有别,像他這種修士絕非池中之物,更不能得罪,我今日就去化解這仇怨。雖說劉家元氣大傷,但是根基猶在,就算争不得靈石礦,隻要熬過了這兩年,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修士之事爲父不是很明白,但是爲父知道,這李少微能夠将一名煉氣後期和兩名煉氣中期的修士盡數斬殺,說明他未必沒有可以硬抗築基的實力,安仙師剛入築基沒有多久,整體的實力在築基之中也隻能算是下乘,因此若是失了靈石礦,千萬記得交好京家,京玉暄不是趕盡殺絕的人。”
說到這裏,劉一靜忽地沉默了,過了許久,他忽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應天,若劉家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想必爲父也是看不到了。爲父隻希望你能活的好好的,那爲父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說罷,劉一靜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頭也不回,大步踏向了門外。